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沒有重來

兩個人都處在置氣中,棋局進展得很快。

[真是的,永夏不懂事也就算了,緒方先生明明已經是個成人了,為什麽也要跟著他一起鬧!]進藤很是無力地道,同時也開始覺得沒有身體實在是件很不方便的事,至少如果是平時的他就可以在兩人之間周旋一下,不至於鬧得現在這樣劍拔弩張。

會所裏的其他客人這時也都認出了緒方九段,紛紛帶著興奮和好奇的神色圍上來觀戰。

[對不起啊,佐為,這樣的狀況恐怕沒法讓你在這裏下棋了……]

[沒關係,又不是阿光的錯,而且能遇到外國的棋士也很棒呢!]佐為道。

進藤仔細看他,發現他確實正興致瑩然地關注著麵前棋盤上雙方棋形的進展,而無任何不快,這才心裏微鬆,便也笑道,[是啊,而且是永夏和緒方先生對上,這一局肯定很有意思。]

兩人都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相當的自信,而且棋風都具有很強的攻擊性,雙方棋子如同雨後春筍般一個接一個地落下。

“哎?白棋怎麽下在這裏?這是要衝斷嗎?”

“這孩子也太冒失了吧!”

“對啊,連我也知道黑棋隻要……哎哎?為什麽緒方老師會避開??”

“……啊!原來如此,真的不能提啊,提了那個衝斷過來的白棋就會被對方造出好棋形了!”

“沒錯,而且照進行到這一步來看,剛才也不能跳向中央,果然隻有避開才是最正確的做法,不愧是緒方老師!”

“……等一下,那這一步又是什麽個意思??”

“呃,大概又是什麽陷阱吧……”

“天啊,他們下得這麽快怎麽還能每一步都想那麽多的?”

“九段棋士當然不簡單!”

“那麽能跟緒方老師下這樣的棋的這個孩子又是何方神聖……”

聽著周邊觀戰人們的小聲議論,作為前世的對手兼朋友,進藤心裏也感到些許與有榮焉。

這時佐為忽然小小地驚呼道,“不能走那……”

發出聲音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現在不是鬼魂了,說出的話是可能會影響到下棋雙方的,連忙捂住口。

幸好緒方和高永夏對戰正酣,並未注意到。倒是洪秀英好奇地看著他,「大姐姐你剛才說什麽?」

佐為遲疑地看向進藤光。

進藤微微點頭。

二十分鍾後……

“白棋看起來不太妙啊。”

“這孩子已經思考了兩分多鍾了,看來是真的沒辦法了。”

“咦?為什麽大家都這麽說?我明明看著棋盤上還有這麽多空著的位置啊,那邊都圍住了,就下在這邊嘛!”

“所以說島田先生您還隻是剛入門……”

高永夏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掃視著棋盤,不死心地仍想要找出對方的疏忽之處。

「放棄吧,任何時候我都不會留給對手一絲可乘之隙。」緒方道,「你的棋風很大氣,對棋步的敏感度也很好,我倒是有些相信你之前所說的,你缺少的是時間……不過那些都是以後的事,現下這一局棋,還是乖乖認輸吧!」

棋盤下的手猛地攥成拳,高永夏冷冷地瞪著對麵的緒方。

「幹嘛?輸不起嗎?」緒方嘴角挑起,「賭約是要你中盤認輸才算我贏,你當然也可以一直拖下去,拖到終盤,那樣即使我贏了也算輸,怎麽樣?你會這麽做嗎?」

這個人……真是太惡劣了!

高永夏狠狠抓起一把白棋,丟在棋盤上,「我認輸!」

「我收回之前的話……但不代表我心裏會改變想法!我缺少時間,但是時間也是我的優勢,我會隨著時間越來越強,而像你一樣的老一代卻是越來越無法支撐強時間的比賽,所以未來的棋壇還是要看年輕人的!而目前日本棋壇年輕一代,我也不過看到了一個塔矢亮而已。」

「就這一點來說,緒方九段,你很強,但是我的目標不是你。」

‘真是伶牙俐齒,想要登上世界棋壇,那麽你們也得從我們老一輩身上跨過才行,你能做到嗎?剛才那一局棋,你的計算可是完全落敗於我!」

高永夏咬牙道,「你不可能沒有破綻……」

「用粘呢?’洪秀英的聲音忽然從旁邊響起,他探身用手指在棋盤上比劃著,「這裏粘到角上黑棋。」

高永夏一怔,從與緒方的口鬥中將注意力拉了回來,略一思索後,搖頭,「這麽走太弱了,根本沒有意義。」

「等下,」對方的緒方卻隱約察覺到什麽,他推了推鏡架,仔細推算,「白棋如果走出這一步,確實很弱,我會認為在盤勢已定的情況下,即使這一角讓出去也沒多大問題……」

緒方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順著思路放棋。

幾步之後,他和高永夏幾乎同時眼睛一亮,指向棋盤右下角,「目的是這裏!」

「如果剛才打出那著粘,這裏便可在下邊黑棋的同時連帶攻下右下方……沒錯,這裏就是破綻……我怎麽會忽略的!」高永夏帶著些微懊惱地自語著。

緒方很是意外地看著洪秀英,沉聲道,「看來韓國圍棋年輕一代的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洪秀英一看大家都誤會了,連忙擺手,「這一步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大姐姐告訴我的……哎?大姐姐人呢?」他環顧四周,卻沒能找到佐為的身影。

會所外不遠的大街上,佐為正從一家小飾品店裏走出來,他已經重新買了一根束帶將頭發綁起。

[阿光,我們就這樣偷偷溜走沒關係嗎?]

[沒事,如果隻是永夏的話還好,那家夥雖然外表長得很精明的樣子,其實超級馬虎又懶得多事,但是緒方先生就不一樣了,安全起見,務必要離那個人精越遠越好。]

[*^__^*阿光你真的很害怕緒方呢!]

[才不是害怕!]進藤反駁道,[隻是那家夥真的很難纏!]

[好吧好吧……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呢?]佐為問。

進藤想了想,[去找名人吧。]

佐為嚇一大跳,懷疑自己聽錯了,[阿光你說什麽?]

[去找塔矢名人,]進藤再一次重複道,同時也不再猶豫,堅定地道,[你現在變成人了,就能麵對麵地與名人真正對弈了,我們走吧,直接到他家裏去找他!]

進藤說到做到,立刻按著記憶裏的地址,將佐為帶到了塔矢府邸。

這是一座占地麵積挺廣,頗具和風的住宅,佐為小心翼翼地站在半敞開的大門處向裏麵望,正好與院子裏一位身穿和服正在澆花的女性視線對上了。

佐為連忙站直了身體,鞠了個躬,“下午好,我是藤原佐為,前來拜訪這家的主人。”

塔矢明子愣了愣,“呃,你是來找我們家行洋嗎?”

“是的,”佐為認真地道,“我是下棋的棋士,慕名而來,想要與塔矢名人對弈一局!”

“棋士麽?”明子上下打量著他,忽然抿嘴一笑,道,“進來吧,正好行洋今天沒什麽事,我先帶你去見他。”

將水壺放到一邊,明子招呼對方跟上來。

兩人經過長廊,來到一扇推拉門前。

“行洋,我帶了一個年輕人來見你,說是想和你下圍棋。”明子站在門外說完,便示意佐為自己進去。

這是一間平淡無奇的房間,沒有過多的裝飾,靠裏一些的榻榻米上擺放著一副看上去便很古老的立腳木質棋盤,而塔矢行洋便端坐於後。

他正在打譜,並未看向門口,隻是淡淡地道,“你想和我下棋?”

“我一直在等待和你切磋較量棋藝的機會,今天我終於能來到此地……是,我要和你下棋。”

“切磋?較量?”塔矢行洋本以為對方會這樣冒冒失失找上來,不過又是一個慕名而來的新人,卻沒想到竟說出如此大言不慚的話來,不禁微怒抬頭,卻因對方在門口背光而立,無法第一時間看清。

但是立在那裏的身姿,不知為何,竟能讓他感覺到陣陣戰栗。

“進來,坐下!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有那樣的本事!”

塔矢明子已經將大半個院子的植物都澆過水了,她看了看日頭,有些詫異那個俊秀的年輕人竟然還待在裏麵,要知道以前也有這樣上門來的陌生人往往都是不到一個小時就狂奔而出,然後便再也沒出現了。

塔矢明子正想著要不要去準備些茶點,就見兒子阿亮回來了。

“這次怎麽這麽早?難得成田先生肯提前放你回來。”

“成田先生今天臨時有事,似乎是生意上遇到了什麽問題,所以就取消了這次的圍棋指導。”塔矢亮答道。他雖然目前段數還不高,但是棋力卻是有目共睹的,許多的圍棋業餘愛好者都想要邀請他來給自己知道,所以再平時有空閑的時候,他便會卻給預約好的客人下幾盤指導棋。

“父親今天沒出門嗎?”塔矢注意到家裏對弈室的窗戶是開著的。

“是啊,也是約好的人臨時有事給取消了,”明子忽然笑了起來,“不過也因此迎到了一位有意思的訪客呢。”

塔矢還待再問,就見對弈室的推拉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一位陌生的年輕男人,與外表穿著不同的,是那沉穩的氣勢,以及渾身上下透露出的凜冽戰意……

“你是誰?”身體比頭腦更快地做出了反應,塔矢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質問出口。

令塔矢意外的,下一刻對方那些令人戰栗的感覺忽然便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是阿亮呢!”

對方愉快地向自己揮著手,親昵地叫著自己的名字,簡直和平日裏看到的那些跳脫的年輕人沒什麽兩樣,如此巨大的轉變,塔矢不由得懷疑起來自己是否之前太過敏感了。

“正好遇到!要不要也來下一盤……哎?不行麽??好吧……”

那人似乎被什麽阻止了一般,話說到一半便露出了很遺憾的神色,沒再繼續下去了。

“那麽,感謝款待,先告辭了~~”

一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塔矢還是一頭霧水,“這位是父親的客人嗎?”

明子笑道,“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位有意思的訪客啊,不過他和行洋下棋的時間還真久呢,有三個多小時了吧。”

塔矢一怔,立刻向著對弈室跑去!

打開推拉門,下午太陽的強烈光線爭先恐後地撲進了房間,就在這暗轉明的一刻,塔矢震驚地發現父親塔矢行洋滿臉怔然地坐在棋盤後,出神地望著麵前的棋盤,失去了以往的從容不迫,反複喃喃著一句話,“現代的秀策,複活了……”

東京,本妙寺。

古樸清淨的後院墓群裏,夕陽的餘暉投射下來,將其中一塊石碑上麵印刻的“本因坊秀策之墓”染出一片金色的光暈。

佐為此時正靜靜地站在這座石碑前。

“這裏就是虎次郎長眠的地方嗎?”

[不,秀策的真正墓地是在因島,這裏是他的弟子為了紀念他而建的。”進藤道,他擔憂地看著佐為,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你突然說想要祭拜虎次郎,可是去因島很遠,今天已經這麽晚了,我就把你帶到了這裏……這樣吧,我們晚上回去做好準備,明天一早就去因島,好嗎?]

佐為表情平靜,隻是點了點頭。

他越是這樣,進藤越是心裏不安,忍不住問道,[佐為,你現在在想什麽?]

伸手摸著石碑粗糙的表麵,佐為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尾音還未落下,一道淚痕已劃過他的臉頰。

他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腳邊被淚珠打濕的一小塊地方,似乎在困惑自己為什麽會如此。

[佐為……]

“在這之前,我連虎次郎葬在哪裏都不知道……虎次郎死去的時候,我便已回到了棋盤之中,所以之後的事,我全都無法得知。然後又過了一百多年,我遇到了阿光……”

“重新能下圍棋,令我很開心,但是也很害怕……我一直在想總有一天,阿光你也會像虎次郎一樣死去,那時的我如果再一次被迫回到棋盤,對你之後的事一無所知,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佐為沒有看旁邊的進藤,隻是低著頭,繼續快速地說著,“所以當你告訴我未來的事,並說我會在某一個時刻消失,我其實心裏有一處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那樣的話,我就不用再在阿光死後,獨自一人……”

“可是,今天站在這裏,我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自私……”

“如果我消失了,那變成一個人的就是阿光了啊……”

自遇見以來,阿光的寵溺縱容犧牲舍棄相處時的小心翼翼夜晚時常的夢魘那偶爾泄出的低泣呼喊……隻要一想到這些都是因為阿光已經經曆過一次他的消失,阿光已經變成一個人過……佐為按住心口的位置,那裏抽痛得快要令他喘不過氣,隻能任憑眼淚不斷落下。

[佐為……]

仿佛歎息一般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不需要想那麽多,]進藤輕聲道,[這些,都隻要由我來思考就好,佐為你隻需要做你自己。]

[不要哭了……]

[我們現在不是都在這裏嗎?]

[所以就算不至於因此而高興,也試著為了我露出微笑吧……]

熟悉的話語令佐為一愣,他呆呆抬頭,隨著他的動作,又是幾顆淚珠滾落臉頰。

還處於靈魂狀態的少年年輕的臉上此時帶著溫柔的笑意,揚起手,就像之前那時候的他一般,想要為他拭去眼淚。

然而那半透明的指尖落在他的臉上,卻什麽也沒能感覺得到……

佐為清楚地知道那種接近絕望的無助與失落感。

在阿光還未來得及給出反應時,他已傾身靠過去,低下頭,貼上了對方的唇……

盡管知道人與鬼魂無法觸碰,但是此時的他已經完全無法思考,隻知道不能讓眼前的這個少年,他的阿光……體驗到他那時的絕望……

就是此時,夕陽完全落下地平線。

在餘暉最後撤盡的那一刻,有淡淡瑩光升起,轉眼便圍住了他們,然後一個身體在漸漸透明,另一個身體卻在漸漸變得實質。

然後在雙方都處在半透明狀態時,佐為的吻落在了進藤光的唇上。

那是無與倫比的……美好的……觸感……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爬進這座位於二樓的房間時,**的進藤光開始醒來。

睜開眼,坐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便是習慣性地打著招呼,“早,佐為。”

[早~阿光!]

“奇怪,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可是現在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喂,佐為,我昨晚睡覺的時候沒有說什麽古怪的夢話吧?”

[哼哼,如果阿光今天答應讓我下棋的話,我就告訴你~]

“竟然學會要挾了……”

[好阿光,讓我下棋嘛~~~~~]

——番外·互換的一天(完)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這樣。(被拍飛)

這個番外其實主要是給前文裏的伏筆們一個見天的機會,再不寫出來,小五自己會腦補得爆炸的。。。

當然正文還是維持無cp,劇情向的。這個番外就當提前慶節日吧。。(⊙▽⊙)~

這次是兩人日常打鬧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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