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正式掀開了奪權之爭,而遠在白城的安之傷勢也養得差不多了。他的布袋子裏其實有自己調製的上好的金瘡藥,塗抹後幾日就見效,然而馮珂茹不認識他布袋子裏的瓶瓶罐罐,還專門賣了自己的衣服給他買了金瘡藥。那買來的金瘡藥不知道是不是什麽假冒偽劣產品,安之明明可以幾日就可以痊愈的傷痕硬生生在**趴了半個月才好,連過年都是在**過的。

“馮珂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故意讓我下不來床,然後照顧我,想讓我對你日久生情。”安之冷著臉說道。

“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心照顧你還成害你了,能不能別那麽自戀,請問你是潘安?”馮珂茹看著躺在**的安之,把手裏的粥往桌子上一放,滾燙的粥甩出來,滴在了她的手,手立馬就紅了。她猛地甩手,喊著燙。

安之趕緊過去看著她的手,然後從布袋子裏拿出燙傷膏給她抹上,馮珂茹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撇了撇嘴說道:“都怪你!”

“怪我怪我!”安之說道。

馮珂茹見他這般緊張,又想起他曾經傲氣逼人,竟然在短短時間內把性子磨沒了,覺得有些好笑,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安之給她塗抹完藥膏,抬眼正好對上她笑眼盈盈,一臉不解地問道:“你在笑什麽?”

“笑你咯。”馮珂茹把手抽回來,眨了眨眼睛。

“你騙我?壓根沒有傷對不對?”安之的臉色又恢複了豬肝色。

馮珂茹搖了搖頭說道:“真的是傻子。”

安之不知道馮珂茹到底在講些什麽,馮珂茹走到門口推開門,對安之招手,約著一起出去吃飯。安之急忙把桌子上的布袋子斜挎著,跟在她後麵出了門,二人關上門,從樓梯往下走。

此刻是飯點,客棧的一樓彌漫著各種飯菜的香氣,安之從上往下看,每桌上擺著各種花花綠綠的菜式。馮珂茹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她一把抓住安之的手就要往下跑。安之被她拽著在樓梯上行走,滿腦子空白地看著被牽住的那隻手。

如果說馮珂茹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舉止親昵,那現在在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情況下還做出這樣的舉動,大概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他沒過門的媳婦了?其實這麽看來,她還不錯……

馮珂茹不知道身後的這個男人腦子裏連他倆成親的禮服都想好了,她實在是餓得不行了,現在誰要是擋在她麵前,不讓她去吃飯,她都能生吞了對方,哪管得了別的了。

一樓的飯桌基本上都坐滿了人,馮珂茹的目光在各個飯桌上快速掃過,在短時間內判斷誰已經吃飽即將離席,但是許多人都是吃飽後,坐在飯桌上聊天,而客棧又不能驅趕客人,所以馮珂茹和安之兩個人站了片刻,安之說道:“要不然叫飯菜送上去吧,真的沒有什麽位置了。”

“好吧……”馮珂茹不得已妥協。

安之點了幾個招牌菜,店小二讓他倆上樓候著,稍等片刻就會送上去。

就在安之剛想離開的時候,隻聽見某個飯桌上傳來了“曾岩”兩個字,他懸在半空的腳慢慢收回,站在原地。

“我聽他們說白城這地方邪得很,走完這趟貨,咱們就別再來了。我記得多年前晟國那個叫什麽來著,曾岩……對,就是他帶著一萬大軍消失在白城郊外的那座山上,憑空消失啊,要不是撞了邪,還能是什麽!”

“一聽就是道聽途說來的謠言,我前幾年來的時候問過當地人了,什麽撞邪啊,其實就是……”那個人壓低了聲音,安之的耳朵跟著動了動,“晟國有細作,通風報信給了北涼國,北涼早就埋伏了,提前好久就讓山上的村民遷移了。那一萬個人哪是被妖精吃了,是被北涼給殺了!聽說當時血流成河,整座山都給染紅了,現在一到天陰雨濕的日子,都能聽見冤魂聲啾啾。”

馮珂茹已經爬到了二樓,她回頭發現安之還在原地,招呼著他,卻發現他全神貫注地在聽些什麽,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

馮珂茹歎了口氣,“噔噔噔”跑到一樓,牽住安之的手,想要拽住他往上走。可是當她的手觸碰到安之的手的那一刻,發現他手心冰涼,她抬頭看他,發現他臉色鐵青,和以往的冷漠不一樣,他現在的表情是真的如寒冬一樣冰冷。

“你怎麽了?”馮珂茹戰戰兢兢地問道,生怕是自己惹了他,她心想難道是自己拋下他上樓讓他生氣了?也不該啊,他不是這樣的人。

安之的雙手慢慢握成了拳,緊接著又鬆開,他必須要克製住自己,不冷靜是無法調查真相的,意氣用事是草包的行為。他的臉色緩和下來,最終恢複了平常的樣子,這一變化不過短短一瞬,在馮珂茹的眼裏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她甚至覺得剛才是自己的錯覺。

“你變臉也太快了吧!”馮珂茹說道。

安之扯著她的袖子往樓上走,淡淡地說道:“你看錯了。”

“得,又恢複成冰山了。”

二人回到房間裏後不久,店小二就把飯菜送上來了。馮珂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她拿著筷子夾了幾塊肉放到碗裏,快速扒拉著,大口吃著。

安之一點食欲都沒有,他腦袋裏全是剛才聽來的話,那些話像是一個巨大的爆竹在他的耳朵邊上炸開了,炸得他別的什麽都聽不見了,隻能回憶那個爆竹聲。

馮珂茹夾了一塊肉放在安之的碗裏,安之還是發著呆,馮珂茹伸手在他眼前晃動了幾下,見他依舊沒有反應,想要把臉湊過去嚇他一下。安之猛地回頭,兩個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安之瞪著眼睛,一把推開她,然後擦著自己的嘴巴,馮珂茹看他這個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喂,再怎麽說我都是女孩子吧,你被女孩子親了就這個反應啊,你就這麽嫌棄我啊?再怎麽說我也是個漂亮姑娘吧,你這樣多傷害我的自尊心啊!”

安之用袖子又擦了擦嘴巴,皺著眉頭說:“我隻是嫌棄你嘴巴油而已,我有潔癖。”

“強詞奪理,你就是嫌棄我。”馮珂茹撅著嘴巴說道。

安之看著她生氣的樣子,解釋道:“我真的不是嫌棄你,你要相信我啊!”

“你要我怎麽相信你!”馮珂茹吼著說。

在女孩子氣頭上的時候,怎麽哄她都是聽不進去的,隻能用行動。

安之走到她麵前,拿袖子給她擦了擦嘴,然後把自己的嘴巴貼了上去。

馮珂茹以為他是來道歉的,給自己擦嘴是為了討好自己,卻沒想到他的臉越來越大,最後直接親在了她的嘴唇上。雖然隻是蜻蜓點水,但這已經足夠讓她的大腦裏全是煙花在綻放。

他親得她暈乎乎的,安之看著她呆呆的樣子,紅著臉說道:“證明完畢。”

馮珂茹扭捏地站起來,然後跑到**,把臉埋在被子裏,“你個臭流氓!!”

安之看著她,心想:完了,非娶不可了。

——

自打安之知道白城山外就是當年給曾岩設埋伏的地方後,就扯著馮珂茹上山。

白城後麵的璧山上隻有一個村莊,但是因為山路崎嶇,兩個人在山裏兜兜轉轉了許久都沒有找到。

馮珂茹感覺自己的腳都要走斷了,可是身旁的男人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衝安之喊著說:“不走了!累死我了!”

安之聽到馮珂茹的聲音,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說:“那你歇一下吧!”

說著,自己起身一跳,躍到身旁的大樹上,“噌噌”地往最高的樹枝上去,馮珂茹站起來,跑到那棵樹的下麵,仰著頭對樹上的安之說:“你幹什麽去啊?”

“我去最高處望上一望,找到我們要去的那個村莊的確切位置,否則老走岔路,你也受不了啊!”安之站在樹杈上衝著下麵的馮珂茹說道。

馮珂茹倚著樹,撅著嘴巴說:“笨蛋,我說歇是兩個人一起歇息,不是我自己歇著啊。我還以為來後山幽會呢,還以為開了竅,合著帶著我來辦正事兒的,我還傻不拉幾地樂嗬嗬跟著來了,這下好了,兩個人都不開心。”

馮珂茹自言自語著,突然一個東西就出現在自己麵前了,兩人的臉隻有那麽一點距離,他吐出的氣息全噴在她的臉上了。她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響著,她閉上眼睛,撅起了嘴。

她預想的畫麵並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腦袋上響亮的一聲“嘣”,她猛地睜開眼睛。

“你自己嘀嘀咕咕什麽呢?休息夠了,可以走了嗎?”安之伸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嘣兒,然後轉身,背著手往前走,根本沒有意識到馮珂茹的異樣。馮珂茹跺了跺腳,跟在他的後麵,心想:這人真的一點都不懂什麽叫風花雪月。

安之回頭看著馮珂茹一臉不樂意的樣子說道:“累了?”

“對!不走了!”

本來他不問還好,他一問,馮珂茹反而把火發出來了。她轉身往反方向走,安之趕緊追上去,把她扛起來,轉身接著往山上走:“人家累了隻是停下,你累了怎麽往山下走呢?”

安之身材瘦削,肩膀寬大,馮珂茹的肚子被安之的肩膀戳得生疼,她伸手拍打著安之的後背說道:“曾安之,你把我放下來!”

曾安之充耳不聞,他步下生風,扛著馮珂茹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直接在草叢上飛躍了起來,到了懸掛著楊柳村牌子的村莊,才將馮珂茹放下來。隻見她臉色鐵青,蹲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

馮珂茹這一路上,先不說被曾安之顛得想吐,就說這一路上遇到的樹杈子,劃得她精心打扮的妝容全都亂了,頭發也散了,整個人和瘋婆子一樣。她抬頭看著始作俑者,翻著白眼說:“曾安之,你看看你把我糟蹋成什麽樣子了!”

“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這不挺好的嘛,和你上山一個樣子啊!”安之端詳著馮珂茹,叉著腰說道。

馮珂茹虛弱地站起來,搭著安之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道:“你真的是……就算外邊像個女人,內心也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啊!”

安之剛想反駁,就被一個雄厚的聲音搶先了:“請問兩位姑娘來到此地是……”

村口站著一位老者,身後躲著有幾個小孩兒,小孩兒從老者的身後探出頭打量著安之和馮珂茹,看來就是他們發現了安之二人後去找的人。

馮珂茹從戲文裏看過這種場麵,深知行走江湖一定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一下子反應過來,搶先說道:“在下王翠花,這是舍妹淑芬。”

安之皺著眉頭看著馮珂茹,不知道她要搞什麽鬼。

馮珂茹接著說道:“我們是到白城尋親的,在山上迷了路,眼見著天黑了,想要在此地借住幾日。”

老者說道:“我是楊柳村的村長,二人先請跟著我來吧,我幫你們找個住處,天黑後山上的確不好走路。”

“那就謝過村長了!”馮珂茹甜甜地說道。

村長領著兩個人往村裏走,安之側身彎腰對馮珂茹說道:“我能否問問馮小姐,我怎麽就成淑芬了?你自己想玩帶著我幹嘛?”

“你怎麽這麽笨啊,行走江湖一定要隱姓埋名,我看戲文裏都這麽寫的!”馮珂茹說道。

“翠花大姐,這個地方這麽偏,且貼近北涼國,他們怎麽會知道我們是誰啊!”安之一臉嫌棄地說道。

馮珂茹瞪著他說道:“不管了,我早就想說這幾句話了,已經說了!”

“行吧行吧,都隨你,拿你沒辦法。”安之搖著頭,無奈地說道。

村長帶著兩人走進村尾的一戶人家,他一進門就招呼著兩人坐下,然後走進裏屋,“老伴兒,來人了!有兩個姑娘要借住咱家一晚,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處理,這裏交給你了!”

少頃,裏屋走出一個大娘領著個小丫頭。大娘看著安之和珂茹說道:“兩位姑娘長得可真俊兒啊。若是不嫌棄我們家簡陋,就現在我們這裏委屈一晚吧!”

“不委屈,不委屈,要不是你們收留我們,我們還要在山裏呆上一晚呢,說不定還會被狼吃掉呢!”馮珂茹說道。

“好,那我現在就去幫你們把東屋收拾收拾!”大娘笑著說道。

馮珂茹接著用她甜甜的聲音說道:“麻煩了!”

“不麻煩!”

安之看著馮珂茹說道:“你可從來沒這麽柔聲細語地和我說過話。”

馮珂茹搗了他一拳說道:“咱們現在寄人籬下,不禮貌點怎麽行,淑芬妹妹!”

“你還真的當翠花當上癮了。”安之說道。

馮珂茹吐了吐舌頭,沉醉在自己的戲裏。

安之走出屋子,馮珂茹連忙跟上,“幹什麽去,這麽冷的天不在屋裏待著?”

“我們隻能在這裏一晚,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探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安之說道。

馮珂茹一聽這個,扯著安之又回到屋子說:“你聽我說,你這是最笨的法子,他們要是真的有秘密才不會告訴你呢!”

“聽你這麽說,你還有別的好辦法?”安之挑著眉看著她。

“當然!”

馮珂茹扯著安之走進裏屋,大娘在東屋拾掇,村長出門去了,此時,那個大娘身旁的那個小丫頭正坐在凳子上玩沙包。馮珂茹走到她麵前,蹲坐在她麵前說道:“哎呀,小妹妹,你好乖啊,你叫什麽啊?”

“紅穗。”小丫頭眨著眼睛說道。

馮珂茹問道:“家裏就你一個小孩兒嗎?”

“不是,我還有一個姐姐叫紅纓,她和村莊裏最好看的河生哥哥成親了,就搬出去了。”紅穗自豪地說道。

馮珂茹循循善誘:“紅穗啊,姐姐問你一個事情啊,你知不知道你爹娘有什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大秘密嗎?”

安之低聲說道:“她能知道什麽?”

馮珂茹回頭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個屁!小孩兒懂得可多了,我小時候什麽知道!”

紅穗戳了戳馮珂茹說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哦!”

“我說吧,我都這麽大了,時間過去得太久了,她那時候還沒有出生呢!”安之說道。

馮珂茹站起來說道:“我不也是為了你好嘛,外麵那麽冷。”

安之歎了口氣說道:“感激不盡。行吧,先從長計議吧!”

此時,大娘已經把床榻整理好了,招呼兩個人去看,安之和珂茹很滿意,大娘就安心地坐著開始和珂茹嘮家常。

安之坐在床邊,看著腰間上的白玉穗子,祈禱娘親給自己指引。他心裏是惴惴不安的,當他踏入楊柳村,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著,他感覺有一個巨大的秘密正在等待著他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