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
王從碧之前已經和尉遲九儀說好,要一起去見範書臣,所以過尉遲九儀輪值的時間就帶著秋月過來了。
可到了地方卻發現金吾衛裏麵空****的,她一路走來都沒有看到人,直到看到院內正堂圍著一群人才讓秋月出言詢問了一下。
誰知秋月的剛問了一句話,圍著的人群就安靜了下來,接著她就看見堵在門口的人分成兩邊散開,前麵的兩人還殷勤地開口請她進去。
這些人怎麽笑得如此古怪?
難不成前麵有詐?
王從碧看著這群人的表情有些猶豫,有些想後退,可人群前麵的兩人卻一直熱情地請她向前走,無奈之下王從碧隻能硬著頭皮往正堂裏麵走去。
結果,便看到正堂中間的兩個人。
這兩人都穿著紅色官服,腰間配著金帶,掛著銀魚袋。
不過一個頭上戴著展腳襆頭,另一個頭上戴著武冠。
頭戴展腳襆頭的那個人,身形瘦弱,正雙手拿著一塊竹板使勁往下壓。
頭戴武冠的那個人,身形高大,正雙手包裹竹板使勁往上抬。
一看就知道兩人正在對峙之中。
王從碧看著這兩人,嘴角抽了抽,想要開口問問這兩人在幹嘛,可話到嘴邊她又吞了下去,轉頭看向一旁正在和其他人搖旗呐喊的水龍。
“王娘子,快,快,快幫我家大人加油。”
水龍沒有錯過王從碧的目光,高興地說道:“大人正在為你而戰,你快說幾句話。”
我說什麽?
看著開口說話的水龍,王從碧很想罵他一句,但又不知道應該如何罵起。
範書臣和尉遲九儀還在對峙,兩人顧不得擦擦額頭頸後的汗水,一個勁地互罵。
“你這狗賊。”
範書臣踮著腳,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手上,“有本事就當著我夫人的麵,把你方才的話再說一次。”
“都要和離了,還說是你夫人。”
尉遲九儀不屑地笑了笑,然後猛推手裏竹笏板,轉頭看向一臉忐忑的王從碧。
他漆黑沉寂的眼眸,閃過一絲波瀾。
那眼神裏包含了哀傷、憂鬱、期盼、真誠、慎重等等,王從碧讀不懂的情緒。
這是要準備說什麽?
王從碧隻覺得不好,剛想要上前阻攔,卻聽見尉遲九儀大聲吼道:“我就是愛慕王娘子,想要娶她,怎麽樣?”
“好!”
圍觀眾人的高呼壓下了王從碧驚愕的抽氣聲。
她不是沒有聽過尉遲九儀說過中意她的話,但那都是尉遲九儀糊弄他姑母的時候。
那時候她隻當尉遲九儀是在說笑話,並沒有當真過。
可現在......
王從碧看著尉遲九儀那麽認真的表情,心髒跳個不停,隻想後退逃離。
可尉遲九儀並沒有給她機會。
先是示意水龍堵住了她後退的路,然後繼續大聲的說道:“我早就喜歡上王娘子了,要不是我遇見她太晚了,那還有你什麽事情。”
是的,這就是尉遲九儀真正的想法。
他從來沒有和其他人說過。
在前世的那個時候,他在大佛寺第一次看見王從碧的時候,他就動心了。
那個時候的她端莊美麗,高不可攀。
他隻能擠在人群中,才能光明正大地看看她的樣子。
他本以為見過王從碧以後,兩人就不會再有交集了。
所以當他在**醒來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綺麗的夢,直到甩在自己臉上的那一巴掌,他才知道那不是夢。
又喜又驚。
這是他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
他喜是因為見到了王從碧,驚是因為王從碧怎麽會和他躺在一起,恨是因為王從碧是有夫之婦,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日後的日子怎麽辦?
他不知道該怎麽給王從碧證明清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那些冤枉王從碧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無力地認識到自己的無用。
“王夫人放著好好的官夫人不當,居然要找這種紈絝。”
“誰知道呢?可能上好的宴席吃多了,想要吃點臭魚爛蝦。”
“王夫人的口味可真怪,難怪夫君和那個盧娘子好上了。”
“是啊,人家盧娘子就正常多了,知道什麽好,說什麽歹。”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尉遲九儀很生氣。
這些人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能夠憑空侮辱他們兩人的清白。
可王從碧卻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一樣,並沒有任何反應。
尉遲九儀當時很是好奇王從碧為什麽會這樣,於是開始偷偷地觀察她。
看著王從碧默默地流淚,看著王從碧在人前故作堅強。
他才知道王從碧並不是不傷心,而是她傷心太多,已經不會再在意了。
王從碧不會知道他躲在大牢的角落裏,偷偷地看著她,偷偷地愛慕著她。
尉遲九儀看著呆滯的王從碧,咬了咬嘴唇,“我可能前輩子都喜歡上你了,等到這輩子才等到你和離,所以……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其實在剛重生的時候,尉遲九儀並不敢承認自己是愛慕王從碧的。
他不學無術,相貌醜陋,怎麽能夠配得上才貌雙全的王娘子。
所以他才隻想著幫王從碧找個好人,讓她再嫁。
可他送了美男圖心中難過,收到被送回來的美男圖心中歡喜的這些反應卻告訴他,這並不是他真正的想法。
他想的是想和王從碧在一起,然後白頭偕老。
尉遲九儀轉頭看向王從碧,落日西下,晚霞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像是給他披上了一層金紅色的細紗,好像是神兵天降一樣,惹得周圍的人全部唏噓出聲。
尉遲九儀也不臉紅,一邊盯著王從碧的眼睛,一邊迅速地翻動雙手,抓住範書臣的手腕,接著腰肢一轉,把範書臣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金吾衛,正堂之中。
尉遲九儀大馬金刀端坐著,端著一盞熱茶慢飲。
王從碧坐在他下手的位置,也端著一盞熱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冷靜,冷靜,這時候冷靜比什麽都重要。
王從碧不斷告訴自己保持冷靜,可心中還是不停地亂跳,讓她一陣陣地發慌。
她隻以為尉遲九儀對她那麽好,是因為他們有著前世一起被陷害的經曆,所以同病相憐。
可現在尉遲九儀卻在那麽多人麵前說了愛慕她的話,捅破了他們之間的窗戶紙,讓她不得不正麵對待這個問題。
這會兒太陽快落山了,正堂內光線不怎麽好,尉遲九儀又不點燈,室內隻有那些擺放的兵器發出些微光,讓王從碧不由產生了一種錯覺。
這場麵怎麽看都不像是自己被告白,而是在被尉遲九儀審問一樣。
不是,這種想法太奇怪了。
王從碧默默捂住胸口,舒了一口氣。
她也就是被尉遲九儀突然的話給嚇了一跳,但她當了那麽多年的主母,什麽場麵沒有見過,這種事情隻是小事而已,又不是被刺殺,完全不用怕的。
不就是被尉遲九儀當眾對她表示愛慕嗎?
她和他平日裏來往都是光明正大的,私下從來沒有逾越過,她有什麽好怕的。
抓賊抓髒,就算有人汙蔑他們之間有不軌的事情,也要講究一下有沒有人證物證。
何況尉遲九儀現在是四品中郎將,不是前世那個沒有官職的紈絝無賴了。
“所以,你是從什麽時候......對......對我起了心思的?”
“我......你,你不生氣?”
尉遲九儀放下手裏的茶盞,眼睛偷偷斜視王從碧的臉色。
他剛才雖然大膽對王從碧說了自己的愛意,但心中還是忐忑的。
他以為王從碧會看不起他,然後拒絕他。
所以他心中已經想好了,應該如何在王從碧拒絕後死纏爛打,痛哭流涕,博取王從碧同情心,進而近水樓台先得月,俘獲王從碧芳心的計劃。
可他沒想到王從碧竟然沒有開口罵他,而且問他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自己的。
“前世的時候,隻是那時候我沒有發現。”
尉遲九儀看了看王從碧沒有發火的趨勢,大著膽子說道:“你可能不知道,那次被人抓住,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其實在那次之前,我已經在大佛寺門口見過你了。”
原來如此。
王從碧不動聲色地在內心中點了點頭,她就說尉遲九儀這個毫無慧根的人怎麽會擠在一堆拜佛的人群中飄來飄去,原來是在偷偷看她啊。
真是......
想起前世那隻綠螳螂,王從碧嘴角抽搐了一下。
“尉遲大人。”
“王娘子,請說。”
“原來你是見色起意?”
“你又沒我長得好,我會看上你的臉……”
尉遲九儀想說明自己並不是因為看上了王從碧的臉,才對她動了心思。
但他這話說的,直接讓王從碧的臉黑了下來,嚇得他連忙改口。
“你確實長得好看,但我看上的不隻是你的臉。”
“你可能想不起來了,你在大佛寺下轎子的時候,我正摔了一跤,要不是你讓人把圍觀的人趕走,我可能會被人踩死的。”
“那個時候跌倒的人是你?”
王從碧想起前世的事情,睜大了眼睛。
“是啊,後來我就想和你道謝。”
尉遲九儀嘟囔著,“誰知道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我在後麵想追上你,結果差點沒被擠死。”
被尉遲九儀哀怨的目光注視著,王從碧有些尷尬地側過頭,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了兩聲。
“我當時沒有聽到,不然我會停下來等你的。”
“那麽,我就原諒你了。”
尉遲九儀狡黠地笑了笑,站起來,走到王從碧的麵前彎下腰。
用他那雙漆黑的眸子,含情脈脈地看著王從碧的眼睛,說道:“現在該我提問了,王娘子。”
“你有沒有對我心動呢?”
“怎麽可能,我……”
王從碧剛想否認,但是在尉遲九儀那雙黑色眼睛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她少時喪父,一人把弟弟帶大。
嫁人後,她又主管範府中饋。
論大膽潑辣,隨機應變的能力在京城這些主母中算不上最好,也算得上中流了。
可即便這樣,她也沒有遇到過現在這種情況……被人逼問自己有沒有心動。
和尉遲九儀對視了半天,王從碧到底沒把之前想說的話繼續說下去。
“我,我不知道。”
王從碧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最終老實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心中有些慌亂,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聽到尉遲九儀的話,其實心中是有些驚喜的,但更多的卻是不安和害怕。
怕這是一場夢,怕答應尉遲九儀後又重蹈覆轍。
她已經在範書臣身上栽了跟頭,她不敢,也不想再接受另一個人了。
“沒事,我會等到你同意的那一天的。”
像是察覺了王從碧的不安,尉遲九儀伸出手握住了王從碧的手,“你不要有什麽負擔,隻要看著我怎麽做。”
“不要因為憐憫,或者同情而同意我,我隻想你真正喜歡上我。”
“若是你還是沒有喜歡我……”
尉遲九儀頓了頓,“我還新畫了一堆美男圖,你可以挑一個你看得上眼的。”
“你那個美男圖。”
王從碧手抖了起來,臉色也變差了。
“這種東西你都好意思拿出來讓我選。”
她聽到尉遲九儀的話還挺感動的,誰知他卻提起了那個美男圖。
那畫的都是什麽東西啊,那種頭歪斜臉的那叫做人嗎?
那是妖怪吧。
尉遲九儀是故意的吧,威脅她不選他的話,隻能選那種醜妖怪了吧。
“胡說什麽,我哪裏畫得醜了?”
尉遲九儀看見王從碧的臉色,有些不服氣。
“我可是拜了名師,苦練了很久的丹青,才畫出來送你的。”
這種垃圾居然還有名師指點?
王從碧不可思議地看向尉遲九儀,“你確定你找的那是名師?”
“當然,他可是……”
尉遲九儀可疑地停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道:“反正那人畫畫是極好的,他看過我的話,說我畫得很好,所以我應該畫得很好的。”
他一臉你不懂畫,你覺得我畫得不好,是你眼光有問題,而不是我有問題的樣子,讓王從碧都有些心虛,是不是自己真的不懂畫,所以才覺得那些醜妖精不好看。
“行吧,就算你畫得好吧。”
王從碧決定不再爭論這個問題,她指著還躺在地上的範書臣問道:“你準備拿他怎麽辦?”
雖然範書臣今日像是發了瘋,跑來和尉遲九儀打架,但再怎麽說他也是五品朝臣,沒有一直躺在金吾衛正堂地下的道理。
“他麽。”
尉遲九儀在王從碧身邊坐下,單手搭在腿上,開始思考對策。
“你說,我直接把他丟回範府怎麽樣?”
“不行,讓他直接回去睡覺不是便宜他了。”
尉遲九儀還沒等王從碧回話,就否定了自己的說法。
“他都衝到這裏來打我了,我也不能讓他好過。”
尉遲九儀對著王從碧說出了讓她傻眼的話,“我要把他扒光了丟到禦史台,讓大家都見識到他的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