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結識蕭月,事態的發展漸漸不受林鍾憑的控製了。蕭月居然也卷進了他破壞胤迷的行動,不得已,他隻得帶著她一起逃亡。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覺得這個小姑娘很多地方和華若雪並不太一樣,卻也委實可愛得緊。

最後,也不知怎地,他就和她一同坐在了這船艙內。林鍾憑想想便覺得不可思議。

蕭月聽他講完了自己的經曆,變得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她很想告訴他,華若雪沒有變心,否則,她又怎會吃醋打傷自己。可一想起華若雪那日臨走前看向她和林鍾憑的眼神,她又有些拿不準主意。那一眼,充滿了仇恨,而且太過惡毒。她不確定,今時今日的華若雪,是否仍和四年前一樣,愛林鍾憑愛得單純純粹,毫無惡念。

林鍾憑近日每每思及華若雪,仍是心煩意亂。若說華若雪當年對他殺害華一農還有幾分懷疑,隻是為了曲猶揚才會傷他,可如今的華若雪,分明是對他恨之入骨,一口咬定了他是殺父仇人。他實在無法想象,曲猶揚這幾年都對她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林鍾憑終於又起了找曲猶揚對質的心思,卻苦於沒有機會。

蕭月看著他心煩憂愁的模樣,柔聲安慰道:“林大哥,世人常說善有善報,嶗山派一定不會有事的。至於你師妹,我們先趕過去救了她,你再好好向她解釋當年的誤會,她會相信你的。等誤會解釋清楚了,就算恢複不了往日情分,興許你師妹還會同以往一樣將你當做師兄一般對待。到那時候,你還是嶗山派的大師兄,有敬你愛你的師弟們。”

雖然想起華若雪差點殺了自己,蕭月便討厭這女人。可是看林鍾憑如此傷懷,她便也顧不得記恨華若雪了。

林鍾憑得她安慰,稍稍開懷了些,望著天邊的早霞,輕聲道:“但願如此吧。”

蕭月想了想,又道:“林大哥,你當初怎麽就那麽放心讓你師妹和曲猶揚在一起了?萬一曲猶揚是存心冤枉你,那說明他人品有問題。”

林鍾憑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看得出來他有多喜歡若雪。我……我雖然因了後來那些事,對他心存芥蒂,但是我和他終究相處過兩年,我自認對他還是有些了解的。其實,我從心底一直覺得,他不會害師父。我寧願相信他害了我,他心虛,所以這麽多年都沒有找過我麻煩,我也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可是如果非要我自己想想,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我有時候會覺得說不定他才是害死我師父的凶手,可有時候又會覺得,他是真的不願意和我為敵,才不找我麻煩。我甚至覺得,他不是存心冤枉我。”可是自從上次見到華若雪,他便不那麽信曲猶揚了。若曲猶揚還是那般溫和敦厚的性子,華若雪又是為什麽會變成了這樣呢?想起這些,林鍾憑又是一臉傷腦筋的模樣,看著江麵發起呆來。

蕭月看著林鍾憑,忽然低聲道:“真是個傻瓜!”

“啊?”林鍾憑回過神來,一愣,“幹嗎突然罵我?”

蕭月道:“這麽相信一個人,萬一被騙了,會很慘很可憐的。”

林鍾憑道:“你是一著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麽?”

“等你真被騙了,你就懂了。”蕭月氣鼓鼓道。

“你誤會了,我是說,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有眼無珠麽。”林鍾憑道。

“你……”蕭月氣得揚手想要去捶他,可一看到他對著海麵一臉焦急的樣子,便又收了手。想了想,她又小聲開口:“等到了嶗山,我就在山腳下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等你。”

林鍾憑轉過臉來看她:“你怎麽……”他原本也不準備帶她上山,還在發愁她那副既不怕死,而且“有恩必報”的性子。萬一她死活要跟去怎麽辦?

蕭月道:“我雖然學了幾天輕功,可畢竟是不成麽。你說嶗山那麽陡,我怕會拖累你……”

林鍾憑樂了:“你倒是知道自己的斤兩。”

蕭月又道:“林大哥,你別煩了。你也說嶗山很陡,尋常人上不去了。那些官兵未必能攻上嶗山!”

她這麽一說,林鍾憑茅塞頓開,麵露喜色:“對呀。那幫廢物怎麽可能上得了嶗山呢?”他隻覺得憋悶已久的心裏,忽然就通透了。

林鍾憑大喜過望,搓著手,連連道:“我怎麽早沒想到呢?”他覺得自己也不笨啊,這回怎麽連這點都沒有想到呢?

林鍾憑大喜過望的聲音吵醒了船夫,船夫猛一下醒過來,再次提起精神劃船。

蕭月望著林鍾憑,十分無語。她總算是知道什麽叫關心則亂了!

不過,林鍾憑因想到嶗山派一時半會不會有危險,放鬆很多,臉上終於不再是緊繃繃的,這點讓蕭月十分滿意。

看他沒有那麽煩了,蕭月也跟著舒心不少,不知不覺,頭便慢慢歪在了林鍾憑胸前,倚在他肩頭睡著了。

林鍾憑看看陪他挺了這麽久,如今終於睡著的少女,麵上浮起一絲歉色。其實,帶她出來也不全是因為不想讓陸詢討便宜。哎,也不知怎麽地,聽到她焦急的呼喚和哭聲,他就心軟了,跑回去帶她一起出來了。明知道她大病初愈,此行危險。他這是怎麽了呀!

蕭月吹不慣江風,加之天氣已經開始往漸涼處走,睡了之後,又開始無意識的打噴嚏,手不自覺的想要抱自己肩頭,人也忍不住使勁兒往他懷裏鑽。隻為求得一絲溫暖。

林鍾憑被她拱得受不了,將她輕輕放平躺在船艙裏供客人休息的墊子上,又將自己的外袍解了,輕輕蓋在她身上。

蕭月睡的舒服了,也不那麽冷了,人便安靜下來,睡顏安詳,呼吸勻稱。

林鍾憑看著她彎彎的眉,細細長長的眼瞼,秀挺的鼻梁,花瓣似的紅唇。不知怎地,一隻手情不自禁便觸上了她光滑的麵頰。少女的皮膚柔柔的,嬌嬌嫩嫩的,觸感十分好。華若雪是怎麽傷她的,他是看在眼裏的。若他晚到一刻,即使那把匕首沒插上去,她也活不成了。可是她在他麵前,從來也沒說過華若雪半句不是。她偶爾也會支支吾吾的想告訴他一些事情,卻始終也沒說。林鍾憑便也故意不去深究。說起來,她還從沒告訴過他,華若雪那一日,為何忽然下狠手傷她呢!他猜測她是要說那個,但卻每每又都緘默了。

“真是個傻丫頭,你知不知道,跟著我是注定要受罪的。”林鍾憑想到這裏,猛的收回了手。她和他不該是一個世界的人,能攜手共度這麽一段時日也算是緣分了。可她終歸是應該回到原本平靜安寧的小村子,過簡單平靜的生活。這麽嬌滴滴的小姑娘,不應該去經曆大風大浪,應該過細水長流幸福溫馨的生活。不能再同她這般親近了。

興許是太累了,不知不覺中,加之心裏不再繃得那麽緊,林鍾憑也靠在艙內睡著了。待到小船平安抵達渡頭時,已是朝陽初升。林鍾憑醒過來,又去搖醒蕭月。蕭月迷迷糊糊睜開眼,跟著他出了船艙。

江風一吹,蕭月一下子清醒過來:“怎麽太陽都升起來了?我還想在江心看日出呢!”

真有閑情逸致。林鍾憑腹誹,我急得火燒火燎,你還想著看日出!

蕭月不經意間衝口而出這麽一句話,這會也後悔了,討好的衝他笑:“我是看你很煩,想陪你看日出,排解排解。”

這小丫頭最大的好處就是嘴甜!林鍾憑聽了這話,十分滿意,當先躍上岸,又拉她上了岸。

岸邊距離嶗山仍有一段距離,蕭月輕功不濟體力更不濟,林鍾憑在岸邊不遠處的驛站裏買了馬,和她共乘一騎趕路。

如此,他們隻要再走三個時辰便可以抵達嶗山。

等太陽升高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人口密集的地方。林鍾憑在一處市鎮上隨便買了幾個燒餅全當早飯。

蕭月這些日子早被他慣得嘴刁了,但知道現下情況不妙,便也忍著扁嘴的衝動,歡歡喜喜將燒餅吃了。還往毫無胃口的林鍾憑嘴裏也硬塞了個燒餅,逼著他也吃。

鎮上的人看著這一男一女共乘一匹馬,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親密舉動,均覺有傷風化,躲在暗處指指點點。

蕭月渾然不覺周圍人的反應,隻是偶爾打量幾眼周圍的貨攤。忽然,她看到一個小販的貨架上掛著帽子在賣。

蕭月指著其中一個帽簷處縫了一幅綠紗巾的紗帽對林鍾憑道:“林大哥,你看,居然有這麽好看的紗帽。”

林鍾憑看看她被曬的紅撲撲的臉蛋,又抬頭看了看已經漸大的太陽,不假思索的下了馬,將那紗帽買了下來。

蕭月知道他是買給自己的,歡歡喜喜從馬背上爬下來跑了過去,接過林鍾憑手中的紗帽,不客氣的戴在了自己頭上。

林鍾憑看著她一身淺綠衣裙,配著這淺綠色的紗帽,倒也相得益彰。

蕭月透過薄薄的淺綠紗巾,去看林鍾憑。紗巾下的麵色忽然變了。她的視線透過林鍾憑的肩頭,看向遠遠走來的一個年輕人。

雖然距離那麽遠,還隔著一層輕紗,可她依然一眼認出來,那年輕人是蘇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