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痕左手抱著林亦,右手拎著一大串東西,旁邊跟著蕭月。二人踏著落日的餘暉進入營地,一時間心頭都有些惆悵。蘇清痕是因為知道,馬上又得和蕭月分開了。蕭月卻是因為馬上又要被人關起來了!

三人這副樣子剛進了軍營沒一會,立刻招來暗處不時的竊笑。

“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一家人呢。”

“蘇將軍這是何苦呢?他要是真想娶老婆,俺把俺妹子嫁給她。他幹嗎老琢磨別人的老婆。”

“嗤,就你妹子那母老虎的樣兒,蘇將軍看得上嗎?”

“以蘇將軍的品貌,什麽樣的好女人找不到?怕是多得是女人想嫁還嫁不了呢!”

“就是,說不定啊,等到哪天班師回朝,蘇將軍還能尚個公主,以後做駙馬爺,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這種好事反正是輪不著我們了。”

“切,尚公主有什麽好,**夫妻,床下君臣。還是找個溫柔賢惠的老婆,伺候得你周周道道的才好。”

話題說著說著,就拐到女人上麵去了。

對於那些角落裏的竊竊私語,蘇清痕懶得聽,蕭月則是聽不到。

此刻,蕭月邊走邊發牢騷:“居然買這麽多東西,小亦,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林亦委屈的看著蘇清痕,滿是求助的神色。

蘇清痕收到小家夥的求救信號,立刻對蕭月道:“不多不多,隻要小亦高興,把整個集市買下來都沒問題。”

蕭月道:“你還好意思說,你這樣會把他慣壞的。他要喝個胡辣湯,喝一碗居然還要再帶走一碗。你不勸著些也就算了,居然還去旁邊買個水壺,幫他裝了一壺回來。真是服你了!”

就為這個,蘇清痕已經給她嘮叨了一路,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一聽她又說這事兒,他便立刻苦著臉對林亦道:“小亦啊小亦,這可都怪你,為了給你買東西,你娘連我也怪上了,怎麽辦?”

林亦和蘇清痕此刻是同一條陣線,聞言立刻生出同仇敵愾之意,他不滿的對蕭月道:“我都給關在軍營這麽久了。前些日子信叔叔就看我看得很緊,這也不讓幹,那也不讓做。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了,結果給看得更緊了。好不容易出去一次,連買些吃的娘也要說,小亦真是命苦啊。”他先前的語氣隻是不滿,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傷心,說到最後居然眼淚汪汪的。

蕭月訓斥道:“你越大越不聽話了,居然學會跟娘頂嘴了……額……沒事”

她說著說著,林亦已經去抹淚了。蕭月忙道,“沒事沒事,別哭,兒子,就是些吃的而已,想吃就買,買買買……”

林亦把頭埋在蘇清痕頸窩上,不給蕭月看到他的表情,隻是悶聲道:“那娘不可以再罵小亦了,也別再嘮叨蘇叔叔了。”

“不說了不說了。”蕭月一邊說著,一邊想看看兒子是否還在傷心,可惜隻能看到小家夥的後腦勺,她一邊在蘇清痕肩頭左右看來看去,口中還一疊聲的哄著,“兒子,乖乖乖,不哭了,不哭了。”

蕭月居然叫個六歲大的小孩子玩的普通小把戲給唬住了???蘇清痕不由“噗嗤”笑出了聲。

蕭月被他一笑,這才驚覺自己現下的樣子十分丟人。用林亦的話說,就像個拚命保護小雞的老母雞。她忙站直了身子,恢複正常表情,正色道:“你笑什麽?”

“哦”蘇清痕一本正經道,“我隻是在想,究竟是我慣小亦多一點,還是你慣小亦多一點。”就她這樣子,還好意思說別人會寵壞小孩子。嘖嘖。第一次發現她這麽沒有自知之明啊。

蕭月被他問的一腦門黑線。這話是個什麽意思?

蘇清痕越看她的樣子越發覺得好笑,忍不住邊走邊笑。

蕭月忍不住道:“很好笑嗎?”

蘇清痕立刻收斂神色,做出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蕭月又道:“看起來你好像很喜歡我兒子嗎?!”

蘇清痕道:“還真是叫你說中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討人喜歡。”

林亦在蘇清痕肩頭趴著閉眼許久,本來白天就逛街走累了,這麽趴了一會,就有些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中聽到蘇清痕這麽說話,他抬起頭來了句:“我第一次看到蘇叔叔的時候,也覺得蘇叔叔討人喜歡。”說完,再次趴到蘇清痕肩頭閉眼睡覺去了。

蘇清痕差點又被他逗得笑出聲來,看林亦已經快睡著了,他忍不住低聲道:“小家夥,撒謊。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明明被我嚇得想逃走來著。”

蕭月在一旁道:“不是啊,他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確實很喜歡你。他那天回到家,一直在跟我和鍾憑講你那天有多威風。”

“是嗎?”蘇清痕有些意外。細細一想,似乎林亦後來見到他,確實都很高興。

蕭月道:“當然啊。額……蘇將軍啊,既然你和我兒子這麽投緣,不如你幫我個忙怎麽樣?”

蘇清痕好笑道:“你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隻管開口就是了,何必繞這麽大圈子呢?”

“額”蕭月睜大了眼睛,“我以為我說話夠直白了,你聽著居然還像在繞圈子?”

蘇清痕催促道:“到底是什麽事,你就說吧。”

蕭月道:“是這樣的。這段日子,因為一直有狀況發生,小亦都不怎麽打拳了。現在我們又整天都被關起來,帳篷裏那麽小,他就更施展不開了。鍾憑說了,一定要讓小亦好好練拳。他說,這功夫擱得久了,也就放下了。鍾憑很疼小亦,教小亦學東西的時候,一直很有耐心,我看他啊,就想著把這個兒子培養成文武全才呢。我不想讓他這麽久以來的努力白費!”

蘇清痕聽她講起林鍾憑,神色便有些不自然,努力克製了下情緒,這才恢複一貫的神色。他道:“你拉拉雜雜說了這麽多,到底是想讓我做些什麽呢?”

蕭月道:“額……我想讓你每天早上將他帶出去一會,督促他練功。”

蘇清痕道:“就這點小事?沒問題呀。我不止可以督促他練功,如果你這做娘的不嫌棄我武功低微,我還可以指點指點他。”

“不嫌棄不嫌棄”蕭月喜道,“我怕你沒空,所以一直不好意思說。如果你不嫌麻煩,教教他練功也不錯。”放眼這胤軍大營,除了她不知道底細究竟如何的陸詢,其他人誰能比得上蘇清痕?蘇清痕的功夫若是跟林鍾憑比,固然是比不了的,但是教教小孩子,簡直大材小用了。這麽好的師父,她上哪找去?

瞧她這麽高興,竟仿佛那些讀書人家給孩子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好先生一樣。蘇清痕忍不住笑道:“我是沒問題,就怕小亦不願意學,會哭鬧。”

“不會的”蕭月笑道,“我家小亦可乖了,無論是讀書還是練功,從來都是很認真的學,很認真的練,不會偷懶,更不會哭鬧的。”

“是嗎?那是誰剛剛說小亦越大越不懂事,越來越不乖?”蘇清痕存心逗她。

蕭月窘道:“我那會就是隨便說說。”

蘇清痕又笑了:“看在你愛子情深的份上,我一定好好教他。”

蕭月忙得寸進尺:“恩,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幫忙。”

“什麽事?”

“我們的營帳裏沒有紙和筆,我教不了他寫字。”可惜那會集市上沒有看到賣這些的,不然她一定買一些回來。

“這樣啊?那等我明天空了,給你送去一些”蘇清痕忍不住道,“你和林大哥可真疼他,將他養得白白胖胖十分討人喜歡不說,還這麽悉心栽培他。”

蕭月道:“那當然了,他是我和鍾憑的兒子嗎!”

沉默片刻,蘇清痕看看已經沉沉睡去的孩子,問道:“你和林大哥為什麽不生一個自己的孩子?”

蕭月一驚,忙去看林亦,發現小孩子還在呼呼大睡,沒有任何異樣,這才放下心來。她忍不住在蘇清痕肩頭捶了一拳,氣惱道:“幹什麽亂說話?給他聽見怎麽辦?”

蘇清痕見她動怒,忙賠不是:“我就是隨口問問。既然你們兩個這麽喜歡小孩子……”

“你還說?”蕭月忍不住又想揮拳相向了。

蘇清痕忙閉嘴不敢再談這個問題了。

過了會,蘇清痕又道:“如果你不怕我才疏學淺,其實我也可以連寫字一起教他的。”

“啊?”蕭月奇道,“你最近這麽有空啊?”

蘇清痕點頭:“恩,是啊。放心,我有的是時間。”

“怎麽會這樣?你不是應該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才對嗎?”

蘇清痕淡淡道:“王元帥正在查找軍中內奸。除了跟他一起來邊關的幾位將軍外,他誰也信不過。我們已經全都被暫時停職了。”

“你們?全部?”

“對。之前邊軍的將領,全都被停職了,隻留了個軍銜。”

難怪他今天突然跑來找她和林亦出去逛街。原來他是太有空了,所以才有時間來大發善心哪!

蕭月問道:“那……內奸到底是誰?有眉目了嗎?”

蘇清痕沉吟片刻,低聲道:“不知道。這件事,我們無權插手,更無權過問。”

蕭月歎了口氣,又道:“王斯……王元帥怎麽會連你也信不過?你被那個內奸害得那麽慘,連栽兩次大跟頭,尤其這次,差點就沒命回來!”

蘇清痕道:“王元帥這麽做是對的。這麽大的事,一定要小心處理,還要盡快將內奸找出來才是。我之前就是太不謹慎了,明知道軍中有人作祟卻還那麽大意。結果……折了兩員猛將不說,還死了那麽多普通士兵。若非此時是非常時期,而且上麵又有一個主帥頂著,恐怕我這個雲麾將軍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蕭月寬慰道:“你別這麽想。宛昌突然發動襲擊,你們還沒來得及查出內奸是誰,又不能不迎敵。你已經做了最大努力防著內奸了。”

“可是沒有防住啊,我們還是被出賣了。這就是我的失職!”

蕭月忍不住歎了口氣,搖著頭,誇張道:“像你這麽鞠躬盡瘁,又肯負責又有擔當的將軍,王元帥怎麽可以連你都一起懷疑呢?”

蘇清痕被她逗樂了:“小月,你又發現我一串優點。”

蕭月翻個白眼:“哪有?”

“有,你不隻發現我的優點,還替我抱不平呢。”

“你聽錯了。”

“才沒有。”

兩個人說說笑笑,穿過一間又一間帳篷,往蕭月的營帳裏走去。

信長風此刻也正閑得無聊。他已經是今天第七趟去蘇清痕的營帳了,結果外麵守衛的親兵隻是第七遍告訴他:“蘇將軍還沒有回來。”

信長風不死心的第七遍問道:“他到底去哪了?真的連一句話都沒留嗎?”

守衛的親兵很無奈的第七遍回答他:“沒有!”

信長風隻得垂頭喪氣的回去了。本來還想找他說正事呢,這個蘇清痕,到底跑哪去了?他第七次經過蕭月的帳篷,返回自己那裏。這次,他卻忽然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都一整天了,怎麽蕭月的營帳裏一直這麽安靜?這不像蕭月和林亦能做出來的事兒啊。他們娘倆在的地方,應該一直嘰嘰喳喳很聒噪才對!

信長風想著,一雙腳便不聽使喚的拐到了蕭月的帳篷前,問守衛的士兵:“怎麽裏麵這麽安靜?他們母子二人在幹什麽?”

兩個守衛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了頭。想著信長風是蘇清痕的親信,二人正考慮要不要回話,信長風已經等不及,上前一把掀開簾子。裏麵隻有床榻、被褥、矮桌、椅子、一套茶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心中不由一驚:糟了,他們母子兩個能去哪裏?他們就這樣跑出去,萬一給王元帥發現,會不會怪他們,罰他們?

信長風放下簾子,訓斥兩個守衛的士兵:“人呢?你們是怎麽看守的?”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蕭月清脆甜美又略帶些霸道的聲音:“喂,別說這麽難聽!什麽看守?我和小亦又不是犯人!”

信長風聽到蕭月的聲音,麵上一喜,回頭就看到蘇清痕抱著林亦和蕭月並肩而立。二人都笑吟吟的望著他,看起來俱是十分開心。

信長風恍然大悟,指著蘇清痕道:“難怪我找了你一天都找不到,原來和美人一起幽會去了!”

虧他剛才發現蕭月不在,嚇得什麽似的,一瞬間的功夫,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蘇清痕不在,蕭月也不在,他用大腳趾頭想想也該想到他們兩個在一起的啊。

蕭月聞言不悅道:“信長風,你別亂說話!什麽幽會?我有丈夫的,才不會和別的男人幽會!”

信長風暗中撇撇嘴:誰都知道你有丈夫,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歡忘掉你有丈夫的事實,喜歡找些借口接近你。你真記得自己有丈夫,就別理人家嗎。

想到這裏,他心裏莫名其妙就泛起一股酸意。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他們說話的聲音一大,林亦便被吵醒了。小家夥用兩個胖乎乎的小拳頭揉著眼睛,從蘇清痕肩頭爬起。看到信長風,立刻樂了:“信叔叔也在呀!”

信長風上前摸摸他後腦勺:“小亦,很久不見了。”

林亦學著他的樣子,也伸手往他腦後摸了摸:“信叔叔,小亦想你了。”他的手從後腦勺一直探到信長風脖子處,奇道:“咦,信叔叔,這麽冷的天,你怎麽還出汗呢?”

信長風麵色一窘,實在不知該怎麽回答他。

蕭月忙上前將林亦的手拿開:“沒大沒小,怎麽能隨便去摸信叔叔頭?”

林亦振振有詞:“誰要你們老摸我的頭。好像大人們摸摸我的頭,就能顯得他多親切似的。”

蕭月被林亦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蘇清痕此刻可顧不上這娘倆了,他問信長風道:“你找了我一天?有事嗎?”

信長風肅容道:“當然有事,還是大事。”看了看蘇清痕懷裏的林亦和身旁的蕭月,卻不再往下說了。

蕭月見狀,知道他們有正事要談,忙從蘇清痕懷裏接過林亦:“我先抱他進去睡覺。”一邊說著,還騰出一隻手來接蘇清痕手裏的東西。

蘇清痕忙道:“我幫你拿進去吧。”他將東西一直幫蕭月拎入營帳內,與她禮貌的道別後,這才出來見信長風。

信長風隻對他道:“去我那裏吧。”

蘇清痕看他麵色凝重,直覺有事發生,忙隨他一道去了。

二人在信長風帳內坐定,信長風又喚來守在外麵的兩名親兵,交代二人,萬萬不可被人偷聽到他和蘇清痕的談話。兩個親兵領命退出,信長風這才向蘇清痕道出自己今日發現的秘密。

信長風道:“清痕,我知道陸詢這次救了你,你一定很感激他。可我懷疑他是軍中的內奸!他之所以救了你,打的恐怕是別的主意。”

蘇清痕一怔:“你懷疑他?”

信長風道:“難道你不覺得他可疑麽?”

“沒錯,他行事有時候確實可疑。不過……”蘇清痕想了想,忽又打住了話頭,“算了,先說說你為什麽懷疑他吧?”

信長風道:“清痕,我懷疑陸詢那幾天根本沒有照顧患病的士兵。那些士兵全都是被他活活燒死的!隻可笑那些軍醫如今還都對他感恩戴德,開口閉口都在誇他。他這個人,太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