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昌軍已經是背水一戰,隻能勝不能敗,沒有任何退路,所以殺敵勇猛,各個拚盡全力。奈何胤軍排兵布陣陷阱重重,加之兵多將廣糧草充沛,手中武器、戰馬也不可同日而語,雙方交戰激烈,均是死傷無數。數日之後勝負終於可見分曉。胤軍後方醫藥齊全,又有陸詢這個高手指揮一幹軍醫,傷員隻要不是實在沒救的,基本都能保住性命,後方一直穩定。宛昌軍後方則淒慘無比,一些傷勢不輕不重的士兵,竟然相繼染破傷風死亡。因為糾集全國兵力而來,有些新兵因為入伍時體檢不夠嚴格,帶著瘟病加入。一段時間下來後,竟然連軍中都開始爆發瘟疫。

陸詢知道避開瘟病的法子,胤軍上戰場的戰士都提前喝過湯藥,根本不懼染病。

蘇將軍說了,宛昌皇帝懼怕瘟病,加之受奸臣教唆,帶著朝中幾位要臣和兩位皇子親自來督戰,以求振奮軍心,朝中隻留了一位皇子和兩位首輔監國。隻要俘獲宛昌皇室,加官進爵指日可待,將來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胤軍立功歸家心切,也都拿出全力對敵。

很快,胤軍連克秋葉城、哈裏城、塔幹,生擒宛昌皇帝和兩位皇子。宛昌皇帝為保自己和兒孫性命,當即表示願向大胤俯首稱臣!

蘇清痕想想以前作戰時的艱難,再看看此次作戰的勢如破竹,不由感慨,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蕭月躲在一株古樹後麵,悄悄看向不遠處。她見過宛昌軍的裝備,和胤軍如今的裝備根本沒法比,加上王斯禮和蘇清痕坐鎮,她知道,這場仗大胤贏定了。

蕭月解開袖口的束縛,從袖子裏取出折疊在一起的弧形竹片,並一支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細長棉布條。她將幾支竹片根根接起,最後竟成了一個彎彎的小弓弩。棉布條打開來看,裏麵裹得是支弩箭。

小是小了些,但是殺人傷人也夠了,反正她也沒指望陸詢真能把自己用的那支大一些的弓弩老實還給自己。

她已經在這裏等了幾天幾夜,心中思量著時間也差不多了。

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蕭月心裏一緊,悄悄探頭看去,果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人一馬往這邊疾馳而來。

信長風渾身浴血,好容易才殺出一條生路,急急逃往扶連山。

隻要上了山,他就有活路。

眼看距離山前的樹林越來越近,疾奔中的馬前膝忽然彎了下去。糟了,這裏怎麽會有絆馬索?

以前的他尚可以平穩落地,不會因為坐騎失蹄就如何,可這會他身上大傷小傷無數,雖然沒有一處是致命的,卻也早已耗費心力無數,當即一頭栽了下去。

蕭月趁機從樹後跳了出來,對準他肩頭射了過去。

信長風尚未來得及爬起,便被一支弩箭射中臂膀。射程那麽遠的箭,如今這麽近的距離射來,饒是箭支細小,也差點穿透他肩胛骨。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五官一陣抽搐,為求自保,連暗算自己的人是誰都沒看清,左手已經揚出一串暗器朝那個兵丁打了過去。

蕭月身法靈巧,一個閃身避開一串柳葉飛刀。頭盔被伸出來的枝葉勾住,一頭烏發頃刻間如水般泄了出來,在明媚的陽光下,光澤如黑緞。

信長風這才看清不遠處的人竟是蕭月。肩頭傷處,汨汨的鮮血很快順著血槽不斷流了出來。他身上受傷最重的部位,也沒有肩頭流出的血多。渾身的力氣仿佛都隨著鮮血流了出去,最後撒出去的飛刀暗器更是將所有的能量都發揮到了極限。此刻隻能頹然的倒在地上,任人宰割。

蕭月朝信長風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我在這裏等了你七天,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然叫我等到了。絆馬索和弓弩的滋味如何?”

她早料到,如果信長風要求生,隻能在兵敗如山倒時上扶連山。大胤不可能給他生路,宛昌更不適合大胤人生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上扶連山,躲過風頭最緊的日子,然後改頭換麵回到大胤,過隱姓埋名的日子。

上扶連山原本是危機重重,但是蕭月和曲猶揚不知怎地,運氣格外好,竟然安全上了扶連山山腰。信長風若想憑借上扶連山求生,定會沿著他二人走過的山路上去。如果信長風給自己想過最壞的結果,為自己留過退路,那後來就一定仔細勘察過曲猶揚和蕭月上山的路段。蕭月是在木梁鎮以南上山,想來信長風沒膽子也沒命從那裏上去,應該是從曲猶揚帶林鍾憑上山的地方上去。蘇清痕被困扶連山時,恰好就是從這條路上山,蕭月救他下山時雖未從原路折返,但後來蘇清痕也是指給蕭月看過大概方位的。所以,蕭月特地在這裏埋下絆馬索,專等信長風自投羅網!

信長風無力的躺在地上,長長歎了口氣:“我想過無數次我的下場,沒有一次是風光的。我知道我最後的結局一定不會好,但是從來也沒想過,是你來抓我。”

蕭月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信長風,疲憊、無奈還夾雜著些許輕鬆,往昔的眉飛色舞、年輕氣盛仿佛從來都沒有在他身上存在過。

她一步一步走向信長風:“如果不是你暗算蘇清痕,我丈夫也不用上陣對敵,更不會廢了一條胳膊。這個仇,我記得清清楚楚!”

信長風已經虛弱無比,竟是無力的笑笑:“這筆賬雖然不能全算在我頭上,不過我確實有責任。”

蕭月走到他麵前,一腳踩在他胸口上,雙目幾乎充血。

信長風全身一陣**:“蕭月,你給我一個痛快吧,何必如此折辱我?”

“給你個痛快?如果不是你利用我對你的信任,將我騙出軍營,我就不會被華若雪擄去做人質,也不會害得鍾憑束手就擒!如果鍾憑沒有受那麽重的傷,就憑胤迷那幾個三腳貓,根本就奈何不得他。即使他身受重傷,可倘若他兩隻手都好好的,憑他雙手能發暗器的功夫,胤迷的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今天,蘇清痕和林鍾憑的仇,我就一起報了!”

說著,腳下更用力,信長風口中立刻湧出一大口鮮血。

蕭月確定這人是真的沒有還手之力,已經玩不出花樣了,這才收回腳。

信長風似乎有些詫異:“你不殺我?”

“我殺你?想得美!像你這種通敵叛國的叛徒,一旦回京受審,必定被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一路上還會被圍觀的百姓不斷折辱!華若雪已經死了,即使她不死我也不能對她怎麽樣。胤迷那些逼死鍾憑的人也已經死了。如今隻剩了你這麽一個凶手,我才不會這麽便宜就讓你死。”

說話間,遠處又傳來戰馬奔騰的聲音。

蕭月一驚,抬頭看向遠處,竟然瞧見蘇清痕帶著幾名胤軍騎兵往這邊過來,身影由小漸大越來越近。想來蘇清痕找不到信長風,也猜到信長風會來這裏,特地帶人過來抓捕。

蕭月看著地上的人,唇角忽然帶起一抹譏諷的笑容:“信長風,有些人你總得麵對,自己做過的事,還是給人一個交代才好。”

信長風強撐著回頭,看到蘇清痕已經快到近前,苦笑一聲,忽然使出全力以頭搶地。蕭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你想死沒這麽容易。”

信長風軟聲道:“當我求你了,讓我死吧,我根本沒臉見他。”

“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他,才更要把事情跟他說清楚。”蕭月說著,再次將他推到一旁。

這次,信長風再也沒有了爬起來的力氣。

蘇清痕很快來到二人身旁,看看蕭月的一身打扮,手上的弓弩,再看看倒在地上的信長風,一旁的絆馬索,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翻身下馬,來到信長風身旁,二話不說先封了信長風要穴。發現他肩頭的弩箭後,直接將弩箭拔了下來,帶出一道血肉。信長風痛極,哼都沒哼一聲便昏死過去,弩箭卻再不能吸出他身上的血。

蘇清痕直接將信長風丟給身後的騎兵:“帶他回去。”

幾個騎兵得令,五花大綁將信長風捆了個結實,這才將他丟在他原本騎來的馬上。一行人騎了自己的戰馬,牽了信長風的馬很快離去。

當下隻剩了蕭月和蘇清痕兩個。

蕭月看到蘇清痕周身無恙,隻是麵上略帶疲憊,頭盔已經失落,鬢發有些散亂。她放下心來,笑道:“你沒事真好!”

本來如珠如玉的聲音,因為連日來的緊張勞累有些沙啞。

蘇清痕發現她竟做出如此冒險的事,本想板起臉來教訓她幾句,想起她那日那般不留顏麵的對自己,便又生起氣來。看看她周身無恙,也不說話,直接翻身上馬遠遠走了。

蕭月一怔,忙追了上去,邊跑邊叫道:“蘇清痕,蘇清痕,等等我!”

蘇清痕一點心軟的意思也沒有,好似聞所未聞,揚鞭打馬,竟是越去越遠。

蕭月停下腳步,看樣子這是氣得不輕啊。如果換了以前,蘇清痕就算再生氣,最多不理自己,總會將馬留給自己,然後一個人離開,斷不會一聲不吭就這麽將她丟在一邊不管了。一個大男人,用不用這麽記仇呀!不過到底是自己不對,還是想辦法把他哄開心,讓他消消氣吧。怎麽說他也幫過自己那麽多!

蕭月打定主意,想了想,麵上又帶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