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苦衷(加更)
隨著木太妃說了太祖皇後的遺言,兩人沉默了一瞬,丁柔垂頭繼續欣賞著竹筒茶杯,太祖皇後是盼著一同穿越的丈夫回心轉意吧,他們在現代就是夫妻,同穿到古代,彼此另有婚約,他們費了多大力氣才能在一處。她當時必定不相信太祖皇帝會移情別戀,許是當初還以為是因木太妃丈夫誤會了。
“師傅常說一句話,皇貴妃除了是絕色之外,哪一點比得上她?她同太祖皇帝經曆了許多,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理想,受過同樣的教育,他們不僅是夫妻,還是知己。皇貴妃以及太祖皇帝後宮的妃嬪,哪一個懂得她所懂得的?我記得在天下一統後,太祖皇帝同師傅大吵一架,說師傅變了,寬容,理性都沒了,?同師傅...”
“沒有共同語言?”
木太妃的眸光同丁柔相碰,微微頷首:“師傅在手劄裏寫了?”
“嗯。”
手劄裏沒共同語言的這話,但她前夫說過,男人變心總是說沒有共同語言,丁柔嗤笑道:“同隻知道悲傷春秋的皇貴妃有共同語言?太祖皇帝真真是辱沒了這句話,共同語言是在美人的肚皮上,胸脯上。”
“丁柔。”木太妃眼底有些是吃驚,這些遠不是丁柔這個年歲能懂的,“誰教導你的?”
即便是穿越夫妻的女兒,受過太祖皇後的教導,木太妃可揮兵平叛,可血滿京城,可說出不服者殺,亦可以疆場生子,箭射帥旗,做下世間女子少做的豐功偉業,然她始終是在封建社會長大的女子。
太祖皇後用心良苦。並未將她教導的思想叛逆。丁柔勾出一抹笑容,淡淡的道:“我在莊子上養病時,經常去落鳳山。我從未同任何人提起,今日當著太妃殿下的麵,我真的見到了太祖皇後的英魂,並在落鳳山腳下。投中銅錢,後被母親接回府裏,去侍奉陪伴祖母時,蒙祖父不棄,得了太祖皇後手劄,見識...學了太祖皇後幾分。”
丁柔說話時,一直注意著木太妃的神色。在莊子上,養病,侍奉等關鍵詞上丁柔加重了語氣,別以為她如今在丁府裏過得還不錯。吃穿不愁,這些是她步步小心謀劃而來的,並不是憑空得的,順便試探木太妃,果然見她眼底閃過痛苦,丁柔不需要再試探了。
“你許是比我更像師傅,丁柔...我喚你小柔如何?”
木太妃眼裏露出一絲乞求,丁柔心中不忍。然想到柳氏的卑躬屈膝,她又有些不忿。搖頭道:“我是庶女,我不配。”
“...”
木太妃握緊茶杯。“丁柔,丁柔。”
丁柔瞧出她的痛苦哀傷,不過一瞬間,木太妃重新恢複了平靜,“手劄有沒有寫師傅反戈一擊的原因?”
“不是因當今聖上?”
“師傅原本已然死心,後發現了..她的恩人,被太祖皇帝廢了,師傅一輩子恩分明,最愧對於他,沒想到他受了宮刑..”
丁柔瞳孔微縮,“是太祖皇帝做的?是懷疑他同皇後?”
這等渣男...木太妃長歎,“他是我的另一個師傅,我對不住他,無法為他報仇。”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恩人師傅,可能在木太妃小的時候唯一肯親近她的人,給了她父愛,受過正統儒家教育的人,養恩再重,也重不過生恩,在律例上,殺養父報仇是徒刑,殺生父者斬立決。
“我同信陽王揮兵從北疆返回,以雷霆之勢,清除掉隱王,太祖皇帝宮中‘靜養’。”
木太妃放下茶杯站起身,撩開簾子,從竹木的書架上取出書卷,遞給丁柔,“你拿回去看看吧,你也許才是真正繼承師傅衣缽之人,我可以對任何人無情,可辜負天下人,唯有..唯有太祖皇帝,我...無能為力,亦不敢看。”
丁柔沒那麽多想法,從書皮封麵上看是太祖皇後的筆跡,翻看了兩頁後,丁柔勾出笑容,這才對嘛,怎能便宜了穿越種馬?他既然無情,拋棄糟糠,就得承受糟糠的反擊。
古人尚且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穿越男卻想要寵妾滅妻,比古人還不如,從上麵看,太祖皇帝被軟禁的日子過得著實精彩,太祖皇後折磨人的手段,丁柔十分的認同,裏麵還寫了木太妃和當今聖上給太祖皇帝求情,太祖皇後最後道;‘是我教育的太好了?還是他們不懂得我的苦?求情...他配嗎?沒有皇貴妃,他們的父親就不會背叛?屁,沒有皇貴妃還有別人,我不是呂雉,她亦不是戚夫人,所有的錯都在他的身上。’
丁柔合上手劄,“可惜啊,太祖皇後最終還是沒毀了皇貴妃的傾城之貌。”
以前得的手劄,隻是略略提了幾句,大多是太祖皇後的苦悶思緒,今日看的手劄卻是詳細的記錄了她如何懲罰背叛她的丈夫。
“是可惜了。”
木太妃對此認同,丁柔隻是想看太祖皇帝最終的結局,看到他被虐,對別的並不感興趣,太祖皇後懂的,她也懂,如今國泰民安,同太祖皇後穿越時代背景不同,丁柔將手劄推到木太妃麵前,“我不能收,您還是留給您的傳人吧。”
木太妃仿佛卸掉了渾身的力氣,“我一輩子沒求過什麽人,也沒什麽遺憾之事,雖然喪夫喪子,信陽王府鎮守北疆,刀劍無眼,我不怨恨,我殺人無數,有如此結局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太妃殿下所殺之人,都是罪有應得,您助信陽王平定北元,養大信陽王,使得蒙古韃子不敢輕易叩邊,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丁柔所讀的北疆戰記上,常常提到木太妃,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軍事素養之高遠非太祖皇後所比。從她為信陽王妃後,平定北疆之策是她親自策劃的,如此女子,為當世奇才。
“我女兒..”木太妃話語稍微停頓一瞬,慢慢的說道:“我當初疆場產子傷了身子,養了許多年才又有了身子,然她命不好,未出世父親便戰死,我拚死拚活生下了她,我兒雖然繼承了信陽王王爵,他還尚未成年,如果我不看著,北疆必亂。北疆遠不如京城繁華,雖然是王府的郡主,卻比不上京城小官之女。她同哥哥最為要好。”
“二十三年前中秋夜,邊關市集有花燈,他們瞞著我跑出去看花燈,回來的隻有齊恒的父親,因一個麵具,他把妹妹弄丟了。三月後,元蒙來犯,勢如破竹連克數關,京師震動,他領兵出征迎戰元蒙騎兵,在城頭見到了遍尋不到的信陽王府郡主...以此威脅,是我下的命令,他箭射妹妹,那一仗打得並不順利,後以為郡主報仇的旗號,使得士兵同仇敵海,終於打退了元蒙的反擊,此後他們十年不曾再犯境叩邊。”
“所以皇上追封她為公主,並厚葬之。”丁柔平靜的問道:”城頭上的女孩並不是信陽王府郡主,您都找不到的郡主,元蒙又怎麽會找得到?“
“不過是容貌相像的女孩罷了。”
木太妃笑容苦澀,歎息道:”我在北疆找了二十多年,以為她早...不是我心狠,不是我不肯認她,疆場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當初那一仗,是慘勝,多少人為郡主複仇戰死?如果她無恙,我如何同北疆將士交代?信陽王威望掃地,如何服眾?如今北疆亂不得,韃子瓦剌虎視眈眈,窺視中原,齊恒尚需磨練,而京城...皇上漸老,皇子..因中宮無子爭奪儲君之位,信陽王府烈火烹油,一步都錯不得。”
丁柔理解木太妃,她不會認柳氏。丁柔起身盈盈下拜,“太妃殿下,臣女..不,奴婢有幾言相告。”
“奴婢生母為丁府小妾,每日侍奉主母,侍奉丁大老爺,如果表現得好些,會多招幸幾日。大太太慈悲,對奴婢的娘不錯,然丁大老爺所受教養,視妾室於玩物,雖不會打罵,但興致來時便會抱娘上床榻把玩一番。”
木太妃麵無血色,丁柔不覺得痛快,也不是故意讓她難過,這一切都是丁柔最痛苦的所在,她如果不說出來,會憋死的,雖然信陽王府不會同柳氏相認,但總能改變一些柳氏的境況,不至於謙卑低微到塵埃裏。
“伺候丁大老爺用膳,稍有不慎弄髒他的衣衫,得跪地請罪。信陽王娶了太妃殿下,想必是沒納妾室的,太妃殿下不曉得妾室如何在後宅立規矩,丁府清貴傳家,最為重視嫡庶,奴婢娘守得規矩,比太祖皇後留下的手劄還要厚。”
木太妃握著茶杯的手臂顫抖,她殺了許多的人,都沒此時心慌意亂。
“信陽王府奴婢高攀不上,今日能同太妃殿下詳談,是奴婢的幸事,既然公主以死,期望太妃殿下忘記今日同奴婢相見,奴婢會保護娘,會過得自在安寧。“
丁柔還是決定斬斷同信陽王府的關連,信陽王府危機重重,她不會再找麻煩送上門去,柳氏...不知道也好,就讓她以為親人都死了吧。
丁柔轉身打開門,“太妃殿下,您請節哀順變。”
再抬眼時,見到齊恒眼圈泛紅站在丁柔麵前,丁柔咬了咬嘴唇,繞過齊恒離去,如無意外,信陽王府她不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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