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植樹建林也算是建設美麗海島的重要活動, 陣仗搞得還挺熱鬧,孟言大清早跟隨陳巧麗八點半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海岸上已經站滿了人。

大人小孩都有, 甚至瞧見了頭發花白的老翁,還有一批又一批熟悉的麵孔。

“孟姐姐!孟姐姐來了!”

“孟言姐!”

孩子們火眼金睛第一時間發現了孟言, 大人們聞聲而望才瞧見了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利於幹活的粗布短衫,站在人群裏若不看臉,會以為是哪家勤快的漁姑娘呢。

“嘿!嘿!江副團家的,你咋來了呢?” 許久未見,馬嫂還是一如既往熱情。

“馬嫂,我這不是跟你們一塊兒種樹來了嗎。”孟言邊說,笑著走上前。

洪嫂原本在東邊指揮分布任務, 聞聲驚訝道:“孟言妹子!哎喲你咋也來了!”

可還記得之前上山挑水,這小妮兒踉踉蹌蹌差點摔下山, 把她嚇夠嗆, 嚇出陰影來了,這會兒難不成又要趕熱鬧來種樹?

孟言笑嗬嗬得說:“作為軍嫂咱不能退縮呀, 不會可以學嘛, 大家既然叫我一聲江副團家的, 證明我也是培蘭島的一份子,建設家園該獻的力我怎麽也不能落後了呀。”

孟言說得一手漂亮好話, 她說話時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十分親民和善, 好些沒接觸過她的人紛紛表示詫異。

原來江副團長的老婆是個這樣的人兒, 說話真好聽, 長得又漂亮, 尤其是笑起來時, 仿若和煦的春風拂過,好生叫人享受。

按照北方話描述,那叫一個中聽!

洪嫂誇張地朗聲笑起來:“建設海島可以,但種樹是門技術活兒,這邊風刮得又猛,皮都給你吹掉一層,細胳膊細肉的小心給你吹糙咯!”

“主要是咱江副團會心疼!”

馬嫂一臉賤兮兮的表情,引得島民們再次轟然大笑。

縱使最近在江少嶼的幫助下練就一層厚臉皮,也遭不住馬嫂再而三的調侃。

孟言無奈扶額:“他心不心疼跟我沒關係,我就是想種,您給不給教嘛?”

小姑娘難得撒起嬌來,配上一張俏麗生花的俊臉,實在叫人稀罕。

馬嫂手掌一拍,暢快笑道:“給給給!您都發話了咱肯定得教!”

空氣裏充滿歡聲笑語的快活因子,氣氛熱鬧又活躍。

這邊聊著調侃著,很快玉珍書記也注意到了孟言。

她正和一名小戰士指揮著把樹苗運送到相應位置,抽空喊了孟言一聲:“江副團家的。”

孟言衝她熱情一笑:“書記好。”

玉珍書記點了點頭,抱著一批小樹苗走來,笑容很是和煦:“你有那份心我們全島人民都高興,不過種樹這事兒呢盡力而為就好,可別強求。”

華玉珍這是怕孟言為了表現不顧身體狀況拚命幹活。

種樹除了是門技術活,也是體力活,最近天氣不好,大風刮得臉疼,孟言細皮嫩肉的要是被刮壞,別說江少嶼,就是外人瞧了也心疼啊。

“沒事的書記,我心裏有數。”說完接過華玉珍手裏的樹苗:“書記,您這是要拿到哪裏去?我幫您。”

華玉珍笑著說:“那就拜托你幫忙拿去給孩子們發一發,每個人兩根,不夠再來拿。”

“好。”

種樹這種事情沒人比孟言更擅長,偏偏她沒辦法表現出這項技能,不但如此,還得虛心求教栽樹技巧。

馬嫂教了她一遍要領,孟言裝作懵懂的樣子,有樣學樣栽下一顆樹苗,特意在細節上做出一些錯誤,讓馬嫂指點了一番。

孩子們好奇地看孟言學種樹,好幾次嚷聲告訴孟言錯誤的地方,可驕傲了,畢竟很少有大人不會小孩會的東西。

如此反複試種幾次,孟言終於找到了“要點”,馬嫂讚賞地點頭:“不錯,學得挺快,挺像那麽回事。”

扭扭發酸的手腕,孟言笑道:“我就說,大家都能學會,我肯定也能。”

這邊,部隊辦公室。

“我媳婦兒也去了?”

“是啊,種得還挺像那麽回事,有些島民種得都沒她好,小江,你這是找了個寶貝啊。”嚴政委打趣道。

聽他這麽說,江少嶼心中自然是驕傲的,可麵上要表現出謙虛的樣子。

“她就是肯學,年輕頭腦好使,學得快進步得也快。”

顧科長捧著茶杯進來:“你家那位可是首都來的,大城市長大的姑娘從來沒碰過農活,這風吹日曬的也不怕苦,你們兩口子也太能幹了。”

江少嶼也是隊伍裏出了名的不怕苦不怕累,小兩口這麽一搭配,確實相得益彰。

大夥兒的誇讚江少嶼照收不誤,心裏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感到擔憂。

紅沿灘那片防風林是整個海島風沙最猛烈的地方,再加上最近時不時飄點小雨,種一天樹回來指不定感冒,更不用說她細皮嫩肉,他著實舍不得讓自家媳婦兒吃苦。

想著,一整個上午都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午間休息,軍號一吹響,他立馬帶上鐵皮飯盒飛奔到食堂。

“江副團,打點什麽菜?”

“這個這個這個,飯多盛點。”

一口氣要了四個菜,想著孟言幹體力活消耗大,打飯的時候特意把米飯壓得實,沉甸甸的一盒,就是男人吃也足夠。

從部隊到紅沿灘有好長一段距離,正好午間十分吉普車空著沒人用,便叫一個小戰士送到目的地。

來得正巧,大夥兒正坐在空地上吃午飯。

因為走路回去太費時間費力氣,幾乎所有人都是帶幹糧來吃的,吃完歇會兒繼續幹活。

大夥兒見到江少嶼從一輛吉普車上下來,手裏拎著一隻網兜,網兜裏是兩隻鐵皮飯盒,用腳一想就曉得這廝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紛紛用揶揄的目光打量起了孟言。

而此時的孟言正跟趙小麥吃得歡,時而聊幾句趣事,咯咯咯地笑。

“孟言。”

聽到熟悉的聲音,孟言吃窩窩頭的動作一愣,扭頭,張了張嘴。

“少嶼?”驚喜地站起身:“你怎麽來了?”

沒注意手裏還捏著一隻窩窩頭,挽住他的胳膊差點把窩頭碰掉。

“怎麽吃上了,窩窩頭?”江少嶼看著她手裏的窩頭,眉心微蹙。

“這不是到飯點了嗎,當然要吃飯,不然餓肚子啊?”說完拍拍窩頭上蹭到的灰,往嘴裏送了一口,瓷實的麵團嚼得她腮幫子鼓鼓。

江少嶼看她吃得兩腮鼓鼓,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要知道,自從來了培蘭島,自家媳婦兒就沒斷過精細糧,這幹了大半天活兒結果就給窩窩頭吃?

孟言很快注意到他手裏的網兜,問道:“你幹嘛,給我送飯來啦?”

“嗯,別吃窩窩頭了,來吃點飯,還是熱乎的。”

嫂子們早上的想法果然沒錯,這還沒受累沒吃苦呢,江少嶼就心疼上了,要是再做幾天,小臉吹紅吹裂,不得把人栓家裏不讓來啦?

不過孟言此時沒太注意江少嶼的情緒,隻覺得他這人體貼到過分。

“以後還是別送飯了,被人看見多不好。”

江少嶼哼了一哼,視線掃視一圈:“怎麽不好?我給我媳婦兒送飯,天經地義。”

大夥兒紛紛避開他的目光。

“人家都自帶幹糧,巧麗嫂子還回家給孩子做飯呢,這樣會讓人家以為我多矯情似地。”

其實孟言不是那種容易多想的人,無奈自家男人是軍官麽,很多時候還是要多為他考慮,注意點影響。

“老顧家那位回去了?你怎麽不和她一起?”江少嶼找了塊幹淨的草地坐下,慢慢拆開網兜的線。

孟言在他身邊坐下:“我尋思走路得二十分鍾,有點遠不想走,正好小麥帶了幹糧,我正打算蹭一頓,下午再回家做。”

趙小麥捏著窩窩頭走過來,拍拍胸脯說:“嘿嘿,您不用擔心孟言姐,有我在呢!”

江少嶼看了眼離兩人不遠的青湖,再望向趙小麥手裏的窩頭:“幹一早上累活兒,怎麽不吃點好的?”

“嗐!幹糧不都這些麽,有啥好不好的。”說罷咬下一大口,享受地咀嚼起來,“而且這咋不好了?細麵做的窩窩頭,鹹菜也是我們自家醃的,多新鮮啊,你嚐嚐,可好吃了!”

怕他不信,主動把窩頭遞過去:“孟言姐都說好吃呢,你嚐嚐。”

江少嶼無奈推開她的手:“我不吃,你吃吧。”

慢慢咬著窩窩頭吃,孟言抬頭看向江少嶼:“你吃沒?”

江少嶼搖頭:“等會兒回去食堂吃。”

“沒吃就一起吃了吧,我和小麥吃窩窩頭都吃飽了,你帶的飯太多了我吃不下。”

“還有一個下午呢,多吃點。”江少嶼說。

“多吃也吃不下呀,胃總共就這麽點大。”孟言哭笑不得。

注視她的眼睛良久,江少嶼歎口氣。

伸手想摸一摸她的臉,忽而注意從各個地方發射來的視線,終是作罷。

最後江少嶼把米飯給解決了,留了一大半菜和肉給孟言下窩窩頭吃。

吃完又同她聊了會兒天才坐上吉普車走了。

小麥望著逐漸消失的吉普車,羨慕道:“江團對你可真好呀。”

孟言提醒道:“副團,什麽江團,被人聽見可不好。”

小麥嘿嘿撓了撓頭:“沒注意。”

種樹活動在下午五點鍾的樣子收工,孟言跟隨大部隊走回了家,一整天的工作確實累到不行,她回家沒著急做飯,躺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準備做晚飯時江少嶼正好回了家。

“累不動了?”手裏拎了一隻網兜,網兜裏是兩隻鐵皮飯盒,進屋後先把飯盒放到桌上,才把外套脫下。

“回來了?我正說去廚房做飯呢。”孟言抻了個懶腰,骨頭哢哢響。

這腰彎久了實在酸麻,孟言決定明天放緩節奏,慢慢地來。

“別做了,我買了點菜,隨便捏兩個饅頭當主食。”看向自家媳婦兒,滿臉心疼:“累壞了吧?”

孟言上前打開鐵皮飯盒,兩盒都是菜,酸菜豆腐、豆角肉絲、黃瓜炒蛋還有一道清蒸蛤蜊,這玩意兒蘸醬油好吃。

吸了口菜香味,孟言沉醉道:“是挺累,但跟大家一起幹活其實挺有意思,比一個人在家有趣多了。”

捧住孟言的臉打量一番,她亮澄澄的杏眼俏皮地轉啊轉,瞳孔裏不見疲憊,卻有異常亢奮的精神。

笑著捏她一把臉頰:“這麽有意思呢?”

“嗯。”孟言環住他的脖子,又歪了腦袋說:“對了,明兒個我要起早,可能五點鍾就要起來,去紅沿灘種樹。”

江少嶼低下來撞了一下她的額頭:“五點?這麽早?有必要嗎?”

“對,玉珍書記說過不了幾天估計又要下雨,得趕在下雨前多種些,盡量種完,時間可不就趕了嗎?早點種完早點就能休息嘛。”

幹活的都沒說什麽,不幹活的反而擔心起來。

“太辛苦了,要不然你上午不去,下午去?”

這說法逗得孟言發笑:“種點樹能有多累,要說辛苦,你們部隊裏天天訓練才累呢。”

“那不一樣。”拇指在她下巴處無奈撫了撫:“大老爺們糙慣了,你不一樣。”

“一樣的,習慣了就都一樣嘛。”推開他的手,進廚房拿了碗筷出來:“在培蘭島生活,以後這種事情肯定少不了,現在就是適應的過程,知道不?”

江少嶼無奈又好笑,想說什麽話勸一勸她,話到嘴邊,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眸,瞬時又吞咽回去。

無奈歎氣:“你覺悟咋這麽高呢?”

孟言俏皮眨眼:“我可是軍嫂,覺悟當然要高。”

她都這麽說了,江少嶼再反對倒顯得他斤斤計較。

隻最後叮囑她:“能幹多少幹多少,不要為了掙麵子太拚命,過兩天說不定還要出大太陽,注意把帽子戴上,別曬傷了。”

孟言輕輕擁住他,手指在他胸膛畫圈,笑眯眯地說: “我知道,我可不是為了榮譽不要命的人,你安安心心上你的班,別總惦記我。”

“唉。”歎氣歎氣,有這麽個覺悟高的媳婦兒,除了歎氣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

兩天後,孟言種樹的消息以及江少嶼大中午跑大老遠給她送飯的消息被病人閑聊時傳到衛生所,呂春紅聽到的時候正在給一位生病的婦女打屁股針,一個沒留神紮歪了,疼得那婦女齜牙咧嘴。

“哎喲我說,呂大夫,您輕點!您這是要把我戳死啊!”

呂春紅嫌棄地睨她一眼,撇了撇嘴,慢吞吞收回針頭。

“裝模作樣,她從小城裏長大,會種樹嗎?別亂種,到時候全給種死了。也不知道瞎摻和個什麽,顯擺精。”

呂春紅這嘴隨意習慣了,儼然忘記自己現在成了師長夫人,杜豔華連忙給她遞過去眼神,這才閉嘴。

婦女見呂春紅粗糙地收回針頭,心下對她的怨氣更深。

工作一點也不專心,聊天也就算了,好歹紮針的時候看準些,這不折磨人嘛!

打完針,連藥都沒拿,那婦女提前褲子就匆匆離開。

婦女帶著怨言把呂春紅和杜豔華在衛生所的聊天說給了自家姐妹聽,那姐妹又傳給另外的姐妹,一傳二二傳三,下午種樹的人收工後,基本上也都聽見了這消息。

有趣的是,好多人替孟言抱打不平呢,接下來一連好幾天都有人討論這件事。

“呂春紅自己不來幫忙種樹,還說閑話?有她這麽當人的嗎?”

“就是,天天在衛生所溜號摸魚,這麽閑咋不來幫我們,關醫生沒事的時候還來幫咱搬樹苗呢。”

正逢出海捕魚季節,島上大多青年壯漢都隨捕魚隊出海捕魚去了,剩下一堆青少年、老弱病殘和村幹部留在島內,種樹當然缺人手,要不然也不會連部隊的小戰士都出動。

正是這麽缺人手的時候,呂春紅不但不幫忙,反而背地裏說埋汰話,這誰聽了能高興?

甭管議論的人是不是自己,總歸這事兒誰占強勢誰占弱勢,大夥兒心裏都有數。

孟言妹子多好一女同誌啊,在呂春紅嘴裏咋就那麽不是人呢。

“嘖,人家現在是師長夫人,誰敢說她一句不是?你們敢上她麵兒說嗎?”

眾人麵麵相覷,都慫了。

以前呂春紅沒嫁給高國平的時候,確實有人會當麵同她爭執,說起來和她吵過罵過的人還不少哩!

可現在……說實話,真沒人敢去了。

“師長夫人怎麽了,那江副團的老婆、顧科長的老婆不都來了嗎,就他們師長家的特殊?”

“還真別說,昨天嚴政委的夫人也來種了幾棵,沒想到中暑了,又給拖回去了。”

“嗬!政委家的真是受了罪。”

“誰說不是呢。”

“所以她呂春紅顯擺啥呢。”

“就是,小人得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