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茹用手支著臉,“好了沒啊,曾大小姐!”
安素在屏風後麵將半透明的白紗將腰束上,“馬上就好了!”
她和安之在白家受刑後,決定恢複各自身份,她對安素的稱呼一下子從“曾大公子”變為“曾大小姐”,一時間還真的沒有辦法習慣。珂茹叫安之的時候,她還會回頭,珂茹叫她的時候,安之也會應聲,倆人都不對於新稱呼不習慣,得需要一段時日去適應。
“我這麽多年沒有穿過女裝了,不知道好不好看。”安素將繡花鞋穿上,在屏風後麵走來走去,女子的繡花鞋格外擠腳,沒有靴子舒服耐磨。
“你和安之長得那麽像,你看他女裝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什麽樣子了,不用擔心!你倆也是有趣,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他早些年營養不良,導致個子不高,你在曾府好生養活,個子比尋常女子又高,結果是你倆個子都一樣!”珂茹笑著說道。
“天意。”
安之與安素是龍鳳胎,兩人眉眼相似,個頭相仿,交換了身份,依然可以以假亂真。
安素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珂茹瞪著眼睛,驚呼道:“你們姐弟倆還真的是長得一模一樣,不過……”
“不過什麽?”安素慌張地問道。
“他比你更像姑娘一點!”珂茹笑著說道。
安素氣得打了她一下,珂茹被這一掌打得嗷嗷叫,“安素啊,你現在可是曾家大小姐曾安素,不再是曾家公子曾安之了,你再這麽粗魯,就嫁不出去了!”
“切!你這麽粗魯,安之不是照樣想要娶你?”安素笑著打趣道。
“你討厭死了!”馮珂茹羞得直跺腳。
安素從小到大一直是男子裝扮,突然恢複女兒身,真的有些不習慣,邁不開腿的裙衫,輕飄飄的衣服,滿腦袋的沉甸甸的發飾都讓她難受得緊,還有繡花鞋穿了兩天就把邊角磨破了。她抱怨道:“你們女子是不是很費鞋啊?這鞋子也太不耐穿了,走走就破了,你看我原來的靴子,我上樹翻牆都不帶破的!”
“主要是你穿著繡花鞋還把自己當男的啊!哪家姑娘像你一樣穿著繡花鞋還舞槍弄劍的?哪個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用不著費鞋啊,繡花鞋主要就是好看!”珂茹給安素講著,安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句話沒聽進去。
安素穿著裙子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走著,銅鏡裏反射出她的倩影,她眼睛的餘光瞥到了那一抹影子,她轉過身去,正對著銅鏡。銅鏡映射出她的杏核眼、珂茹給她精修的柳葉眉、小巧的鼻子、牛奶般嬌嫩白皙的肌膚,鏡子裏的人和安素的影子重合,她伸出手,撫摸著銅鏡上的影子,“這真的是我嗎?”
珂茹走到她身後,“當然是你了!”
她笑了笑,“這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自己會很醜呢!”
“當女人感覺怎麽樣?”珂茹問道。
安素摸了摸自己的胸,“不穿束胸的感覺特別棒!這麽多年委屈它了,一直憋著,都沒長多大!”
珂茹被安素弄得笑得直不起來腰,這時候,安之走了進來。
安之一身白色袍子,頭發用一根黑玉束著,俊俏得不得了。他走進來,看到安素,兩個人都愣住了神,仿佛都是對方站在自己麵前一樣,這畫麵極其詭異。
“換了和沒換一樣,你倆也是夠了!”
安素走到安之旁邊,福身行禮,“曾公子好。”
安之回禮道:“曾小姐好。”
兩人說完,都被自己逗樂了,笑作一團。
安之和安素正式換回了各自身份,安素上奏請求辭官,皇上體恤她,準了她的折子。安之帶著珂茹要回奏南島繼承清嶼宗。
安之以陸離的頭發為線,把他的名字為紋樣繡在了荷包上,帶在身邊。他牽著珂茹在江邊候船,等待著船家到來。
碧書聽說曾家公子帶著馮家小姐招搖過市,去了碼頭,立刻趕到了碼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表妹的安危而去,還是因為害怕那人離開了這裏再也不回來而去見最後一麵。
“珂茹!”
珂茹回頭,看到瘋跑過來的碧書,“表哥?”
碧書跑到她麵前,氣喘籲籲地錯過她,看著安之。珂茹一頭霧水地說道:“表哥,你是來抓我回去的,還是來給我送別的?”
“都不是,我是來送安之的。”
安之一臉嫌棄地看著對自己含情脈脈的陳碧書,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幹嘛?”
方才,安之一直沒說話,碧書把他當成了安素,可當安之一皺眉,碧書立馬就反應了過來,“你不是安之!”
“我是安之。”
碧書看著安之,搖著頭,“你不是!”
“我是!”
珂茹看兩個人一直在強,要是一直這麽拖下去,就會錯過船了,可是她還不能說出真相,隻能幹著急。
“表哥,你別鬧了!安之,船要來了!”
碧書的腦袋裏突然“轟”的一聲就炸了,他忽然明白了什麽,他抓著安之的手,“你……你是男的對不對!”
“如假包換!”
碧書瞪大了眼睛,“所以……她是女的!怪不得……怪不得她那麽香!”
碧書猛地轉身,又開始往回跑。此時船家已經到了,安之牽著珂茹上了船,正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碧書跑到曾府,踹倒兩個守門的下人,就往裏麵闖。
嘈雜的聲音把安素引了出來,她從房裏出來,“是何人膽敢在我曾府放肆!”
碧書看到那從房裏款款出來的俏佳人,一時間愣住了神,被迷得七葷八素的,三魂七魄都沒了。
安素沒有想到是他來找自己了,她看著碧書,“你怎麽來了?”
她擺擺手,示意下人退下。碧書沒有了束縛,他猛地抱住了安素,“我馬上就來提親。”
“你在胡說些什麽?”
碧書說完,又轉身往回跑,他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勁,再跑多遠都可以。
安素看著那跑走的人,歎了口氣,該來的沒有來,不該來的來了。
自從白家被處決之後,清秋再也沒有來過信,她寄過去的信件也被一一退回,她不知道清秋這是什麽意思。腦袋裏忽然閃過一個點子,她轉身回到房間,提筆要給清秋寫信。
清秋收到來自安素的信,光是對著信封就看了許久。按輩分來說,他和安素母親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他是她的小舅舅,這就是一段不倫戀,如何繼續?
他撕開信封,信上寫著:陳家即將來提親,你若是不來,我就嫁給陳碧書了。我已恢複女兒身,你為何還不來娶我?
一滴淚水落在紙張上,渲染開筆墨。
陳碧書回去後,向自家爹娘說了自己的想法。陳母一聽陳碧書想娶的是個女人,開心得不得了,連連點頭,“好,娘親馬上去給你準備彩禮,一會就去下聘!”
陳父冷著臉,“我看他是得不到人家公子,就想找個替代品,娶人家小姐!”
“管他的呢,隻要是個女孩子就成啊!”陳母笑得合不攏嘴,自家孩子可算是正常了,看來白城散心沒白去。
碧書紅著臉,“不是,我把曾家小姐當成了曾家公子了。”
“虛驚一場,虛驚一場。”陳母拍著胸脯說道。
“娘,趕緊準備聘禮去吧,場麵越大越好,我一定要讓我陳碧書的女人成為最幸福的女人,越快越好!”陳碧書說道。
“交給娘親了,娘親馬上就去辦理!”陳母興奮地走出去開始交代下人們做事。短短幾個時辰,陳家把可以調動的金銀財寶全都調動起來了,幾個人抬著大箱子去曾家提親。
安素當時正在房裏看書,突然,紫鵑就跑了進來,“主子,陳家來了好多人,還帶了好多大箱子!”
“什麽?”
安素雖然料到陳碧書會來提親,但是她沒料到竟然會這麽快。她走出門去,發現大門口已經被各種大箱子堆滿了,為首的是個媒婆,看見她出來,立馬就過來了。
“喲,這不是曾家大小姐曾安素嘛!大小姐真的是要麽不在都城,一回都城,就立馬有人央我來提親了,陳家家大業大,不會虧待了曾小姐的。”
安素捂著眼睛,不忍直視眼前的景象。
“安素,你就答應了我吧!”陳碧書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走到安素麵前,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如果說他倆之前的鴻溝是封建倫理的阻攔,那麽現在他將會光明正大地娶她,絕對不再會有旁的能阻止自己了。
安素為難地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之前誤會陳家是殺害她全家的凶手,而如今真相大白,誤會解除,她也恢複了女兒身,眼看著什麽障礙都沒有了,根本沒有借口拒絕陳碧書了,可她就是不喜歡他。她清楚得很,她喜歡的是木清秋,她原本想用陳碧書激一下木清秋,結果還沒等著木清秋來,陳碧書就咋咋呼呼地來了。
她憋不出一句話,把陳碧書急得不行,他看著她,“到底行不行,你給我一句話!”
“一句話就行?”安素興奮地抬起頭。
陳碧書聞到了一絲絲要拒絕的味道,他又改口說道:“你要是答應,小爺馬上就娶你,甭管什麽良辰吉日的,我就是馬上娶你,一刻都等不了!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坐在你家門口不走了,等到你答應!”
“陳碧書,你又來這招?”安素急得直跳腳。
“她不會嫁給你的!”
木清秋從一堆扛箱子的下人後麵走出,他走到安素旁邊,安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麽來了?”
“有人給我說,陳家來提親了,我就來了。”木清秋本來是為了保護安素才派遣了不少眼線在曾府,沒想到他們送來消息說陳家來逼婚了,他這才匆匆趕來,幸好趕上了。
陳碧書上下打量著木清秋,“我都不知道質子和曾家小姐有過來往,竟然就過來和我搶人?”
木清秋笑著說:“我和她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陳碧書忽而想到之前在錦城書院的時候,他戲弄安素,木清秋過來把安素帶走了。現在想來,安素其實是女子,當時一定是害怕的,木清秋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把她帶走,而自己是始作俑者,簡直就是輸在了起跑線上。
“所以,當年你總是早出晚歸,其實都是見他去了?”
安素害羞地點了點頭。
“我和他,你選擇誰?”陳碧書說道。
安素伸出食指,指了指清秋。清秋笑著走到她身邊,牽住了她的手,“在下不才,抱得美人歸了,陳公子也不要自取其辱了,趕緊離開吧!”
陳碧書紅著眼睛,“我們走!”
安素看著他落寞的身子,忽然叫住了陳碧書。陳碧書驚喜地回頭,安素說道:“路上小心……還有承蒙陳公子的厚愛了。”
陳碧書拂袖離去,帶著提親的人浩浩****又回去了。
安素噙著淚看著清秋,“你怎麽才來啊!我以為你都不要我了!”
清秋伸手把她眼角的淚珠擦去,“這不是趕來了?”
安素破涕為笑,清秋牽著她進門,走到大堂,坐了下來。
“你不著急走嗎?平日裏都是偷摸出來見我的,這次竟然光明正大來了,還和陳碧書抬杠,明早肯定就成了談資了,什麽質子和陳家公子為爭一女子大打出手!”
“我看你這小嘴這麽能說,你才是傳播這些八卦的人吧!”清秋笑著說。
“你快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安素撅著小嘴說道。
“我給皇上請命說要出宮見一個很重要的人,他派了幾個錦衣衛暗中保護我,就讓我出來了。”清秋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安素前麵。
安素接過茶杯,“你這是在給我提親嗎?”
“是啊,憑什麽陳家公子可以提親,我就不可以啊!我這還屬於皇家賜婚呢!我就不信你敢違抗聖旨!”清秋抿了一口茶說道。
“就你聰明!”安素臉頰通紅。她心裏是開心的,被喜歡的人“算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你前些日子為什麽不給我回信?”
“因為我前些日子突然知道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我是母後和白毅沉的孩子,而白毅沉不但不想認我,還想置我於死地。我娘親派了很多人保護我,那些眼線都是她的人。”
安素捂著嘴巴,“什麽?那你豈不是……”
“對,你的小舅舅。”清秋笑著說。
安素瞪著眼睛,“我的天,我竟然喜歡上了我的小舅舅!”
清秋看她那麽害怕,伸手抓住她的手,“別怕,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就不會來了。”
“到底怎麽回事?”安素問道。
“我母後聽說白家倒台了,特意給我來了一封信,當年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她騙了白毅沉,卻沒想到白毅沉信以為真,還要取我性命。和他解釋,他卻以為母後是為了保護我而撒謊,母後迫於無奈於是派人保護我,隻好派人保護我。”
安素鬆了一口氣,“你說話不要大喘氣!”
“我故意的。”清秋說道。
“你你你……你這個王八蛋!”
“不要再叫我王八蛋了,再叫就要叫相公了!”
“你你你,你不要臉,你趕緊回宮去!”
“今晚,我就待在你這裏了!”
房間裏一片嬉戲打鬧的聲音。
過了幾日,皇上正式賜婚,又幾年,安素和清秋育有一女,起名為木念素。
——
番外
我叫木念素,我今年已經七歲了,開始掉牙了。
我爹叫木清秋,是延國的皇子,我聽一弦叔叔說他還曾經拒絕過皇位,是為了我安之舅舅。我向我娘求證,她抿著嘴笑,也不否認。
安之舅舅住在奏南島上,一年半載才可以見上一次,我聽說他之前是駙馬爺。這我就搞不懂了,他是駙馬爺,為什麽長公主的牌位放在我家大堂?
後來我知道了,因為娘親舍不得長公主的牌位跟著安之舅舅出去漂泊,娘親有什麽心事的時候,總是會坐在大堂,看著長公主的牌位發呆。我爹說長公主是娘親最好的閨蜜,閨蜜成了弟妹,想想也有些羨慕,希望以後,我可以和我的閨蜜成為一家人。
我有一個幹伯父,叫陳碧書。他特別不喜歡我,每次見到我都冷著臉,我知道為什麽,因為他暗戀我娘。他總會閑來無事就坐在我家大門口喊:“安素,你若是今日被休,我今日立馬娶你。”
每當爹爹聽到這聲音,就會特別生氣,娘親這時候會拍著他的後背,賠笑著:“不生氣不生氣!”
可是爹爹還是生氣,他還會背著我娘,跑到大門口,和陳伯父對罵,這是我最喜歡看的一幕。我爹一般不生氣,生氣起來特別好笑,我這時候都會捧著一罐蜜餞看他倆吵架,一看一下午,蜜餞吃完了,他倆就吵完了。
陳伯父一直沒成親,雖然他總是對我冷著臉,但是我還是覺得他特別帥,我想長大嫁給他,不過我現在還小,等我大了再說吧!
我的親舅舅曾安之身上總是帶這個荷包,荷包上繡著“陸離”兩個字。我每次問這個人是誰,娘親就會找借口把我打發出去,不讓我提。
他們大人總是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娘親說她努力不讓老爺子坑了他們二人的命運,卻沒想到雖然他們倆保住了,卻坑了另外兩個人的命運。
珂茹伯母的肚子越來越大,娘親說那裏麵有一個小娃娃。珂茹舅媽懷著小娃娃還成天帶著我出去玩,每次回來後,舅舅都冷著臉教訓她,一個大人還沒有我一個小孩過得滋潤,真的是慘。
我前些日子學會了寫字,我給陳伯父寫了一封信,告訴他,我以後再也不會叫他伯父了,他特別生氣,揪著我的小辮子,問我為什麽。
我說因為我要嫁給你,他嚇得連滾帶爬地走了,我整整追了他三條街,最後把他堵在小胡同說道:“陳碧書,你跑不了的!”
他不聽,爬牆也要走,我氣得在地上坐著哭。他沒辦法又從牆上跳下來哄我,我這招是和他學的,我娘說他當年就這麽纏著她的,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自從我表白後,他再也不來我家了。我娘還納悶,我爹說我娘竟然不是開心,而是納悶,氣得不行,隻有我知道,我失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