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詢這番話,將蘇清痕氣得不輕!

“陸詢”蘇清痕不悅道,“開玩笑也要有底線。你要明白,現在我們查的是內奸,是軍中的細作,你能不能正經一點?你這樣莫名其妙拿來一封假信給我看,說是有人送到王元帥那裏的,我憑什麽信你?也許這根本就是你自己捏造出來的。你不告訴我實話不要緊,我自己去向元帥問個明白,看他是否真的截獲過這樣一封信!如果你在撒謊,那就讓元帥來處置你吧。誠如你所說,你救過我,所以,我不忍心把你怎麽樣。我蘇清痕沒本事從你嘴裏撬出話來,那就讓他老人家來吧!”

他說著,真的作勢站了起來。

陸詢卻依舊是優哉遊哉道:“不錯不錯,比我想象中好很多。”蘇清痕這種態度才是正確的嗎!王斯禮真是年紀大了,思慮有些不夠周全,還需要多派些人在他身邊多多保駕護航。雖然這老爺子軍功顯赫,打仗很有一套,為人也還算耿介,但是他剛才單憑一封信就懷疑蘇清痕,確實有些不妥。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封信,就能輕易離間主帥和主將,也太說不過去了些。若非蘇清痕的確有值得懷疑的地方,陸詢簡直要懷疑王斯禮的能力了!至於那個思慮比王斯禮還不夠周全的餘恩備,完全不稱職,應該盡早趕走才是!

蘇清痕這次卻是動了真格,不再聽陸詢的廢話,真的向外走去。陸詢忙起身一把拉住他:“你幹什麽?你想害死我嗎?”

蘇清痕道:“不是我想害死你,是有人想害死我。如果這信是你自己捏造的,然後拿到我這裏來,那你就是存心挑撥我和主帥的關係。如果這信真的是被王元帥截走的,那就是有人存心栽贓陷害我,我必須向元帥解釋清楚!”

陸詢早料到信拿給蘇清痕看,可能會發生這種狀況,他不慌不忙道:“蘇將軍,去找王元帥之前,不如你先仔細看下這信到底是出自誰手可好?”

蘇清痕本已經邁出去一隻腳,聽他這麽說,還真停下來了。

陸詢繼續道:“你貿貿然過去找王元帥,說這信不是寫給你的,你讓王元帥如何相信呢?”

蘇清痕回轉身子,對陸詢道:“我剛才已經看過了,這信上的字跡,我不認識。”

陸詢淡定的坐回桌前:“你就這麽確信你不認識?蘇將軍,不要這麽快下結論,來來來,咱們坐下,慢慢商討一下,慢慢研究下這封信。”

蘇清痕看他這副神情,心中不由一動:“你是不是猜出了什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這麽大的事,他卻怎麽看怎麽淡定。蘇清痕覺得自己已經夠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了,沒想到這家夥更甚。遇事冷靜,有勇有謀,身世神秘,行事怪異,手眼通天,卻又十分狠得下心腸,七十個大活人,說燒就被他一把火給燒了!真是越看越奇怪,越看越……可怕!蘇清痕忽然覺得,幸虧陸詢不是他的敵人。而且看起來,陸詢對他是善意的。如果陸詢剛才說的是真的,那麽陸詢此番可以說是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將這封信拿來給自己提醒的!

陸詢依舊是那副欠揍的神情和口氣:“蘇清痕,你別裝蒜了,莫非你就沒懷疑過誰,沒猜測過什麽?”

“什麽意思?”蘇清痕俊眉一揚,難得在麵部表情上露出些許火氣。

陸詢道:“既然你我心中都有懷疑的人選,假如這封信真是那人偽造的,你何不聽我的,仔細分辨下?內奸就在那麽幾個人當中,對於他們幾個,你比我了解的更清楚,不是嗎?”

蘇清痕思量片刻,還是走到位子前坐了下去,他將信攤開在桌子上,和陸詢一起細看。心裏忽然便覺得很別扭,事情怎麽就突然不受控製的變成了這樣?他好歹也是個很有決斷的人,怎麽就跟著陸詢的思路做事了呢?陸詢隻是個軍醫呀,軍醫怎麽可以摻和到這麽重要的事情上來?

陸詢瞧他神情飄忽,不滿道:“蘇將軍,請你認真點,你看好了。我再問一遍,這字跡,你真的不認識麽?”

蘇清痕很肯定的道:“真的不認識。馮將軍是個大老粗,向來不會寫字,也不認字。何將軍的字跡十分娟秀,像是女人寫出來的。柳將軍的字又比這封信上的字跡潦草得多,不客氣的說,他的字很難看,若非見多了他的字,真的很難辨認。吳將軍的字也不是這樣子的,他的字鐵畫銀鉤,十分剛猛有力。”

蘇清痕說到這裏便不再說了,反而食指點在額頭上,陷入沉思。

陸詢催促道:“還差一個人,還有信長風,他的字你應該再熟悉不過了吧?”

蘇清痕道:“他的字,我還真沒怎麽見過。”

“沒怎麽見過?那到底是沒見過,還是見的少?”

蘇清痕似乎是陷入回想,不由自主便放慢了語調:“長風參軍之前並不識字。後來他的職位越來越高,但是卻連個文書也看不懂。總是讓人幫他讀,他覺得很麻煩,因為有些東西,他不太想讓別人知道。那時候,我的事情比較多,他就找了個識文斷字的校尉每日教他認字。我記得有一次,我看到他寫的字,就……就跟個小孩子寫出來的也沒什麽兩樣。我當時還笑了幾聲,沒想到他就惱了,再也不當著我們的麵寫字了。到後來,他倒是認了不少字,可文書卻還是看不大通,他不喜歡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後來,他依舊是讓人幫他讀文書,他說讀書認字實在是太痛苦了,他隻要會拚命就行了。不過,隻要不是特別文縐縐的東西,他還是能看懂的。至於他寫的字,我後來就再沒見過。”

陸詢道:“那麽這封信上的字跡和信長風那時候的字跡比起來,可有相同之處?”

蘇清痕很肯定的搖了搖頭,道:“沒有。”

陸詢忽然壓低聲音,用僅他二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可是不管怎麽說,這麽多人裏,隻有信長風識字會寫字,卻是你不認得他如今的字跡的。”

蘇清痕也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雖然他信得過自己的兩名親兵,但也將自己是聲音壓得極低,道:“你懷疑長風?”

陸詢好笑道:“莫非你不懷疑?”

蘇清痕不悅道:“這種信,不一定要栽贓陷害我的人親自寫,他們大可以找別人來寫。”

“別自欺欺人了,你覺得找人代筆的可能性有多大?這種事當然是越機密越好,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當然,也不排除信長風有幫手的可能。”

蘇清痕道:“你別一口一個信長風,你怎麽就確定是他?”

陸詢道:“蘇清痕,他害了你兩次,每次都差點害死你,你還在幫他說話?”

蘇清痕惱道:“陸詢,話不要說的那麽絕對,畢竟,你我二人,都隻是懷疑而已。”

陸詢沉聲道:“我看你是不敢麵對現實吧?信長風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是你的親信。你從軍以來,結識的所有至交好友,基本都死絕了,如今隻剩了一個他一個,你自然不想和他對立,更不願意親手毀了他。可他根本沒有當你是兄弟,他第一次就對你用那樣厲害的弓弩,還趁機嫁禍林鍾憑。若是你那次真的懷疑林鍾憑,出手去對付林鍾憑,別說鍾憑不好對付,反過頭來,可能是你吃虧,再加上一個蕭月,就夠你受的。鍾憑的能耐,我比你清楚。他絕對有辦法,在大軍之中傷了你!而蕭月若是恨你,你心裏會有多難受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自己清楚!至於第二次……他存了心要毀了你,毀了大胤邊軍。隻可惜宛昌不濟,堪堪攻下木梁鎮便罷手了,恐怕他心裏也不樂意得緊呢!”

蘇清痕聽著他的話,麵色漸漸發白,最終忍不住低聲喝斷他:“別再說了!”

陸詢忽然笑了,笑容中分明帶著幾分苦澀:“你也不用難受。被自己身邊人出賣的事情,我經曆的比你多。但是這種事,還是要麵對的,不然隻會害人害己。諱疾忌醫,不是什麽好習慣。怎麽,臉色還是這麽難看?那不如這樣吧,我們想個法子,讓他露出狐狸尾巴如何?”

蘇清痕麵色愈發難看:“你就這麽確定是他?”

陸詢道:“如果不是他,我們用再多的法子,他也不會中計的。根據今日那內奸的反應來看,他已經有些慌亂了。若真的是信長風,那我們不難試探出來。若不是信長風,隻要你不告訴他,你試探過他,你們之間依然是好朋友。”

蘇清痕道:“若他沒做過,我卻去試探他……”

陸詢打斷他道:“我說了,諱疾忌醫的毛病不好。都到這種時候了,你想想是幾十萬大軍重要,還是你心底那點隻有你自己在意的兄弟情重要吧!別忘了劉青鬆劉校尉。若信長風真的是內奸,那麽劉校尉很可能就是被他出賣給宛昌人的!信長風是你的兄弟,劉校尉就不是了嗎?”

蘇清痕愣愣的坐著不說話了。

陸詢自他手中抽出信紙,起身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蘇清痕忽然回過神來,叫住他:“你要去幹什麽?”

陸詢道:“自然是將信再還回去了。我給王元帥做的針灸還沒完成呢,得再過去一趟。難道等著元帥發現信不見了,然後查出是我幹的?我有幾個腦袋夠人砍的?你若是信不過我剛才的話,大可以跟著我一塊來,看看我如何將這信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