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
三立拄著拐杖進了院子,見何天亮一個人坐在那兒發呆,就問:“一個人在想什麽呢?”
何天亮見他來了,趕緊又從門房搬了個小板凳,給他倒了杯茶。三立坐在凳子上,拐杖斜倚在身旁,拐杖的銅頭在夕陽的餘暉裏閃閃發光。
“在這兒怎麽樣?”
“挺好。”
“抽時間去看看寧寧。”
何天亮知道他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也揣測到了自己的心事。他一直沒有給三立講過到寧寧姥姥家看寧寧碰了個鼻青臉腫的事,他覺得自己實在窩囊卻又無奈。今天三立問到這兒了,他便把那天去馮家找寧寧的經過給三立講了一遍。
三立說:“你這幾年在裏麵真的變成木頭了,她們是寧寧的姥姥和姨,說她們不知道寧寧的去向,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再說了,你進去的時候把寧寧交給了她們,如今你回來了,她們說一聲不知道就把你打發了,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她們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饒不了她們。”
何天亮說:“話是那麽說,可是實際上事情不是那麽簡單。我硬是要她們把寧寧交出來,她們把事情往馮美榮身上一推,我找不著馮美榮又有啥辦法?即便是找到了馮美榮,她不讓我見,或者用種種借口對付我,還是麻煩。”
三立說:“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寧寧的下落。隻要找到寧寧的下落,她們家不讓你見,就非得到她們家見嗎?路上、學校,哪裏不能見。”
“你難道這麽多年就一次也沒有看到過馮美榮?或者聽別人說過她的去向?”何天亮問三立。
“沒有。”三立回答得十分肯定。
何天亮歎了一口氣,他在旅館當勤雜工,這份工作來之不易,活多活累,不可能有充足的時間去滿世界找寧寧。
三立說:“這件事你別急,咱們朋友也不少,讓大夥幫著打聽,我想隻要立了心思去找,真要找到她們也不是什麽難事。”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三立還要回去準備第二天的貨,就告辭走了。
何天亮一直把三立送到巷子口上,往回走的時候覺得背後像是有人跟著,猛一回頭,道士賊兮兮地衝他笑著。何天亮讓寧寧的事鬧得心情鬱悶,道士來了正好可以閑聊解悶,便露出喜色招呼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上班?走,到屋裏坐。”
道士說:“前兩天在街上碰見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瘸子,是他告訴我的。”
何天亮聽他對三立有些輕視,心裏不高興,就鄭重其事地告訴他:“我那個朋友叫三立,剛剛還在這兒,你今後別瘸子瘸子地叫,小心人家讓你下不了台。”
道士滿不在乎地說:“我也就是那麽隨便叫叫,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了。”邊說邊鑽到何天亮住的屋裏東瞅瞅西看看,又鑽了出來,搖著頭嘖嘖有聲地說,“就這麽個破地方,也真是委屈你了,說實話,連咱們住的監獄都不如。”
何天亮問他:“你是坐到屋子裏,還是就坐在外麵?”
道士一臉不屑,抽了抽鼻子搖了搖頭說:“你那個防空洞能悶死人,就在外麵呆著還敞亮一些。”
兩人並肩蹲在牆根下麵,道士不說話,先遞過一根煙來,這情景讓何天亮不由想起了獄中生活。在監獄裏,犯人最基本的動作就是蹲,一有時間,犯人們就肩並肩地蹲在地上,天熱時找陰涼地方蹲,天冷時找朝陽的地方蹲。
“今天怎麽有空來看我?又騙了多少錢?”
“別提騙字,對那個字我過敏。充其量我隻能算是魔術表演,比起當世那些氣功大師,我離騙還差一大截子呢。說起來,人家那才真叫騙,騙了全中國還能當國寶。”說到這兒,道士有些失落,換了個話頭,用肩膀頭撞撞何天亮,“兄弟,多虧你提醒,要不我這一回就又栽進去了。”
何天亮問:“怎麽了?”
道士說:“我本來想去幹倒車買賣,讓你入夥你不幹,我自己心氣也就泄了,再加上最近辦班傳硬氣功,也沒有時間,就把那事拖了下來。前兩天我才知道,我那個哥們兒真弄了一幫人專門偷車,改裝一下然後倒買倒賣,前不久讓公安局一鍋端了。要不是你提醒,我對那事鬆了一鬆,拖了幾天,說不定這一回也跟著進去了。”
何天亮說:“就你那個硬氣功培訓班我看也懸,說不準哪天也得讓人家給端了。”
道士說:“如今這世道,最賺錢的生意也就剩下騙人了。騙人的法術裏麵我比較熟悉的就是傳功。弄好了無本萬利,騙成了就是大師國寶,騙不成也不過就是個街頭混混,隻要別攪和別的事,總不會進局子。吃一塹長一智,我現在基本上摸透了這一行的門道,絕不會重蹈覆轍。不信你就睜大眼睛看著,用不了多久,你老哥我就會成為聞名全國的特異功能大師。”
何天亮一本正經地問他:“你知道火車不燒煤,汽車不燒油,怎麽才能照樣跑?飛機不燒油怎麽才能照樣飛?”
道士眨巴著眼睛反問:“我咋能知道,你說呢?”
何天亮說:“全靠你吹。”
道士知道何天亮對他那一套不感興趣,再說下去何天亮會煩,就自己給自己下台階:“算了,給你說你也不懂,沒興趣就是沒緣分。”道士說著把手裏的半截煙扔到了院子當中。
“還剩那麽長一截你就扔了,你也太浪費了。”煙是錢買來的,何天亮見他把半支煙扔了,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