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並讓人深陷漩渦之中而不自知。
進藤對塔矢目前的狀態一無所知,這些天他都隻是像一個普通的初中生那樣。
在那天遇到筒井後,他就正式加入了圍棋社,每天白天認真上課,放學便和筒井、三穀一起待在圍棋社團，這樣的日子雖簡單，卻令他知足。畢竟前世他國中畢業便沒再讀書了,而是以職業棋士的身份一頭栽進了棋壇,圍棋的世界競爭激烈而殘酷,直至重生前,他還在為衛冕棋聖頭銜而戰，所以現在能重回單純的校園,他十分珍惜。
但是這一天放學後，當進藤如往日那般來到圍棋社，筒井公宏卻向他提出了這樣一個請求——
“進藤，第四屆北區中學夏季圍棋賽開始報名了，我希望你能以主將的身份帶領我們參加！”
筒井的神情很認真，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進藤看著這樣認真的筒井學長，一陣為難，雖然現在的他沒有入段證書，但卻仍視自己為一名職業棋士，無論出於職業操守還是保護業餘棋手的角度，他都不能參加這類的比賽。
想了許久也不知該怎麽說，進藤隻能回答，“非常抱歉，我不能答應，我會做為社員為你們鼓勁加油的，但是我不會做為選手去參加任何一場比賽。”
筒井根本就沒想到他會拒絕，一時竟呆怔在原地。
一旁正在排棋譜的三穀也是滿臉的意外，他抬起頭，疑惑地問，“為什麽？你都答應入社團，為什麽不比賽？而且最早不是你為了能讓社團比賽才要求我加入的嗎？現在為什麽卻又說這樣的話！”
說到後麵，三穀已經有點生氣了，“過幾天就是比賽了，現在我們社團就三個人，你不去的話我們連報名都沒辦法！那我一暑假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進藤試圖安撫他，“報名人數的話不用擔心，現在剛開學不久，還有很多新生，我們可以想辦法拉人進來，你們專心練棋吧，這個事我來做。”
“誰要你去做那個！”三穀氣急道，“就算進了新人又怎麽樣？進藤你才是最厲害的啊！你當主將，我當副將，就算是遇到海王我們也能穩贏！然後再去參加全國賽，你答應了我的，要讓我出去！”
“三穀，圍棋之路不僅僅隻有比賽……”
“我不要聽你的大道理！我隻要你一句話，這次的比賽，你到底要不要當這個主將！”
“我……”
“喲，這裏在吵什麽？”窗戶外加賀探進腦袋。他原本正從外麵路過，聽到爭吵聲忍不住就過來了。
一屋三人，沒有一個理睬他。
加賀抓了抓頭，還是厚著臉皮翻窗跳了進來，“不是我說，筒井，你這個社長當得也太失敗了，原先隻有你一個人也就算了，現在你們都三個人了，怎麽氣氛還是這麽糟糕。”
加賀這麽說純粹是出於好心，在他想來筒井老好人一個，三穀和進藤吵起來，用他來打打圓場最適合不過了。
但是加賀這次卻失策了。
“對！沒錯，我就是很失敗！”一直低著頭的筒井突然爆發了，雖然是在回答加賀，但是他卻是看著進藤，聲音態度都是從未有過的強硬，“不過我就算再失敗，也還是圍棋社的社長，進藤，既然你說什麽都不願參賽，那麽就請你出去，圍棋社不是非你不可!”
加賀徹底傻了眼。令他更沒想到的是，下一刻，三穀也咬牙道，“筒井社長說的沒錯，不能給社團做貢獻的社員，我們不需要！”
這這這究竟是怎麽了？？！
做為被語言攻擊的對象，進藤僅僅是沉默了片刻，便點頭，道，“我明白了，是我過於貪心了，很抱歉。”他向筒井輕輕鞠了一躬，向著門口走去。
“哎，真的走啊？”加賀一邊叫著一邊拚命向其他兩人使眼色，卻沒一人理他，他隻好隻身追了出去。
“進藤，等一下！”
“你們到底是怎麽了？”加賀好不容易在樓梯間堵住了人，“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鬧成這樣了？？”
進藤勉強朝他笑笑，“加賀學長，沒事的，隻是之前的我想得太簡單了，每個人都有他所重視的，是我太自私了，一直隻顧著自己……”
“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想拜托學長一件事……如果筒井學長他們最後還是沒能找到其他人加入，務必請您再做為第三名圍棋社社員，讓他們能夠參加這次的夏季比賽。”
說完，進藤深深地鞠了一躬。
加賀聞言卻猛地皺眉，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給我抬起頭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有什麽事就不能敞開了說嗎？！我是不管你到底在糾結什麽，如果隻是這種事的話，不必你拜托我也會去做，筒井也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在這裏告訴你，筒井是個老好人，如果因為你自己的原因失去了他的友誼，你將來絕對會後悔一輩子的！”
進藤並未掙紮，隻是平靜地與他對視，說，“我知道。”
半響，加賀恨恨地甩開他，“算了！”
進藤一直等到加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收回目光。緊了緊書包背帶，他最後望了一眼圍棋社教室，便不再回頭，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阿光……]
一直到出了學校，猶豫了許久的佐為才忍不住開口。
[什麽事？]
進藤的表情很平靜，完全看不出就在剛才被朋友那樣對待了。
佐為問，[阿光不去比賽，是因為我嗎？]
[不是，]進藤的回答給得非常快，就像是早就料到他會問出口一般，[你別多想。]
佐為咬了咬下唇，[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阿光不用每局棋都讓我下的，我現在沒有身體，隻是個鬼魂，隻要能偶爾下一兩局我就很滿足了，所以阿光你……]
“不要再說了！”進藤猛地停住腳步，大吼出聲。
走在他不遠處的一位母親驚恐地看著他，隨即拉著孩子快步走遠。
進藤閉了閉眼，平複了情緒，繼續邁步前進，[不要再說了，佐為，你不需要操心這些，你隻要盡情地下圍棋就可以了。]
[……]
[佐為，你生氣了嗎？抱歉我剛才失控了，我隻是……]
[阿光不需要對我道歉，因為是阿光，所以做什麽都可以，我最喜歡阿光了。]
[……真是的，都說了‘喜歡’什麽的不要這麽輕易就說出口……]
夕陽的餘暉拉長了路上每一個行人的影子，而在這些人裏麵，有一個孩子，願意付出一切隻想能令身邊的鬼魂不會在未來消失。
之後的日子裏，進藤隻是普通地上下學，再也未去過圍棋社。
筒井和三穀也再沒有來找過他，就算偶爾在學校裏遇見，他們也隻當不認識一般，彼此交錯而過。
然後時間到了九月中旬。
第四屆北區中學夏季圍棋賽開始了，比賽地點，依然設在了海王國中圍棋社的專用教室。
葉瀨國中參賽選手三名，主將三穀佑輝、副將加賀鐵男、三將筒井公宏、候補選手……無。
因上一屆三穀的強勁表現，不少人對他們抱有相當的期待，而經過進藤一個暑假教導的三穀，也表現出了完全不同於一般選手的水準，再加上有一定圍棋底子的加賀，葉瀨國中勢如破竹地一路順利來到決賽，對手——海王國中！
加賀趁著還未開始比賽，將三穀拉到一旁小聲叮囑，“那個叫’岸本’的海王主將棋力很強，你不要掉以輕心。”
三穀麵無表情道，“我沒有問題，你顧好自己，這次的比賽我一定要得到決賽冠軍！”
加賀斜眼瞅著他，想爭口氣給進藤看嗎？能借此激發鬥誌是很好，但是下圍棋最重要的還是要保持心態的平穩，這家夥真的沒問題嗎？
但加賀也知道現在說什麽，三穀都聽不進去的，再看看一邊的筒井，也是滿臉的固執，不由得在心裏直歎氣。
塔矢府邸大門處。
緒方直到抽完了第三根煙，才似下了決心一般，打開車內走了進去。
向迎出來的塔矢明子微微躬身，緒方道，“師母，我是來找阿亮的。”
“但是阿亮……”
“我知道他在房間裏，方便讓我直接進去嗎？”
明子略微遲疑了下，便點頭同意了，緒方是她丈夫的親傳弟子，也是從小看著阿亮長大的人，她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緒方來到阿亮房間外，側耳聽了聽，裏麵似乎有輕微的落子聲，他便敲門道，“阿亮，是我，緒方，我要進來了。”
說完也不等回應，便直接推門而入。
昏暗的房間內，塔矢亮正端坐在棋盤前，顯然是沒想到他會就這麽闖進來，少年的臉上滿是吃驚之色。
緒方徑自走到他身邊，低頭看了一會他複盤後的棋麵，勾了勾嘴角，“原來如此。”
“緒方先生……”塔矢訥訥道，眼裏閃過一絲羞愧，他現在排的就是與sai的那場對局，以緒方的精明，足以就此推測出所有的事了。
緒方卻沒再追究下去，反而道，“我今天來找阿亮是有件事想要拜托，聽說海王國中今天會舉行中學生圍棋賽，我身為棋壇的前輩，對此還挺有興趣的，正好阿亮今年升入了海王，方便的話帶我去參觀下吧。”
“我……”塔矢頓了頓，還是搖頭了，“抱歉，我今天不想出門。”
“年輕人怎麽能總是縮在家裏呢，”緒方隻當沒聽懂他的婉拒，“走吧，怎麽說也是你的學校，就當做你之前擅自插手我與sai對局的賠禮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長臂一伸略微用力，便將塔矢整個人扛上了肩膀。
“緒方先生……！！”塔矢驚呼，這一下真是完全出乎塔矢的意料，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是呈現著趴伏的姿勢了，隻能漲紅著臉使勁掙紮想要下地，“請您不要這樣！快讓我下去——！！”
“你可以再叫大聲些，我是不介意被師母看到，頂多是被老師知道了訓一頓而已。”緒方腳步不停，扛著少年便向大門外走去。
這句話很有效，塔矢立刻住了口不再出聲，但是卻依然身體動個不停。
“再亂動我就換成公主抱了。”緒方繼續威脅。
不得不說緒方不愧是一直看著塔矢長大的人，深知其弱點。
將變得老實了的少年塞進車內，緒方一路駛向海王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