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寧驍頷首,“隻要你肯幫她,無論什麽條件我都會答應。”

外間都傳黃為德治死了人,可或許是有方振中老先生舍命救下簡悠的緣故,寧驍莫名相信他會竭盡全力去治好簡悠。

黃為德挑了挑眼眉,忍不住提高聲音,“她小小年紀都受過那麽多苦了,你還想讓她給你生孩子?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良心?”

寧驍被他罵得一愣,隨即苦笑著解釋,“您誤會了,我隻是希望她可以無病無痛好好活下去。至於孩子,不要也罷。”

黃為德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不出來你小子倒挺重情義。”

“您同意了?”寧驍緊鎖的眉宇終於有舒展的跡象,第一次心情如此急切,“您需要什麽,請直說,我立刻安排。”

黃為德立刻擺手,“我什麽時候答應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走出房門忙碌的李嬸,“我現在還有別的事情沒有完成,我畢竟年紀大了,精力有限,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你……”寧驍身子一頓。

若放在從前,黃為德定會義無反顧地完成師父的遺願,將那姑娘的身體調理正常。可這半年來的經曆,已經磨光了他所有的鬥誌,他現在隻想幫李嬸多延長幾年壽命,來彌補他的愧疚。

寧驍還想再說什麽,黃為德卻掩上房門,轉身回去了,隻留下了蕭索佝僂的背影。

李嬸往門外探了探頭,看到了寧驍,她不認識,也不在意,隨口跟黃為德說著什麽,兩人一齊回到了屋子裏。

寧驍怔怔地站在門外,掌心緊握,良久才又緩緩鬆開。他料到對方不會很輕易地就答應,但他也同樣不會輕易放棄。

隔了一日,簡悠陪午睡醒來的小昭昭在院子裏玩,聽到大門外有吵鬧的聲音。她耳朵尖,很快便聽出又是從李家門口傳出來的。

黃大夫好歹為她診過病,上午寧驍托人買回了他開的兩種藥,才吃過兩頓胃便沒有那麽難受了。她感謝黃大夫,也不忍心看到這樣醫術高明的人總受人欺負,將昭昭放到她奶奶懷裏便走出門去探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又是李大奎回來在鬧,這次他鬧得更凶,將黃大夫的行李物品扔了一院子,雙手叉腰,像個潑婦一樣衝黃為德破口大罵。

“……你想當我爹,你還不夠格!趕緊滾出我家,我們李家不歡迎你!”

平時李大奎都是隔個把星期,手頭沒錢了才回來鬧這麽一通,這回才隔一兩天便又鬧一回,鬧得還這麽大,引得周圍鄰居都爭相出來看熱鬧。

“哎呦,這個黃大夫也是,沒臉沒皮,莫不是當初就看上了李嬸,把老李治死了,好鳩占鵲巢?”

“嘖嘖,我看這黃大夫可比老李強多了,家裏家外什麽活不幹呐,又體貼人,又會瞧病,要是我,我也舍不得放他走。”

“那你讓他把你老伴也治死不就好了嗎?”

村裏一幫長舌婦有的沒的嚼舌根,站在院中的黃為德將這些風言風語聽在耳朵裏,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默默地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一地的行李被褥。

“黃為德!拿上你的行李給我滾!別像個狗一樣賴在我家!”李大奎發了瘋一樣將他手上的東西扯了出來,用力一揚,已經舊得掉色的被褥直接掉進了一旁的豬圈裏,沾上了肮髒的糞便。

黃為德又羞又惱,雙目通紅,緊握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卻又無可奈何。

李嬸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她本是潑辣的性格,是苦難的生活將她磨成了如今這般麻木的樣子,平日裏隻有對著黃為德的時候還會稍微表現出些許蠻橫。

麵對兒子的無理取鬧,李嬸抹了一把眼淚,淒聲哭道,“李大奎,你到底想怎麽樣?”

“媽,我不怎麽樣,我隻要讓他滾。你知不知道外麵人都怎麽議論我,他們說我有個便宜爹,說我靠便宜爹養著,我受夠了!”

李嬸含著眼淚冷笑一聲,“難道不是嘛?你以為你一次次回來拿的錢是誰的?你爹死了,家裏一分錢都沒有,我能活到現在,全是你黃叔用他的積蓄撐著這個家!他隻是覺得對不起你爹才留下來的,可你應該清楚,你爹的病就連大醫院都治不好,咽氣也是早晚的事!”

“媽,你閉嘴!”

李大奎被自己母親毫不留情地指出實情,被鄰裏街坊指指點點,麵子上掛不住,揮起拳頭就朝著黃為德打去。

黃為德心存愧疚,緊閉雙眼不躲不閃,沒想到拳頭沒落在身上,一睜眼看才看到,又是那個瘦弱的姑娘幫他攔了下來。

“李大奎,你要是這麽恨黃大夫,怎麽早不趕他走,晚不趕他走,偏偏這個時候趕他走?”簡悠一掌拂開他的拳,還用暗勁將他推了個跟頭,她實在是見不得一個男人仗著自己的力氣對年邁的老頭動手,當下連一點好臉色也懶得給。

“又是你這女人多管閑事,怎麽,老黃也治死了你的丈夫,拿他那身老骨頭償債……”

李大奎話沒說完,隻聽“啪”的一聲脆響,簡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他黝黑的麵皮頃刻間就紅腫了起來。

“你這賤皮子!”

李大奎立刻便想拿拳頭打她,簡悠擋都沒擋,從懷裏掏出了一遝現金——寧驍怕她沒安全感,一來到村子就給了她一些現金傍身,她沒有用錢的機會,便一直貼身放著。

李大奎的拳頭生硬地頓在半空當中,麵色極其難看道,“你什麽意思?”

“我聽出來了,相信在場的鄉親們也都看出來了,你這回回來,恐怕就是來要錢的吧。黃大夫已經很長時間不曾外出給人看病,根本沒錢給你,所以你才故意要讓他難堪,逼他把僅剩的積蓄都給你,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雖說平日裏關上門個人過個人的日子,可他們家的事本就被李大奎鬧得很大,外人多多少少都清楚是怎麽回事。簡悠才說完,旁邊圍觀的村民們便都指著李大奎竊竊私語。

李大奎麵上窘迫難堪,可沒錢的滋味更痛苦,他一把奪過了簡悠手上的錢,嘴硬道,“怎麽,你要替這老頭給錢?”

“是,黃大夫是個好大夫,他應該去幫助有需要的人,而不是被埋沒在這裏。”之前簡悠通過跟陳叔陳嬸的聊天中得知的李家的這些恩怨,很是為黃為德打抱不平,“你拿了我的錢,就不許再為難黃大夫,要是被我知道,”簡悠壓低了聲音,“嗬嗬,我知道一次就打你一頓!”

眼前的女人長得矮瘦嬌小,本不足為懼,可她烏黑雙眸裏打著旋兒的戾氣卻是實打實的駭人。李大奎不過就是個普通潑皮,竟被她嚇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灰溜溜地要走。

圍觀的村民給他讓了道,他麵子盡失,又不甘心,想了想又頓住腳步,指著黃為德大聲叫道,“姓黃的,我看在我死去的爹的份上今天就饒了你,我可以給你時間搬走,如果我下次回來,再看到你賴在這不走,我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好說話!”

“趕緊滾!”簡悠朝他揮了揮拳頭,後者立刻逃也似的騎著摩托車離開了。

黃為德強自鎮定,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掏出煙和火柴,點燃了一根。看著簡悠顫抖著說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