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始動

書房寧靜,一縷晨曦傾灑進來,淡金色的光束裏夾雜一絲的淡紅,旭日東升。

丁柔端著托盤走進書房,老太爺坐在圓椅上,一身官服的丁棟在下手陪坐,老太爺手握手杖,眸光深邃,丁棟謹慎恭謹一絲不敢違逆老太爺。

如同往常一般,丁柔將茶盞放好後,屈膝打算離去。她雖然經常去書房找書看,同老太爺的交流不多,隻是不知從何時起,泡茶端茶的活落在丁柔身上。

丁棟今日會隨著主考住進貢院裏去,科舉放榜後才可走出貢院,不用說這些都是太祖皇帝鐵令,防止的是科場舞弊,貢院後麵專門改了宿舍,據說條件好不錯,吃喝什麽的都有人專門伺候。丁棟是來向老太爺辭行,順便問問他還有何安排。

“按我說得做。”

“兒子怕到時無法控製局麵。”

向外走的丁柔腳下微頓,聽得出老太爺不想此時提出南北分榜的事,感覺後背一道視線,丁柔不敢回頭正準備邁步時,老太爺的聲音:“你回來。”

“是。”

丁柔平靜的轉身,站在老太爺眼前,“您還有吩咐?”

老太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並沒理會丁柔,緩緩的說道:“你如果想做到侍郎位置,科舉後定名次時,可向皇上進言,如果你想入主中樞,成為閣臣。”

老太爺的眸子閃爍發亮,“丁棟,你必須得沉住氣,天牢走一遭。”

老太爺瞥見一直垂著腦袋的孫女丁柔眼睫毛輕顫,嘴角微翹,而他給予厚望的兒子丁棟,眼露困惑,聽見天牢,臉色不由得微變,老太爺手杖瞧著地麵,說不上是不是失望,他不可能看護兒子一輩子,拄著手杖起身,老爺子後背微躬,“你也就是個侍郎的料。”

“兒子讓父親失望了。”

丁棟撩開衣襟跪下,丁柔向旁邊一閃,默默得跪在丁棟身後,撩了下眼瞼,看到被晨曦陽光包裹住的老太爺,麵容有幾分模糊,曆經滄桑的眼眸格外的明亮,在他眼底丁柔看出了惋惜,失望,以及一絲的遺憾。

他是帝師,為何有遺憾?很明顯不是因丁棟,遺憾丁家不能出個閣臣?還是他因為是帝師而沒有機會入閣?

“你最好的一點是有自知之明,丁棟,這一點可保你一世太平,保守自持,不敢拚搏,白白錯失良機,是福兮?是禍兮?”

“六丫頭,攙扶我去外麵。”

“是。”

丁柔瞥了一眼被發愣的丁棟,從地上爬起來,扶住老太爺另一隻胳膊,走出書房。

丁柔能感覺老太爺的失望,低聲道:“祖父,有句話平安是福。”

老太爺歎息:“丁家不能落寞,你父親隻有守好丁家,無法興盛家族,我一旦故去,丁家再起更為艱難。”

“不是還有大哥哥,二哥哥麽?”

“他們同丁棟一個樣子,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您既然知道父親的性子,逼他反而惹禍,您總不能指點父親一輩子,仕途瞬息萬變,孫女以為父親做到侍郎就好,名噪一時的閣臣家族,又有哪個能長久的?魏晉時,王與馬共天下,後有謝氏家族,如今這些頂級世家找就煙消雲散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是老夫奢求了。”老太爺拍了拍丁柔的手臂,感歎道:“你若為男兒”

“祖父。”

“不說了,不說了,你去讓你父親起身,按他想得做。”

“是。”

丁柔為老太爺緊了緊披風,輕盈的轉身重返書房,丁棟不想冒險走那一步,也不是沒辦法逼著他走,他仕途一路順分順水,最缺少的是曆練,他的學識,才華,為人處事的積累足夠,他唯有缺的麵對困境時的勇氣決斷,有了一次決斷便可有第二次,雖然丁柔看不上他對柳氏的態度,但封建士大夫大多如此,她是不是在背後推上一把?

現在有老太爺坐鎮,丁棟哪怕把路走歪了,老太爺也能拽回來,一旦老太爺過世丁棟即便為侍郎也會麵對困境決斷的時候,到時一個不慎,同樣有抄家滅族的危險。

“祖父讓父親按您想得做。”丁柔平靜的攙扶起丁棟,俯身給他撫平官袍上的褶皺,看見丁棟狼狽發呆的樣子可不是好事,丁柔主動蹲身低了丁棟一頭。

丁棟看了一眼眼前蹲身的女兒,“多陪陪你祖父。”

“嗯。”

丁柔起身後乖巧的站在丁棟身邊,“祖父說過望子成龍,他是盼著父親好。”

“我知道,可”

丁柔柔聲道:“大秦以氣節為尊,說來好笑,女兒聽祖父說起過,入主中樞的閣臣有八成不是被萬歲爺杖責,就是入過天牢,偏偏得一堆讀書人擁護。”

“如果我也如此,你們當如何?”

“以父親為傲,榮辱與共。”

丁棟握緊了拳頭,曾經被磨沒的意氣重現,大笑兩聲轉身而去,丁柔勾了勾嘴角。

丁棟有去向太夫人磕頭,揮別妻女大步昂揚的出了丁府,太夫人問丁柔:“你有沒有覺得你父親有些個不同?”

丁柔捏著太夫人的肩頭,“祖母是不是說看著格外的精神?”

“好久不曾見到他這副樣子了。”

“父親是祖母的兒子,孫女我哪天看他都很精神,不過今日大鵬展翅,誌在萬裏。”

“你這丫頭嘴上抹了蜜糖了?”

“哪有嘛,是您問,我才說的。”

太夫人欣慰的笑了,丁柔陪著她說說笑笑,自從有了丁柔,太夫人念經的時候少了,或同孫女說笑,或指點丁柔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或傳授丁柔如何主持鍾馗,有許多她聞所未聞的。

似一塊海綿一樣,丁柔吸收太夫人所教的,不一定她都認同,但丁柔對大秦了解越深。

陽春三月,春闈開始,丁府上雖然沒有考生,但因丁棟緊張起來,尤其是太夫人還從老太爺那得知,這屆春闈許是得出大事,她雖然麵上看不出,但停留在佛堂時辰突然多了起來。大太太不知詳情,但卻知道每一次科舉應試都會或多或少的出點問題,去年丁敏提起過南方的糧食,江淮地區大旱,糧價暴漲,丁敏那時對丁棟為副主考有是那副表現,大太太看著丁敏跟緊了些。

丁柔也盡可能的打聽消息,不做多餘的事,泡在書房的時辰卻多了,讀書練字,心境非常平和。

三天應試,舉子們除了貢院,有人意氣風發,有人垂頭喪氣,有人左顧右盼,尋找朋友詢問他考得如何?如何切題?如何申論?除了基礎知識外,科舉最重要的是申論,如果不是古人的思想太難改變的話,丁柔毫不懷疑,太祖皇帝會把考公務員的一套照搬。

“尹兄,考得如何?”

楊和輕鬆的聲音從後側傳來,尹承善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轉身道:“一般。”

“一般?”

楊和微微挑了挑眉,“尹兄過謙,這等題目對你我來說輕而易舉。”

“楊兄焉知無人一鳴驚人?”

“本屆狀元,為你我兩人取之,尹兄,你太過老成,少了意氣。”

尹承善笑了笑,目光掃過楊和身後的眾人,大多是喜笑顏開,江南學子願意跟著楊和,不僅因他才高八鬥,楊和在切題有獨到之處,他是豪爽之人,自信實力高出諸君一籌,也不隱瞞,誰有問題請教,楊和也總是回答的詳盡,如此楊和名聲越響,尹承善拱了拱手:“放榜之日再見楊兄。”

尹承善離去,一路上見北方舉子大多眉頭緊鎖,尹承善主動詢問過燕京書院的幾名同窗,聽他們的申論,尹承善眉頭也皺了起來。

“承善,承善。”

沉思的尹承善回頭,道:“信陽王殿下欲到何處去?”

“專程等候狀元公。”

“齊兄慎言。”

齊恒笑道:“怎麽沒十足把握?”

尹承善道:“題不難,但更為適合南方舉子。”

齊恒不懂這些,聽尹承善說題不難,在他想來他狀元之位是跑不掉的,“走,咱們喝酒去。”

“你今日穿戴著不似專程來等我,你原先欲去何處?”

“二皇子有約,我給推了。”

尹承善腳步略停,問道:“我記得信陽王府在京郊有一座溫泉莊子?”

“怎麽?你想去?”

“齊兄還未邀請,學生怎敢”

齊恒按住尹承善肩頭,“你又給我吐酸文,還學生,你是本王的學生?明日去莊子耍兩日。”

尹承善笑笑,同齊恒喝酒去,兩人說好不醉不歸。

閱卷定名次之後,眾人長出了一口氣,他們這些考官們終於可議回家了,在貢院一關就是一個月,實在是悶得很。主考徐大人縷著胡須歎道:“這屆科舉錦繡文章盡出,大秦當興,你我也可多機位才華橫溢,憂國憂民的同僚。”

“天下第一才子果真名不虛傳,看他所寫的文章,繞梁三日,三月可不聞肉味兒。”

考官們紛紛說著他們看過的文章,對舉子們的才學讚歎不已,丁棟手臂有些發抖,三榜進士南方舉子占了九成,真按父親想的,動亂始現。

“皇上還等著結果,本官這就進宮麵見陛下。”

丁棟道:“徐大人。”

“丁大人有事?”徐大人看了看丁棟,他自從進了貢院後,吩咐什麽做什麽,安靜老實,今日如何突然出聲?

丁棟道:“徐大人小心腳下。”

“為國選材,本官不會困倦。”

徐大人大笑進宮去了,他們都是熬夜閱讀卷子,神情困倦,丁棟讓徐大人小心些,是好意也沒什麽人誤會,丁棟暗自歎息,他真正想要提醒的話沒出口。

ps一波接著一波,丁柔表現的機會終於到了,愚人節快樂,今日雙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