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派出所出來,已經是下午六點。

不過現在七月份,正是天長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天色還亮。

街上人不少,淨是下工的工人。遠遠一看,像片藍色海洋。

剛走兩步,鬱歡猛地頓住腳步,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們要走著回去?

軍屬院離得不算很遠,在郊區。但走著回去,怎麽也得一個鍾頭,這還是中間不休息的情況下。

江城走出去一段,才發現人沒跟上來,回過頭,問:“怎麽了?”

“我們要走回去嗎?好遠。”鬱歡的臉糾結成一團,像個苦瓜。

蒼天可鑒,真不是她嬌氣,實在是今天走了好多路,還各種鬥智鬥勇。現在讓她再走一個鍾頭,她腿發軟。

江城也才意識到,走回去對他來說輕輕鬆鬆,之前在前線的時候,為了趕在敵人前麵占據優勢點,徒步幾十公裏是常有的。所以他就忘記了鬱歡不是他手下的兵,她走不了這麽多。他沉吟片刻,開口道:“我去跟郝所長講一下,送我們一程。”

說著,就要往回走。鬱歡拉住他,搖搖頭道:“算了,那會兒聽見,城東有打架,車子好像要用。別去了,走就走吧。”

江城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腿,皺眉道:“能行嗎?”

“能走,放心吧。待會兒實在走不動,就你背我唄,給江團加個負重。”她就是開開玩笑,他也累一天了,哪能真讓他背啊。

“好。”

他回答得認真,黑眸一直看著她的眼睛。鬱歡莫名有點臉紅,別開眼,催促他:“快走吧。”

她就開個玩笑,他那麽認真,有種她的一切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很奇怪,很……心動。

太陽漸漸沉下西山,暮色漸晚。整片天幕,像是被烈火灼燒,被染成熾熱的紅。

鬱歡抬頭望天,心情很好。她拽拽江城的衣角,手指向那團最紅的雲,“江城你看,火燒雲。”

火燒雲?江城順著望過去,看見一片紅與橙,唇齒間輕抿這三個字,倒是很貼切。他微側過頭,看到她臉上布滿的驚奇,唇角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身旁騎車過來個小年輕,見兩人原地不動,好奇看過去,搖搖頭,騎走了。覺得這兩個人很奇怪,嘟嘟囔囔道“天有啥好看的。”

聲音很小,但江城五感敏銳,還是聽見了。確實,雖然這麽紅的火燒雲並不常見,但擱在以往,他最多看一眼,腳步頓都不會頓。

今天是為什麽會站在原地,看那麽久的天呢?他垂眸,卻正和鬱歡看過來的目光對上,她衝他笑了笑,眉眼彎彎。

這一幕,直到很多年後,都還存在在江城的記憶裏,清晰,仿若昨日。

或許,忘不了那片天空,並不是因為它美得世所罕見,而是忘不了當時一塊看天的人。

兩人又走了好一會兒,走到路上沒多少人,頭上繁星點點。

鬱歡停下腳步,叉腰喘氣,“我們休息一下。”

江城抬頭看了一眼,不早了,待會兒更黑些,路就看不清了。他在鬱歡身前,蹲下身,沉聲道:“上來,我背你。”

“啊?不用了吧。”她低頭,看見他的頭發,又粗又硬,跟這個人似的。雖然不用走路對此時的她來說,真的很具有吸引力,但猶豫一下,還是忍痛拒絕。他今天也夠累了。

“沒事,上來。”見鬱歡還是沒動作,他想了想,補了句,“等會兒天黑了不好走。”

鬱歡一想也是,這段路是段土路,還沒燈。待會兒天全黑下來,啥也看不見,掉坑裏就不好了。也不再猶豫,利落趴到他背上。

他的背很寬,她趴在上頭,很有安全感。而且他的每一步,走得都很穩,速度不慢卻並沒讓她覺得顛簸。兩人挨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的睫毛。

“江城。”

“嗯?”

“你會唱歌不?”

“……不會。”

“你猶豫了,你騙人,你肯定會。”

鬱歡稍微支起來一點,側頭,大聲控訴他的騙人行徑。她還沒聽過他唱歌,但是他聲音這麽低沉有磁性,唱歌肯定好聽,於是夾著嗓子撒嬌道:“我想聽,江城,你給我唱兩句唄。”

她貼在他背上,一個勁地扭。江城黑眸暗了暗,接著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厲聲道:“別亂動!”

被他拍了一下,鬱歡先是一愣,接著反應過來他拍的哪裏,臉瞬間紅得滴血,趴在他肩上,也老實了,小聲道:“不動就不動。”

又走了幾步,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聽吧新征程號角吹響,強軍目標召喚在前方。”

歌詞一出,她就繃不住了,什麽鐵直男,這個氣氛唱這麽紅?不過,這樣才是江城。如果他真能唱出情歌,她才要懷疑,他是不是被人調包了。

就這樣,他將她一路背回軍屬院。快到家時候,隱隱看見門口站著個人影。鬱歡拍了拍江城,示意他先放她下來。

走近一看,是張大姐。這麽晚,張大姐來幹啥?鬱歡很奇怪,走過去喊了一聲:“大姐。”

張大姐聽見,回過頭,看見他倆,匆忙走過來,上下打量她。鬱歡被她看得奇怪,感覺身上毛毛的,於是出聲詢問:“怎麽了大姐?”

見她好端端站在這兒,張大姐一拍手,左右看看沒人,拉著鬱歡壓低聲音問道:“小鬱,你家是不是出啥事兒了?”

出事?出什麽事?鬱歡被她問得一頭霧水,“沒啊。”

“沒出事?可是牛愛琴今天滿大院的說,說你跟江城被公安帶走了,說你倆犯事了。”

牛愛琴?鬱歡想了半天,才把人和名對上,這不是那個劉副團長的愛人嗎。她簡直要被氣笑了,就真造謠一張嘴唄,說她和江城犯事被公安帶走了,她自己聽聽,合理嗎?

旁邊張大姐還在一臉關切看著她,裏頭幾分真心幾分八卦的,鬱歡也懶得在意。“沒有的事,她瞎說的。”

“瞎說的?可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親眼看見你倆上了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