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直到出了海王國中,進藤還沉浸在之前對弈的感覺之中。
那種手持棋子,隨心所下,對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令他懷念,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從圍棋中領悟到的感受。
那還是在前世的十二歲的時候,他剛和加賀筒井認識，假裝成初一生參加冬季中學生圍棋大賽,因為感受到大家對圍棋的熱愛，心生好奇，便也嚐試著自己下。
當時的他應該說是無知者無懼吧,連最基本的情形都判斷不出來,卻敢說出“棋盤上有9顆星星，就像宇宙,我將棋子一個個放在這上麵,就好像是星星一個個地增加，慢慢地就會形成一個宇宙……我就好像神一樣……在這個棋盤上麵，我就是神——！！”這樣的話來……
縱使過去了那麽久，現在的進藤回想起來，仍覺得臉部有些燥熱。他掩飾性地撓了撓臉，忽然發現走了這麽長時間，大家為什麽都沒有出聲說話？
進藤不解地看向身邊同伴，正看到加賀和筒井正在互相推搡，似乎是加賀想要筒井做什麽，筒井卻很是不情願的樣子，但是一發現他看過來了，兩人立馬收手，目不斜視各自走著自己的路。
進藤想問他們怎麽了，卻又和一直偷偷摸摸打量他的三穀對上了視線。
三穀“唰”地立刻將頭轉了一百八十度，還欲蓋彌彰地將雙手插/進口袋，極力表現出一副隻是在悠哉走路的樣子。
= =|||這三個人當他傻的麽？排斥他竟然表現得這麽明顯！
不過也是啊……大家都還隻是十多歲的孩子，自然還不懂得如何掩飾喜惡……進藤在心底歎氣，盡管很想和大家和好，但是看眼前的狀況顯然不是好時機。
再等等看吧，再過一段時間，等到大家都快淡忘了上次的爭執，他再想辦法認真和筒井、三穀談一談，就算不能再回圍棋社，也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的不是麽……
這麽想著的進藤，便借著眼前出現的分叉路口，和大家分手了。
“……”
一直等到進藤過了拐角處，再也看不到了，留下來的三人默默無語了好一陣。
筒井表情沮喪得不行，“你們說進藤會不會因為我們剛才那樣更加誤會了……？”
三穀抬頭看他一眼，連答都懶得答。
加賀一個腦殼敲下去，“死小鬼，擺什麽臉色，你以為你剛才的表現好得到哪裏去？還有你，筒井！”他恨鐵不成鋼道，“進藤都不計前嫌跑來海王給我們加油了，雖然是來得太晚沒趕上啦，但是剛才氣氛那麽合適，我拚命給你使眼色讓你開口和解，你怎麽就是不開口呢？！”
筒井眼神四下亂飄，心虛道，“我害怕嘛……我前些天對進藤說了那麽過分的話，還拿出社長的身份要求他退社……啊啊啊我一定是被邪魔附身了我怎麽會做出那種事？！”筒井說著說著蹲在地上抱頭大叫，“進藤一定不會原諒我的，隻要一想到這點我就怕得不敢開口！！”
加賀一臉的黑線，這家夥顯然已經指望不上了，不過還有個三穀，想到半年多前他們校慶上三穀討要盒飯那副麵癱臉，加賀立刻又有信心了，“小子，還是你去……哎？人呢？？”
筒井和加賀麵麵相覷，不會是跑了吧？
進藤走走停停，終於在快到家的時候，受不了每一個擦過的路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回頭，問身後的人，“你是有什麽話想和我說嗎？”
在進藤身後，三穀不知道什麽時候追了上來，然後就一直維持著三米的距離，默不作聲地跟著。他本身長相不差，按理說應該容易讓人有好感，但是上挑的眼尾和總是亂翹的發尾卻顯得多少有些不遜，配上他喜歡雙手插在兜裏的走路方式和總是麵無表情的臉，也無怪乎過往路人將他當成了想要伺機打劫的不良學生，而對走在前方的進藤一臉擔憂了。
三穀再聰明，還隻是個初中生，自然不會想那麽多，但是進藤卻擔心再往前走就到家附近，讓鄰居也誤會就不太好了。
聽到進藤的問話，三穀眼睛卻瞄向了一邊，過了會，才點點頭。
進藤內心頓時一陣無力……光點頭有什麽用？有話你倒是說啊！！
進藤想，有時候他真的弄不懂現在的三穀到底在想什麽……
前世的三穀佑輝，雖然最初認識時也覺得過於倔強好勝，但是當畢業以後接管了家裏的旅社並娶親生子後，性格很明顯地有了改變，做事也穩妥了不少。
但是現在眼前的這位……明明就外在年齡來說，對方還大了一歲，為什麽會總是給自己一種對方在撒嬌的錯覺呢……
進藤及時拋開了越來越詭異的想法，見時間也快到正午了，於是問，“三穀要不要來我家？正好可以一起吃飯，媽媽做的菜味道很好。”
“要！”這次對方回答得非常迅速，並且還主動邁步上前，打算和他一起並肩走。
……用食物引誘小動物什麽的奇怪聯想真是夠了啊！進藤默默捂臉。
“阿光，回來得這麽晚啊！”
聽到大門有聲音，美津子從廚房出來一邊擦著手問，等到看到兒子身後還跟著另一個男孩，有些意外地問，“還帶了朋友回來？怎麽也不事先說一下呢！”
“上午遇到的，一開始也沒想到。”進藤說，“媽媽，這是三穀佑輝，是我在學校裏的學長，也是同個圍棋社的社員。”
美津子，“咦？是學長嗎？”
“是學長，也是朋友！”進藤說，“三穀，這是我媽媽美津子。”
在聽到進藤“朋友”兩字出口後，三穀眼睛亮了亮，還是站在玄關口，就對著美津子很認真地鞠躬問好，“阿姨好！打擾了！”
美津子笑道，“真是有禮貌的孩子，快進來吧。”
有禮貌？三穀？？進藤不禁為媽媽的看人眼光有了一些擔憂。
美津子可不管自己兒子怎麽想的，很是熱情地拉著三穀進到家裏麵。
中午用飯時，美津子一邊招呼三穀，一邊不斷地問他學校裏的事，尤其是與阿光相關的，聽到自己兒子加入了圍棋社，還下得非常好，美津子隻是笑了笑，她隻當三穀在說客氣話而已，不過隻要知道阿光每天放學晚回家確實是在社團活動她就放心了。
美津子的小算盤實在明顯，可是令進藤納悶的是，原本挺機靈的三穀竟然麵對著美津子就老實得不行，問什麽說什麽，最後甚至連不久前他們的爭吵和今天在海王國中裏發生的事也說了出來。
進藤隻能趁著用晚餐後美津子去廚房收拾的時間，將三穀拉到樓上自己的房間裏待著。
“媽媽真是的，還有三穀你也不要她問什麽都老老實實說什麽啊。”進藤不是很認真地抱怨著，從床底拖出兩個坐墊，扔給對方一個。
三穀沒有說話，隻是接過來將坐墊放地上，盤膝在上麵坐好，然後仰著頭好奇地四處打量著這個房間。
進藤已經有些習慣了他偶爾的寡言了，“下午不急著回家吧？有沒有什麽想玩的？”他走到書架旁，努力想翻找出一些小孩會喜歡的東西，“我這裏有漫畫、遊戲機、錄像影碟，還有——”不過全都是半年多前的收藏了……哦，這個倒是最新的！“——圍棋專刊！”
三穀在聽到最後一個選擇時，很明顯地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進藤背後可沒長眼睛，於是興致勃勃地搬了一疊到他對麵坐下。
“我正好覺得你最近圍棋進步得很快，也應該要開始學習關於圍棋的各方麵知識了，例如職業棋士和業餘棋士的區別，各種頭銜戰和賽事……”進藤又將坐墊挪得湊近了他一些，剛翻開一本，忽然想起之前的事，“對了，三穀你之前跟著我到底是要和我說什麽的？”
“……沒有，”原本已經湊過來準備一起看書的三穀，一下子又坐得筆直了，看到進藤有些納悶，他想了想，又說，“你不要叫我‘三穀’了，就叫我‘佑輝’。”
進藤眨了眨眼，“哦”了一聲，“那佑輝要不要叫我‘阿光’？”他試探性地問了下。
“阿光！”三穀非常幹脆地叫了。
= =|||所以這一路的扭扭捏捏其實隻是想要更近一步友情而感到不好意思嗎？
“好了，”進藤拍拍手中的書，示意他過來，“這一篇正好有介紹日本棋院成立，我就先從這裏開始和你說吧。”
[佐為，你也一起聽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聽有關圍棋的事了~~~]
“日本棋院成立於1925年春，本部設在東京，並在各地有若幹分院。棋院發行圍棋雜誌、書籍，培養棋手並確立了段位製度……”
不大的房間裏，兩個十多歲的男孩頭並頭靠在一起，一人講一人聽，講的人認真，聽的人專注，除此以外隻有窗邊的風鈴偶爾發出一聲輕響。
千年的鬼魂也坐於一旁，寬大繁華的狩衣下著層層疊疊地散於地麵，他亦凝神傾聽那孩子用稚嫩的嗓音，不急不緩地講述著他錯過的那些圍棋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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