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河道邊,已經是人山人海的一大片。

官眷世家的老爺和夫人子女們,都被下人們簇擁著,要麽在河道旁停靠的畫舫裏,要麽占據了觀景的好位置,由仆人們隔開人群布置一番,在熱鬧擁擠的河道邊也能享受一大片能優雅地喝茶品點心的區域。

富商鄉紳們則差一些,同樣被下人們圍著,可以在人群裏占一處稍好一點的位置看著。

稍微收拾了一番的溫香君正輕紗覆麵,跟著幾個世家公子下了河堤,靠近一艘停靠在碼頭的畫舫。

上船前,溫香君走得慢了些,看圍觀的人多,還特意理了理衣袍,讓蝶兒給她整了整本就一絲不苟的鬢發和釵環,之後抬起下巴,掃了眼在河道兩岸用羨慕的視線看著這邊的人群。

眼中多了些輕蔑和得意。

哼,白時錦,你張揚不了多久的,得罪了薑公子他們,你就等著倒大黴吧。

至於現在。

溫香君用手按了按要被風吹起來的麵紗,眼中越發得意起來。

白時錦想來正像個土包子一樣,和一群下人擠在人群裏東倒西歪地看著畫舫,羨慕地流口水吧。

哼。

也不知若是看到自己能上畫舫,和一群世家公子們一起優雅地欣賞花魁表演,不知道會不會嫉妒得紅眼睛啊?

不過,她再嫉妒也沒有用,白家錢再多也不成的,今個兒的畫舫,聽王公子說,可是有錢也難坐一坐的,是需要身份的。

她一個商戶女,想坐畫舫,也就隻能夢裏想一下了。

哈哈哈。

她正在岸邊暢享著,畫舫上,已經在二層閣樓上坐著賞景的薑興成,掃了眼還在碼頭上搔首弄姿的溫香君,嗤笑一聲,懶洋洋地開口吩咐:“開船吧。”

一旁王姓紈絝道:“我看溫香君還沒上來呢,我們這次婉兒不能帶,連溫香君也不帶嗎?”

“畫舫上的歌姬侍女還不夠多?”

“再說了,”薑興成擺了擺手,“我說過,要帶她的嗎?”

王姓紈絝挑了挑眉:“哦,是我說的,怎麽,你對她不感興趣了?不是……”

薑興成閉上眼:“你話好多。”

王姓紈絝笑了笑,探出身子道:“還不快點收跳板!”

溫香君此時正提著裙子,正要上畫舫,那頭,畫舫的侍者已經把登船用的跳板往回收了。

溫香君被帶了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摔進河裏去。

身旁蝶兒連忙拉住她,溫香君才站穩。

抬起頭就對著畫舫上吼:“放肆!你著什麽急啊!看不到我還沒有上去嗎?!”

見她生氣,蝶兒也忙一起嚷嚷:“你肩膀上頂的是個球嗎?要是我家小姐有個好歹,蹭破了絲油皮,我定要找那幾個欣賞我家主子的公子扒了你的皮!”

她們兩個嚷嚷著要找人來主持公道。

誰料那侍者毫無反應,好像沒聽到一樣,不顧溫香君主仆的跳腳叫罵,很快收好跳板後,就直接進畫舫上的房間裏去,很快,那畫舫竟然緩緩開走了。

溫香君連忙揮舞手臂:“喂!”

“我還沒上去啊!薑公子!馬公子!王公子!方公子!”

溫香君清楚地看到,畫舫二樓,那幾位公子哥已經在不少侍女們的簇擁下,開始喝酒說笑,陣陣絲竹琴音遠遠傳來。

可是,直到溫香君喉嚨都有些啞了,畫舫上也沒有人理會她一下。

畫舫漸行漸遠,絲竹聲也漸漸聽不到了。

溫香君一時間有些呆了。

他們……是沒注意到自己嗎?

……還是,他們……

難道,是故意的……

對,一定是故意的,都是因為白時錦。

一定是白時錦那賤人!

薑公子他們,一定是被白時錦氣得狠了,所以才這樣做,他們明明都說了原諒自己的,可是現在還是因為白時錦遷怒了自己。

畢竟在他們眼中,自己和白時錦都是白家的。

要是還想和這些公子打好交道,看來最好是要和白時錦,以及偏心白時錦的白家人撇開關係了。

畢竟,要是想不靠那位神秘公子,靠自己的本事和方公子搭上關係,嫁入方家,隻能依靠這些公子的。

他們中,可有方公子的好友,同窗和族兄的。

而白家呢,白家什麽也幫不上,還有那個賤人,他們隻會給自己不停的添亂!

溫香君緩緩放下手臂。

一旁蝶兒小聲問:“小姐?”

“您之前讓我自己離開去別處等您,我就很擔心您。現在都到老爺夫人說好的時間了,既然這幾位公子……”

“那我們還是去找家裏人吧,他們一定已經占好位置了,要不就回白家……啊!”

溫香君倏地轉身,一耳光抽在蝶兒的臉上:“閉嘴!賤蹄子,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回去,嗬。”

她冷笑一聲:“那白家隻怕很快都要因為白時錦倒大黴了,我還回去做什麽?”

蝶兒捂著臉,有些小心翼翼地:“可是,咱們不去那裏,又去哪呢?而且,還有奶……馮嬤嬤在白家呢。”

馮嬤嬤上次被打了板子後,身體就變得很差,總是生病,最近又病了,便沒有出來。

聞言,溫香君目光陰鬱地又回頭看了眼那遠去的畫舫:“我們之後就多在那個外麵買的小院居住。”

“至於現在……先去畫舫最終停靠表演的地方等著吧,我一定要和那幾位公子說清楚,我和那白時錦沒有關係,這樣,他們之後因為白時錦對付白家的時候,我才能保全自己。”

其實白家倒了,對自己而言是好事來著。

畢竟,白家因為白時錦倒了,那白家的家產,豈不是可以直接到自己的口袋裏?

至於白家人倒黴?

哼。

溫香君眼中劃過一抹痛快。

關自己什麽事。

這樣也好,反正那白家也沒什麽對自己有用的人了。

與其看他們都偏向白時錦那賤人惡心自己,倒不如都陪著白時錦一起受苦受難去。

看他們之間的深厚情誼,能不能在牢獄裏當飯吃吧。

嗬嗬。

離開這邊的碼頭,碼頭邊有官兵看著秩序,圍觀的人稍少些。

但溫香君從碼頭出來時,還是有聽到。

人群裏,一小兒問抱著他的婦人:“那個人不是要去做大花船的麽?怎麽一個人出來了?她是不是也坐不起,偷偷混進去的啊?”

溫香君麵上紅了紅,狠狠瞪過去。

婦人忙一把捂住小孩的嘴,帶著小孩擠入人群不見蹤影。

溫香君憤憤不平,要不是白時錦,她當然也會在畫舫上。

但現在……

溫香君轉著眼睛四下裏看了看,周圍的人似乎都在看她,背地裏估計也是和剛剛那個小鬼一個想法。

一幫子賤人,下賤東西們,看什麽看,要是自己已經認回去了,非挖了你們的眼睛!

溫香君又羞又惱,挑幾個似乎在盯著她議論的人挨個瞪回去。

身後,看溫香君站著不動,官兵嗬斥了句:“不坐畫舫就盡快離開,別在這裏停留!”

溫香君頓時臉色更紅了,咬牙融入人群裏。

一擠進去,溫香君就連連打起噴嚏。

看熱鬧的人太多了,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麽人都有。

擠在裏麵,即使有蝶兒盡力護著她,但空氣中,混合著汗味頭油味腳臭味脂粉味等亂七八糟的氣味,還是把溫香君熏得直翻白眼。

途中,還和一個看起來髒兮兮的小乞丐撞了一下。

溫香君一把推開她,用帕子掩著鼻子罵了句:“滾開!不長眼的東西!”

小乞丐唯唯諾諾,低著頭很快鑽入人群消失不見。

人太多了,溫香君帶著蝶兒好不容易擠出人群。

頭上的發釵有些歪了,衣服也皺了,還起了渾身的汗。

溫香君揮著帕子擦了擦額角,瞪向蝶兒:“去,找個轎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