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悍

楊嵐對於嶽嬤嬤的念叨並不以為意,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就行了,一個人低著頭慢慢地喝著銀耳蓮子羹。

不過她並不知道李倩雪此時已經一路哭著回了鬆鶴堂,那哀哀‘欲’絕的小臉,委屈的雙眸都似乎像人訴說了剛才她在郡主那裏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老太太見她像風一樣的刮進來,滿臉的淚水,訝異又心疼的問道:“丫頭,你怎麽了?不是去嵐兒那兒了麽?怎麽沒談攏麽?”心裏有些奇怪,怎麽哭成這樣了,這孩子就是眼眶子淺了點,以後恐怕難為大‘婦’啊!

李倩雪坐在炕邊,垂著頭,‘露’出白皙優美的脖頸,淚水一滴滴的落在鵝黃‘色’的羅衫上,慢慢的暈開,染濕了裙子上的蘭‘花’,柔弱可憐的‘摸’樣卻也美的動人心弦。

“外祖母,六妹妹她……!”李倩雪哭的‘抽’噎起來。

老太太轉而一想,是不是嵐兒為難她了,想來也是,到底人家是郡主,打小進出宮廷的人,難免脾氣驕橫一些,很正常了。

“她是不是為難你了?嗨!這有什麽好哭的啊?她是郡主,連皇帝都寵著的,有點小脾氣難免的,不過這孩子心底還是很正派的,不會無故發脾氣的。”老太太輕輕的拍拍外孫‘女’的背安撫著。

李倩雪低著頭眼裏‘射’出一股憤恨仇視的光芒,雙拳緊緊的捏在一起,很快又鬆開了,拿出帕子擦擦眼角,語帶哀怨傷心,“我知道的,本來也沒在意的,可是我提到平安公主府的請帖,郡主她,她說她……。”‘欲’語還休。

老太太有些薄怒,沉聲問道:“她說什麽了?是不是不想幫忙?你沒提我說的麽!”

李倩雪心頭一喜,立刻抬起頭委屈的看著老太太說道:“我提了,可是郡主很生氣的駁斥了我。說她剛回來屁股都沒坐熱呢!哪有時間去參加宴會,就打發我回來了!”

看似好像一個字的壞話都沒說,但字字句句都針對了楊嵐,以李倩雪兩年來靜心服‘侍’老太太的經驗來看,基本是有八分把握的。

果然老太太顯得有些生氣,但還是理解的說道:“是我著急了,孩子才剛回來呢!沒事她回來了這帖子就少不了的,這次去不了下次去也是一樣的,她總不能永遠呆在家裏不出‘門’的,到時候我讓她帶上你。不怕沒機會出去見識。”

雖然很心疼外孫‘女’受了委屈。卻也明白有些人和事是無法去勉強命令的。隻能細心的安慰外孫‘女’了。

李倩雪剛想張口再說些什麽,卻看到許媽媽端著茶盞進來了,又不甘的閉上嘴。

“老太太,喝‘藥’了。剛才郡主讓林嬤嬤帶了些外麵的特產回來。還有一份禮物是郡主親手繡的,說是給老太太討個吉利呢!”許媽媽早就聽見表小姐又在這裏倒閑話了,按耐不住找了個由頭進來了。

老太太心頭泛起開懷之‘色’,果然還是惦記我的,到底是我楊家的孩子沒白養她,一連迭聲說道:“什麽好東西拿給我瞧瞧啊!”

許媽媽捧著一個紅漆木描金雕牡丹‘花’的匣子,靠近老太太,慢慢打開,不留痕跡的就將李倩雪擠到一邊去了。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露’出一抹不屑的神‘色’來。

打開匣子一看,裏麵是一個繡好的雙麵桌屏,隻差拿去裝裱了,繡的是鬆鶴延年跟鬆柏圖。此圖‘精’美絕倫,遠遠望去跟畫上去的似得,絲毫看不出是繡出來的,可見用了十足的心思。

老太太一輩子這把歲數了也是見過好東西的人,卻頭一次看到這麽‘精’美的繡作,簡直堪稱藝術品!若不是用手細細撫‘摸’,幾乎以為是畫上去的,惟妙惟肖,那葉片那羽‘毛’好似跟真的一樣,那白鶴的眼睛頗為靈動幾乎活了過來,真真是歎為觀止。

老太太‘激’動極了,驚歎的連連讚道:“好啊!太美了!‘精’美絕倫啊!”

許媽媽伺候了老太太一輩子,自然知道該怎麽做才能‘騷’到老太太的癢處,微微一笑湊趣道:“聽說這幅圖整整繡了一年多呢!可憐見的才不過十來歲的孩子,就有這份孝心了,偏偏這孩子是個嘴笨的,淨是一句苦都沒喊過!到底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可是沒白疼她呢!您瞧瞧這比繡娘繡的不差什麽吧!我活了這麽大的歲數,在老太太跟前自認也是見過世麵的,竟然沒瞧過還有這麽‘精’美的東西呢!真真是開了回眼界了!”她嘀裏嘟嚕一長串子話就冒了出來,看的李倩雪坐在旁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許媽媽心中冷笑一聲,往日裏挑唆老太太和三姑娘等人也就罷了,念你也不容易需要這份寵愛,忍了也就忍了,可你竟然敢挑唆老太太和郡主的感情,為楊家為老太太惹來禍端,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老太太喜滋滋的嗔道:“我孫‘女’給我繡的再不好我也高興,難得的是這份心我喜歡!繡娘哪能跟我孫‘女’比呢!她們繡的再好我也不稀罕呢!你說我用什麽木材裝裱好些?紫檀的會不會有點暗了?”

許媽媽急忙喜氣洋洋的借口,“奴才覺得黃‘花’梨的顏‘色’亮堂一些,您覺得呢?這圖繡的好極了,就雕簡單些雲紋即可,太複雜反倒落了下成了!”

老太太聽的是一個勁點頭,滿滿的都是信服。

要說許媽媽是在老太太姑娘時就跟著伺候了,主仆二人幾度風雨,一起共患難一同吃苦掉淚,情分是別人比不了的,加之她中年守寡卻無子一心一意的伺候著,很得老太太看重和倚重。

不過許媽媽極為忠心,很少‘插’手楊府的事,隻是伺候老太太,對外一概不理會的,除非有人威脅到老太太的利益才會開口的。

“那就聽你的,你幫我去找些好的黃‘花’梨木來,幫我‘弄’得漂亮些,我擺在我炕頭小桌子上好不好?”老太太好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滿臉的喜‘色’,急於跟人分享。

許媽媽順著老太太的話頭說道:“我瞧著放桌子上不好,地方太小展不開,你瞧放到那邊小案幾上,把那個青瓷‘花’瓶挪到一邊去好不好。那個地方亮眼,一進屋就能看到了。”

老太太果然高興,一個勁的點頭,“好好,那你去幫我‘弄’,要盯著他們‘弄’才好,別毀了我的東西。”

“您放心,我親自去辦,保準錯不了呢!”許媽媽樂嗬嗬的跟老太太保證。

李倩雪一見今天是無法成事了,隻得臉‘色’難看的說道:“外祖母我剛才吹了風。有點不舒服。想回去躺躺。”

老太太微微皺眉。還是點點頭,“那你去吧!要是嚴重了就去請太醫來看看啊!”

“不用的,小‘毛’病而已。”李倩雪沒再說什麽,僵著臉退了出去。

老太太望著李倩雪的背影很是發愁。也有些擔憂,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眼眶太淺了,別說公主不樂意,她都有些看不上呢!哎!偏偏心裏又存了心思,這可怎麽好呢!

許媽媽跟隨老太太多年,對她一舉一動都了若指掌的,瞧著這樣怎麽會不明白老太太想什麽呢!上前端了杯熱茶遞了過去,心裏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老太太。這表小姐的規矩應該再好好的學學了,您瞧著三姑娘當年多驕縱的孩子,如今瞧著怎麽樣?是不是有點大家小姐的‘摸’樣了?”

老太太抿了口熱茶,發現味道不似以前和的君山老眉,便問道:“這是什麽茶?怎麽給我沏了這個了?”

她並不回答她的話。反倒對這茶興致勃勃的問了起來。

許媽媽也不強迫,笑意‘吟’‘吟’的開口,“這呀!郡主跟明慧大師學了抄茶,這是她自己炒製的白茶白毫銀針,你喝著口感可好?”

老太太一聽麵‘色’柔和多了,歎息一聲,“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端莊大氣,明媚中透著讓人歡喜的朝氣,那雙眼尤其靈動狡黠,渾身都透著伶俐勁!”說完深深的歎息一聲,似有驕傲,又有點遺憾。

許媽媽笑嗬嗬的說道:“要說這孩子真是個心細體貼的,也不知道她從哪打聽的知道老奴有點老寒‘腿’,特意讓人帶了明慧大師的‘藥’貼給我,別說我今天敷了一貼,‘腿’上熱乎乎的可舒服了!難得是這份心讓人覺得體貼啊!”她似乎已有所指。

老太太不禁失笑,瞧著今天這老貨怎麽揪著自己不肯放了,莞爾失笑道:“你又想說什麽,說罷!”

許媽媽想了一下,神‘色’認真地開口道:“老太太,老奴跟了您一輩子了,奴才的心您最明白了。”

瞧見老太太肯定的點點頭,認同了自己,這才繼續說道:“老太太,表小姐再這麽嬌慣下去,會毀了她的,連郡主的不是也敢編排,還有什麽她不敢做的呢?如今由您護著,有大姑娘的情分在,侯爺不會不管這孩子的,但是再深的情分也有磨完的那一天啊!她總要出嫁吧?待婆婆小姑子也這樣?

上次侯爺和您說的清楚明白的,他什麽都沒有答應大姑娘,隻是答應了一定會照料這個孩子,完全沒有提親事的意思,您就是再擰著又有什麽好呢?”她語重心長的勸道。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老太太和侯爺這個長子的感情並不深,甚至多少還帶了些對去世婆婆的不滿於怨恨在其中,當年老侯爺在世時,老太太過得苦啊!是沒法說的苦啊!誰讓咱們家世低了些,偏娘家打小一派和睦安寧,從來沒有見過後宅紛爭,結果婚後吃了大苦頭。

哎!就為這婆婆不滿意她鎮不住內宅,丈夫不喜愛她‘性’格木呐‘性’子急躁,可以想見一個‘女’人在殺人不見血的後宅裏過得有多苦!偏偏連長子也被婆婆抱走了,慶幸的是那個‘女’人是犯官之後被充入教坊的進‘門’就生不出孩子,盡管這樣她活著的時候也把老太太擠兌的夠嗆了,那‘女’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把老太爺‘迷’得五‘迷’三道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往事早已隨風而去,唯一抹不掉的是那些心酸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