蘇清痕對蕭月一見鍾情,本來應該隻見一麵的,結果他卻留了後話,二人一個月以後的晚上,又悄悄見了一麵。之後,他為了自己的前程,狠心的離開了。

後來的事,蕭月都知道了。蘇清痕良心發現,又返回來救了她。

蕭月靜靜的聽完後麵的話,既沒生氣也沒釋然,隻是問道:“你是想告訴我你為什麽會騙我,所以才和我說了這麽多吧?那現在呢,你想說什麽?”總不會說,讓她體諒體諒他當年的處境吧?因為他當時很可憐,很需要獲得自由,所以就欺騙一個無辜少女,甚至推自己入火坑?如果蘇清痕真說得出這種話,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揍他一頓,然後丟他一個人在這裏不管,自己一個人下山。

蘇清痕自她麵上看不出喜怒,隻能看出一絲淡淡的嘲諷。他心中暗暗歎了口氣,算了,不管怎麽說,她總算是肯聽他再說當年的事了,聽了總比不聽好。他硬著頭皮道:“其實,我還有句話想告訴你。”

蕭月淡淡道:“你說。”

蘇清痕語氣誠懇,隻差舉手發誓:“如果我當年知道袁止朋對你存了不好的心思,我就是再沒良心,也不會去騙你!”

蕭月點點頭,等著他的下文。偏偏蘇清痕卻好似很累了,拿過水壺又灌了幾口水下肚,之後便伏在鶴氅上休息,再不說話了。

這下蕭月反倒不鎮定了:“沒了?就這些?”

蘇清痕抬頭笑望著她:“你還想聽什麽?”

蕭月道:“你……你跟我說了這麽多,難道不是希望我原諒你?”

蘇清痕搖搖頭:“我對你做過的事,不配原諒,我也沒想過能得到原諒。”

“那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既然不想得到原諒,幹脆將這些事爛在他自己肚裏好了,何必跟她說。

“我記得你說過,你早就不恨我了,是不是?”

蕭月點點頭:“是啊。我還有大好的人生,何必浪費在你身上,才沒那麽多時間去恨你。更何況……何況……”

蘇清痕問道:“何況什麽?怎麽不說了?”

蕭月道:“何況我後來也想過,這件事呢,表麵上看是你騙了我,實際上卻是我走了運。我那時候已經被袁止朋盯上了,如果沒有你,袁止朋肯定還會找別人來騙我。不管怎麽說,你後來又將我救了。如果換了別人,可能根本不會顧念我的死活,那我這輩子才是真的完了。說不定,我六年前就死在袁家了。一開始,我隻顧著恨你,氣你,根本沒想過這麽多。後來再回想起來,我倒是有些慶幸騙我的人是你。”

蘇清痕笑笑:“可你還是討厭我,是不是?”如果說她當年對自己是又愛又恨,後來等愛意漸漸淡去,便是無愛無恨,隻剩下了些許厭惡。

蕭月老老實實點頭:“是啊。你那麽對我,我討厭你,很正常吧?其實,我也不想討厭你,我壓根不想喜歡你也不想討厭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哪。我心裏就是忍不住,有些反感。”

蘇清痕依舊是望著蕭月,麵上掛著淡淡的笑,眸子裏卻有著熱切的期盼:“可是我不想讓你討厭我。就算做不了朋友,我也不想讓你看到我就煩。說出以前的那些事,雖然不是為了求得你的原諒,可至少我希望你不會再那麽討厭我。”哪怕她對自己的厭惡再減去幾分,也是好的。

蕭月望著因為受傷生病,竟變得比往日卑微許多的蘇清痕,心中著實不忍。她假意想了想,這才嫣然一笑,道:“好吧,看在你這麽多年過得也不容易的份上,我就不討厭你了。主要是……我雖然覺得,你為了自己就欺騙我,很是不應該,但是我還是控製不了自己的心,我沒有辦法繼續討厭你了。”

蘇清痕輕輕出了一口氣,繼而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你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蕭月被他**裸的誇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什麽姑娘?早成人家的媳婦了”邊說,邊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鬢邊幾縷散落的頭發,又問,“那你當初在梧桐山上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是蘇清痕一直都很後悔的事。如果他早些跟她說了,是不是她當初的恨意就不會那麽強烈,最後也不會那麽固執的離開?他道:“我在鏢局待的那些年,總是因為賤籍的身份被人歧視嘲諷,後來押鏢行走江湖之際,瞧見的也都是世人看不起賤籍的嘴臉。所以那時候,我怕你也會瞧不起我。”

蕭月不悅道:“蘇清痕,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種有世俗偏見的人嗎?”

蘇清痕苦笑道:“我早就發現了。從你……從你寧死也要從我身邊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瞧低了你。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和你說這些了。”他早知道她討厭世俗對女子的偏見,也知道她有一個宛昌母親,可仍是沒想到,她竟和尋常女子那般不同。

蕭月嗔道:“今日可算是讓你逮到機會說出來了。”

蘇清痕忽然變得麵色凝重:“我……我之前一個人在山洞裏醒過來,渾身燒得難受。你不在山洞裏,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很擔心,想出去找你。可我……我根本連爬到那個冷冰冰的水壺邊上的力氣都沒有。沒辦法,隻能摸到自己身邊的藥瓶,胡亂吞了些藥丸,希望可以退燒。那會,我簡直以為自己病得快死了。我很害怕,怕我萬一真的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了。”

蕭月擺擺手:“算了,別再說這些了,你以後也不要再想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蘇清痕點點頭:“做人總歸要向前看的。”

蕭月又問:“那你後來找過你娘和你妹妹嗎?”

“找過的”蘇清痕道,“我先是找你,一直找不到,就放棄了,返回家鄉去找她們,可是也沒有找到。原來的老鄰居說,我娘後來在鄰居們的幫助下,在街邊擺了個小攤子,賣生煎包度日。哦,那會忘了跟你說,我娘做的生煎包非常好吃。”

蕭月恍然大悟:“難怪你喜歡吃生煎包。”

蘇清痕笑笑,繼續道:“我娘和芳容過了兩年雖然清苦但卻安穩的日子。結果沒想到,以前放印子錢的人做了兩年牢,又給放了出來。他們又要去搶芳容,我娘就帶著我芳容連夜跑了。後來,鄰居們就再也沒見到我娘和妹妹了。我在那一帶打聽了許久,想知道當年有誰見過她們母女倆,她們是往哪個方向跑的。可是都那麽久的事了,又是大晚上,即使有人見過她們兩個,也早記不清了。我在那裏逗留了將近兩個月,一邊做小生意,一邊找人,最後還是徒勞無功。”

不識字,沒有錢,無依無靠,又離開了家鄉,母親柔弱,女兒漂亮,這樣的一對母女倆流落在外,能有什麽樣的下場?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像蘇清痕當年一樣,在一戶規矩的人家裏,賣身為奴。若是稍微有個不測,就不隻是這麽簡單了。蕭月當初剛離開梧桐山不久,就讓人強擄進妓院裏了呢。雲麾將軍蘇清痕名滿天下,若非是病了、死了,或者早已失去了人身自由,她們娘倆恐怕早就來邊關找蘇清痕了吧?

雖然心裏這麽想,蕭月仍是勸慰道:“好人有好報。你娘和芳容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她們正在一處世外桃源,過著不問世事的清淨日子呢。”

除非遇到奇跡,否則這是不可能的。蘇清痕心裏清楚,可也隻能道:“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