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呂春紅正在海岸邊臨時搭建起來的衛生救助站給一位扭傷病人上紅藥水, 激動地差點把藥水灑倒。

杜豔華似笑非笑勾起唇角:“挺狂妄哈。”

“她以為她是誰啊,也敢指手畫腳?真的是……”呂春紅不屑嗤笑,繼而看向為了偷懶混進衛生站的鄒慧:“鄒慧, 嘿,嘿!發什麽呆呢, 咋不說話?”

沉浸於自己心事中的鄒慧回過神,愣了半秒反應過來後忙應道:“哦,沒怎麽,我就是在想,這個孟言想出風頭想瘋了吧,明明自己什麽都不懂,非要指導人家熊隊長, 就憑她是江副團的老婆嗎?”

這話真說到呂春紅心坎裏去了,一句話幾乎咬牙切齒著從她嘴裏道出:“是啊, 憑她是江少嶼老婆嗎?江少嶼的臉都給她丟完了, 要我啊早就羞死了。”

等衛生站裏病人都走光後,三人肆無忌憚調笑起孟言。

說話間, 鄒慧忽然惆悵地轉移話題:“春紅姐, 你說這雨什麽時候能停呢?船什麽時候能來呢?”

呂春紅毫不在意地瞥了眼窗外細雨:“誰知道, 愛停不停,總歸會停的。”

杜豔華見鄒慧歎氣不止, 好奇問她:“怎麽,有心事?”

鄒慧欲言又止, 心裏陡然間劃過一個念頭, 試探地問呂春紅:“春紅姐, 你能借我點錢嗎?”

“借錢?”這年頭, 借錢可是大事兒, 雖然她家男人有人,可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借錢給別人,更何況家裏還有兩個神獸要伺候,身上沒點錢還真不行。

鄒慧局促一笑,故作苦惱:“說來也不怕您笑話,我這不是快要和趙謙結婚了嗎?你也知道,他就是個通訊員,這幾年也沒攢幾個錢,我這邊父母都去世了,也沒人置辦嫁妝,就想著自己打一套新家具當嫁妝,可手裏實在拮據。”

無父無母,結婚連嫁妝都沒有,這說起來確實有點可憐。

呂春紅問:“嫁妝?你哥嫂沒給你安排嗎?”

鄒慧搖頭道:“我哥嫂沒說過,估計是沒有的。”

呂春紅咋舌道:“這個周茹怎麽當嫂嫂的,嫁妝也不給你置辦,真夠摳搜。”

鄒慧懂事地靦腆一笑:“春紅姐,你可別跟她說這個,我要不是不好意思就親口向她借錢了。”

隻要是跟孟言走得近的人,呂春紅都討厭,連帶著以前還挺有好印象的周茹也一並厭惡。

這會兒抓住了她的小缺點,一個勁兒同鄒慧吐槽,說盡興後才大方揮手,從兜裏掏出五塊錢,表情是得意洋洋的:“身上隻有這麽多,等會兒下班跟我回去取。”

“謝謝謝謝,太感謝你了春紅姐!果然人的第一眼直覺是非常準的,打從第一眼我就覺得春紅姐是個大好人,我果然沒看錯呢。”

呂春紅竊喜:“是嘛?覺得我這麽好呢?”

“那可不!”

一句甜話逗得呂春紅笑得花枝亂顫。

下班後呂春紅把人帶回了家,十分爽快地又給了她十五塊錢。

倒也不怕她不還,她要是沒錢還,不還有她哥嫂嗎?到時候還能攬個人情,多好啊。

七十年代,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二三十元,這二十塊錢的購買力抵得上二十年後一兩千的購買力,再加上從趙謙那兒要到的一點錢,還有她剛來時,她哥給的幾十塊錢,鄒慧瞬間有了底氣走出這個小島。

就算東逃西竄,有了這些錢,足夠她逃得遠遠的了。

說說笑笑間,孟言徹底成為了呂春紅和她小姐妹們的笑柄。

可孟言一點也不後悔,甚至晚上江少嶼回家後她還找他解釋了一遍。

江少嶼最近也因為工程的事兒忙得焦頭爛額,聽到孟言的分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仔細一琢磨,也不是沒這可能。

但如此明顯的錯誤,那熊偉難道瞧不出來嗎?

“其實如果上麵沒種樹,土地的鬆軟程度還是足夠支撐的,但前一陣咱島不是剛種了一批樹苗嗎,受重力被改變了,當然不能從正常角度看待這個方案。”

“如果這個問題你都能想倒,他作為一個專業人員居然沒能及時發現,那麽……”江少嶼扶了扶額:“他是怎麽混進咱們軍隊的?”

“人家還是工農兵大學的大學生呢。”孟言調笑了一句:“其實我知道,你們肯定都覺得我有問題,畢竟人家確實是專業的。”

可孟言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呀,研究生的時候也修學過地質學,對於一些基礎問題,她絕對不會比這年代工農兵大學出來的大學生遜色,隻是專業性方麵她確實沒辦法給眾人一個信服的解釋。

總不能說自己其實是個博士生,這種簡單的地質她輕輕鬆鬆就能分析吧?

太扯了。

見江少嶼沉默不語了,孟言心下亦是無奈,歎息著縮進他懷裏:“那就祝工程一切順利吧,順利的話我就算被人說閑話也不怕,不順利的話,某些人要倒大黴咯。”

“沒事,最近我多派幾個人盯著工程,萬一真的有問題也能及時停手。”江少嶼順手將媳婦兒攬入懷,輕輕在她額跡印上一吻:“別想這些了,睡吧,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

盡管江少嶼也懷疑孟言的專業性,但還是那句話,她是自己的媳婦兒,如果他都不相信她,那更不會有人信她。

所以不論她說的話可不可信,時間會告訴大家答案。

“嗯,那你可得好好盯著。”

……

五月的培蘭島原本該很熱,卻因為一場漫無止境的大雨變得涼爽。

雨淅淅瀝瀝下著,幾天後終於不再下大雨了,轉成了中小雨。

隨著雨勢的逐漸減小,島上風又開始刮得猛烈,大風嗚嗚地嗥叫著,吹得房子都顫抖起來,卷起細小的砂石,拍打在門窗發出劈劈啪啪的響音,夜裏睡覺吵得很。

就在大夥兒為突如其來的風沙感到煩躁的同時,對孟言的議論聲並沒有消減,反而因為惡劣的天氣,使得某些人把怨氣發泄在她身上。

“江副團也太不會教育老婆了,怎麽能任由她跑去部隊裏鬧呢,這不是胡來嗎。”

有些人想要討好呂春紅的人跟著附和她:“可不是嘛,一點也不懂事,當部隊是他們家呢?胡來。”

“我覺得啊,這次的情況就應該對江副團稍微做出點警告處分,誰讓他管不好自己老婆呢。”

“要是誰都跑去部隊質疑,阿貓阿狗都能指指點點,那這工程還要不要做了?豈不是亂套了!”

“是這個理。”

隻是很快,熊偉同誌被打臉了,所有議論孟言,笑話孟言的人都被打臉了。

孟言一語成讖,在他指揮下的工程隻進行不到六天就以失敗告終。

這事兒真的多虧了江少嶼派出去的一名小戰士及時發現有決堤的跡象,工程隊這才終止了行動。

所有人都不免想起了孟言的話——這裏真的不能挖!

氣氛陷入詭異的粘稠,每個人臉上都沾滿了尷尬和無措,唯有孟言,連夜奮筆疾書寫下了一封關於改進修挖渠道的方案,一大早派江少嶼幫忙送到部隊工程隊去。

熊偉雖然短暫任職工程處的隊長,可工程處不止他一個懂行的,其他人雖然都是沒什麽經驗的職場新人,好歹都是學過工程專業技能的,正常的分析還是能理解。

當他們拿到孟言的方案後,這條理清晰富有邏輯的表述,這專業的術語,這份方案甚至比熊偉寫的還要細致和精準。

一個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她。

孟言被盯得心虛,其實她也想藏拙,不想被人發現這不合理的一麵,可關乎到全島人民的安危,她不得不獻出計策。

於是謙虛道:“我之前在首都經常往圖書館跑,裏邊有可多專業書籍了,我下班後沒事幹就去裏麵找書看,這些知識都是從書裏看到的,看得多了,也就會一點。”

孟言張口就胡謅,可在場愣是沒有一個人懷疑她話裏的真實性,因為這個理由聽起來確實靠譜啊,而且人家是憑實力說話的!

連江少嶼都沒懷疑過自家媳婦兒話裏的水分,畢竟自家媳婦兒可是靠看書就學會了種地技能,又靠看書學會地質學難道不合理嗎?

非常合理。

於是工程隊連夜研究新方案。

雖然熊偉的方案是錯誤的,但這會兒正是培蘭島的危機時刻,此時此景並不方便對他做出處罰或是一係列措施,隊伍的和諧完整性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內訌要不得,就算要懲罰也得等培蘭島的危機解決後才說。

所以不但沒停掉他的職位,反而對他以寬慰和鼓勵,繼續投入戰鬥當中。

工程一連停了兩天,第三天隊伍分成了兩波,一波大隊伍向北邊挖,一波小隊伍收拾南邊的殘局。

修正後的工程要比之前的工程更加謹慎,防止出現之前的局麵。

孟言最近忙著和工程隊的人一起到處踩點觀察,大夥兒簡直把她奉為了“神仙”。

想想,一個門外漢,居然能看出工程隊方案的錯誤點,居然能快速製定出一個完美解決的方案,這不是神仙是什麽?

江副團了不得啊,自己就是個事業型狠人,沒想到娶的老婆也是個狠角色!

大人們紛紛叮囑自家孩子向孟言學習:

“看見沒,這就是讀過書的人,有文化的人到哪裏都能起大作用!”

雖說這會兒的社會風氣對文化人不友好,可對讀書人的尊敬那是中華文化兩千年的習慣,從農村到城市,哪有不佩服文化人的呢。

一時間孟言又被推入論點**議。

起初工程持續了大概八天左右,初見成效,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海水緩慢地排出,又繼續深挖,邊注意山崖有無坍塌的情況。

孟言從原本的後勤人員轉為了“專業工程員”,從施工開始就沒停下過勘探的腳步。

這一通操作狂攬眾人好感,卻也吃了不少苦,勘探路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不說,因為下雨隻能穿雨靴,這玩意兒是硬底的,不柔然就算了還磨腳,一天走下來走得腳掌紅腫。

孟言沒當回事,想著晚上回家用冷毛巾敷敷腳消消腫。

晚上江少嶼回家看見自家媳婦兒紅彤彤的腳還心疼了好久呢。

皺著眉頭握住她的小腳揉了了兩下:“你這腳還能走嗎?要不別去了,有什麽需要交代的你跟工程隊那幾個糙老爺們講就行了。”

孟言不在意地搖頭:“應該沒事,我明天多墊兩片軟鞋墊就行。”

江少嶼無奈將人攬入懷:“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孟言在他懷裏找個了舒服的位置靠著:“大家一起奮鬥也不會覺得多累,對我來說也算是一場奇異的經曆了,挺有意思的。”

對於自家小媳婦的樂觀,江少嶼再次有了新了解。

作者有話說:

你們覺得這個故事快點收尾還是多寫點劇情呢?快點收尾的話可能寫到生孩子就差不多了,多寫點呢可能會寫到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