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蕭月提起林鍾憑,蘇清痕神色不由黯淡下來。林鍾憑教她輕功,教她易容,教她射弓弩,還給她講了那麽多,她原本不可能接觸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是林鍾憑幫了她救了她,和她一起生活,給了她幸福。可是自己,什麽也沒有為她做過。恐怕隨便換一個女人,也會選林鍾憑而不會選自己吧?

蕭月看忽然神色黯然,問道:“你怎麽了?”

蘇清痕搖搖頭,道:“沒什麽。我隻是忽然在想……為什麽我帶給你的是傷害?”而不是像林鍾憑那樣,帶給她的都是溫暖。

蕭月“噗嗤”樂了:“你怎麽突然想起這個?再說了,你也算幫過我的呀。”不然她才不會那麽好心的來救他。她腦子生鏽了才會救一個害他的人。

蘇清痕道:“你是不是又要說,我送你的那點血?你是被我手下的將士重傷的,我救你本來就是應該的。”何況當時放血救她的,也不止是自己一個。

“不是呀”蕭月道,“我不是說這個。”

“哦?”難道是說上次她被幾個醉漢圍起來,他出手相助?可即使他當時不在,以她現在的功夫,她也能脫身吧?

“你是不是前兩天發燒,把腦子燒壞了呀”蕭月笑道,“居然連自己做過什麽好事都不知道。”

蘇清痕愕然。好吧,就當自己是被燒壞腦子了吧,他是真沒想出來。

蕭月隻好明說:“如果不是你在前線頂了那麽多年,讓大胤邊境得以過了幾年安生日子,我和鍾憑在邊關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但是回到中原或者江南,又要天天易容喬裝,又難受又麻煩。”

原來是這個。蘇清痕笑了:“有你這句話,我就是戰死沙場也值了。”

蕭月啐道:“不許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蘇清痕笑笑,又問道:“你就這樣子,能行嗎?騙得過人嗎?”

蕭月道:“我還沒弄完呢,隻顧著跟你說話了。”

她不再多說,專心打理起自己來。先是像宛昌女子那樣,將一頭烏發編成小辮子,再戴上一個同樣滾著雪白兔毛的帽子,最後戴上一條麵紗裹著臉,便成了一個十足十的宛昌姑娘。

“不錯不錯,還真像。就是宛昌人自己,也分不出來。”

蕭月想了想,為了安全起見,取出一對藍色的水晶片,小心翼翼戴入眼睛裏。這下,她便從一個黑瞳姑娘,變成了宛昌常見的藍瞳姑娘。接著又取下麵紗,拿過粉盒,將兩種不同顏色的脂粉混在一起揉了揉,再往臉上一撲,原本白淨的臉上便多出幾粒麻子。她問蘇清痕:“看著怎麽樣?”

蘇清痕看看她雙眼下方多出來的麻子,思忖片刻,決定冒死說實話。他搖搖頭道:“不怎麽樣。”有麻子哪能及得上沒有麻子好看?這還用問麽?

蕭月苦著臉道:“啊?我弄得麻子不像嗎?這下慘了,這地方可沒有水給我洗掉妝。”

原來是問這個?蘇清痕忙道:“很像,很像,跟真的一樣!”

“那你剛才說不怎麽樣。”蕭月不滿的撅撅嘴,很快又恢複如常。

她抖抖鶴氅和鬥篷上的土,小心疊起來放進包袱裏,又將包袱打個包,背在肩上,再將麵紗掛回臉上,這才對蘇清痕道:“好了,可以下山了。”

“就這樣?可以下山了?”不知為何,蘇清痕心中竟有些不舍。

蕭月問道:“怎麽了?你的傷口是不是難受得厲害?”

蘇清痕不想她擔心,忙搖搖頭道:“比之前好很多了,應該能撐到下山的。”

“這就好。山下有暖和的屋子,有療傷的藥,有吃的喝的,隻要到了下麵,你這點小傷算什麽,養上十天半個月,自然就痊愈了。”

“嗯。”蘇清痕淡淡應了一聲,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二人相視一眼,一同離去。

外麵依舊是一片銀裝素裹,煙霧繚繞。窄窄的山路,在這樣的情形下更加危險。下山之時,二人都是分外小心。

這時候,越是害怕,下的就越慢。蕭月一邊顧著腳下的路,一邊沒話找話說,借此緩解自己心中的驚懼,免得又像上次砍柴那樣,下得那麽慢。她道:“你還好吧?能撐住嗎?”

“我又不是紙糊的。這點小傷,已經養了幾天,能下山的。若不是為了將就你的速度,我一定下得更快。”蘇清痕笑答。

“別吹牛了。你的傷口都是我幫你上藥,什麽情況難道我還不清楚麽?等下你若覺得難受得厲害,一定要出聲,咱們歇會再走。”

蘇清痕道:“好,都依你。”

蕭月又問:“對了,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誰一再出賣胤軍?”

蘇清痕蹙眉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那個人,一定潛伏得很深,而且很得胤軍信任。”否則也不可能第二次得手,早在第一次時,就被人揪出來了。

但是這次,可以懷疑的範圍大大縮小了。上次如果說隻是無頭蒼蠅,那麽這次,目標就鎖定在了那麽幾個人身上。知道蘇清痕擺什麽陣法的人,除了幾個主將,沒有別人了。蘇清痕道:“那人一定在軍中擔任要職。”

蕭月道:“信長風也是這麽想的。胤軍撤退的時候,他看著那幾個主將的背影,眼睛裏都能噴出火來了。”

蘇清痕道:“長風和我是有過命的交情的,出了這種事,他自然很生氣。”

過了會,蘇清痕忽然想起什麽,急問道:“對了,小亦呢?你一個人來了,他怎麽辦?”那個孩子似乎和他很投緣,一直很喜歡他。他也覺得那小家夥圓滾滾白胖胖的模樣十分可愛。如今爹娘都不在身邊,才六歲大的孩子,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蕭月白了他一眼,道:“你現在才想起我兒子啊?”

蘇清痕不好意思道:“我……我……”他想說,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你身上了,但卻隻能將這話爛在肚子裏。“我”了半天,最後隻是道,“是我對他關心不夠。”

蕭月腳下一滑,差點栽倒。這話說的……林亦和他又沒關係,用得著他關心麽。算了,好像自己問的那話本來就有些問題。

蘇清痕緊緊抓住她的手,將她拖到自己身邊:“你小心些。”

蕭月穩住身形,擺擺手道:“沒事,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林亦,我把他交給信長風了。繼續走吧。你真的撐得住嗎?”

“我沒事。你呢,累不累?”

“不累。”

“別騙人了,這麽多汗。”

“我剛才差點滑下去,嚇著了而已。你一樣滿頭大汗,還不是跟我說不累。”

“……那是因為你剛才差點滑下去,我被你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