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墳7 很多話,說不說心都會痛
江進找上門,是在江嶼心的預料之內,那已是半月後的事情。
江嶼心下樓拿信箱的報紙,江進的車子停在樓下,他從車上下來,杵著拐杖,陪在他身邊的是許清。
走到江嶼心的麵前,他揮手示意許清先回車子上,有些話他需要單獨和江嶼心談。
江嶼心拿著報紙,低著眼眸不去看他,因為一看到他的臉就會想起那日在醫院護士說的話。
這個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父親”的男人在八年前用自己的命威脅她最愛的男人!
每每想起,心如刀割。
“你是真打算為那個男人和我決裂?”江進的身體應該是恢複的不錯,聲音洪亮有力,不像是手術完不久的人。
江嶼心掠眸,清冷的眼眸仔仔細細的看著這個已白發蒼蒼的老者,始終不敢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能那麽狠心的對自己!
“他有名字,他叫時遇,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聲音清冷,篤定。
江進拿著拐杖的手一抬,拐杖狠狠的落在光潔的地麵上,“我還是你的父親!”
他若不提倒也罷了,他一提,江嶼心滿腔悲與怨倏然湧起,壓都壓不住。
“八年前你拿我的命去威脅阿遇時,可有想過我是你的女兒?”
江進臉色瞬間僵硬,瞳仁不由的放大,“他,他告訴你了?”
江嶼心沒有血色的唇瓣抿起嘲諷的弧度,“誰告訴我的,重要嗎?”
江進沉默。
“你不相信母親,你懷疑我的身世,我不怪你;在紅塵中行走的人,誰還不會被愛恨情仇暫時蒙蔽雙眼!可是我叫了你十幾年的爸爸,小時我生病發高燒,你比母親更緊張,守在我的*邊陪我一整夜不合眼,你是怎麽做到將我的生死視若無睹,拿來要挾一個全心全意愛護我之人?”
江嶼心說這些話時神色悲憫,近乎麻木,輕若柳絮的聲音在空氣中發酵,字字誅心。
“你可知道,你眼中所憎惡,心底所恨之人,他在拿自己整個生命在愛我,這八年他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嗎?這八年我到底經曆了些什麽,你又在乎過嗎?”
“你不在乎,因為你太自私,你隻在乎自己的悲喜和愛恨,完全忽視了無辜的我們的。你不知道,當年你的一個決定讓我和阿遇這八年遭遇著多少困境,又是怎麽各自從噩夢裏爬出來,怎麽走到今天。”
江嶼心漠然的眉眼凝視著眼前這個蒼老的男人,再也沒有期待和溫存,“爸,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從今以後江家也好,江氏也罷都與我江嶼心沒有任何的關係。我做了你二十六年的女兒,如今我不想再做了,我隻想做我孩子的母親,做他的妻。”
她不但不要再做他的女兒,她更是放棄了江氏企業的繼承權,從今往後江氏企業的盛衰榮譽皆與她無關了。
以後她就隻是時年的媽媽,是時遇的妻。
這樣,便夠了。
………………
江進怔怔的看著她轉身走進去,是那麽的決然和獨斷,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知道這一次,自己是徹底失去這個女兒。
想要叫住她,咽喉像是被什麽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顫抖的手指往自己的心口捂,身子不受控製的往後仰……
“進哥……”站在不遠處的許清不放心,沒上車一直看向這邊,看到江進不對勁立刻趕過來扶住他。
江嶼心走進電梯裏,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江進神色上的悲慟,心隱隱側動,最終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她也沒有折回去。
她已經對不起阿遇八年,她不能再對不起他下半輩子了。
如果在江進和阿遇之間,注定隻能選擇一個,那麽她的選擇一如當年。
非阿遇,不可!
許清叫來司機扶江進上車,送他去醫院。
而江嶼心在電梯打開走出第一步時,整個身子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下子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這麽多天她想得很清楚,也以為自己真的能夠放棄江進這個親人。
可原來不是,原來有些事做起來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難。
她心裏這麽多年一直在怨江進,說對他失望之極,其實都是假的。在內心深處,她始終渴望江進能給自己一絲父愛與溫暖,能像小時那樣對自己愛護*溺。
曾經有多渴望,如今就有多失望。
當真正的要放棄一個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的人,無異於砍掉了自己的一個胳膊,是那麽的痛。
心裏難受至極,可她一直沒有哭。
直到黑影完全籠罩她,溫熱的大掌落在她的頭頂上,“怎麽了?記不得門牌號了?”
江嶼心抬眸跌進他清邃的眼眸裏,那一瞬間也不知道怎麽地淚如泉湧,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
“別哭,我最怕你哭了。”唐時遇輕拭去她眼角滾落的淚珠,他不怕她生氣,不怕她發火,獨獨怕她流淚,因為他真不知道該怎麽哄。
他的話一出,她的眼淚流得更凶,聲音哽咽:“都怪你,認識你以後我好像就越來越愛哭,越來越不堅強了。”
時遇是既無奈又心疼,摟她入懷,“是,是,是,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總是讓你哭!但時太太在時先生麵前可以不堅強,不然時先生太沒存在感了。”
江嶼心靠在他的懷中凝噎抽泣。
他什麽都知道,卻不點破,哄著她,順著她,讓著她,她都知道,所以也什麽都不說,靠在他的懷中,肆意的宣泄心中鬱結。
這個男人是在拿他整個生命在愛自己,她懂,所以她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害他!
時太太不僅僅需要時先生保護,她更要站在時先生的身邊,保護時先生。
…………
夜宴,觥光交錯,談笑風生,無論熟絡不熟絡都是笑意盈盈,從容應酬。
最近時遇和江嶼心的感情似乎發展的很穩定,每天固定時間上班下班,所有的應酬都推給了她一個人。
時煙拿著香檳杯剛剛擺脫掉一個搭訕者,柳細的眉頭不由的斂起,劃過一絲不耐煩。
明天她該和時遇好好談談,他不能每天朝九晚五的上下班,剩下的什麽事都不做,至少要替她分擔一些必要的應酬。
心口沉悶,胃隱隱不舒服,她提起裙擺離開宴會廳,步伐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穿過長長的走廊,她第一次來這裏並不熟,不知道衛生間在哪個方向。
找到衛生間時,她來不及關門就已經跑到水槽前吐了起來。
因為晚上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她吐了一些果汁,之後便是幹嘔,神色蒼白而痛苦。
感覺好些,她開水龍頭衝走那些汙穢,洗手,抬頭時怔住了。
鏡子裏多出一張不該出現的俊顏,讓她呼吸一滯。
男洗手間就在對麵,他剛走出來就看到時煙臉色異常的跑過來,連門都沒關就開始吐了。
剛剛在宴會廳人多,時煙沒看到陸希城,陸希城卻看到她了,起初是端著果汁,後來端著香檳,可是她從頭到尾都沒喝一口香檳……
現在又在這裏嘔吐——
劍眉不由的拎起,聲音冰冷:“你懷孕了?!”
時煙眼眸裏迅速劃過什麽,轉身迎上他的冷眸,回答的很幹脆:“我沒有。”
“真的沒有?”陸希城步步逼進她,眼底泛著危險的光芒。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而且他家裏從來不會備安全套這樣的東西,他可以肯定那晚自己沒有做安全措施,那麽時煙會懷孕也不是不可能!
“我當然沒有懷孕!”她堅持否認。
“有沒有懷孕,你跟我出去喝一杯酒就知道了。”陸希城說著抓住她的手,將她往外拖。
時煙一驚,拚命的掙紮,“陸希城,你發什麽瘋?”
陸希城恍若未聞,隻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懷孕,若是有——
“陸希城,就算我懷孕了,孩子也不是你的。”時煙拚命的扣開他的手指,“你以為我隻有你一個男人嗎?”
陸希城步伐一頓,她趁機把手從他的掌心解救。
“你說什麽?”他眯著鳳眸問道。
時煙咬唇,“就算我懷孕,孩子也不是你的!我是成年人,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需求,你不會以為我這段時間就隻和你一個男人做過?!”
陸希城眼眸裏泛著幽光,片刻後勾唇冷笑,“也是!時小姐,水性楊花的本事我早就領教過!”
時煙的臉色倏然僵白,還沒來得及說話,他轉身就走,還沒走兩步突然聽到旁邊虛掩著的門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別,別在這裏……”
有什麽摔落在地麵的聲音,接著是低.喘的男聲:“我有好幾年沒要你了,你就不想我麽?”
“是你不見我。”女人的聲音輕喘而委屈。
陸希城腳步倏然收住,背影明顯的僵硬起來,他轉頭看向身旁的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裏麵陸陸續續傳來聲音——
“還不是你那個瘋女兒壞事!當年要不是她突然刺傷希城,又出賣我公司,她早就嫁給了希城,時昌也早就是我們的,還有那個野.種什麽事!”
低沉的嗓音裏有著壓抑的慾望,也有著憤然。
時煙見他神色不對,走過去,剛站到他身後,聽到聲音時怔住。
感覺很寒冷,渾身泛起細密的顆粒,一瞬間的惡心感洶湧而來。
垂落在身側的雙手收緊,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掌心裏。
房間裏陸陸續續的傳來各種曖昧的聲音,肉慾的相撞,充滿慾望的聲音……
“子佩,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浪,一碰就濕了……喜不喜歡我這樣要.你?”
“喜歡,你是最棒的……”
“當年你選擇了時衍又能怎麽樣?現在我還不是照樣上.你,再過不久我的兒子就會把時昌從那個野.種手裏搶來。時衍的女人,公司,一切都將是屬於我。可惜那個短命鬼看不到了……哈哈……”
溫子佩發出受不了的尖叫聲,對於死去的丈夫沒有愧疚感,完全沉浸在這份孽海中,“國彰,你真的沒吃藥嗎?你太厲害了,我快不行了,我……”
話還沒說完,房間裏傳來兩個人抵達高.潮的聲音。
時煙已經將紛嫩的唇瓣咬出一道血痕,渾然不知,直到旁邊有人握住了冰冷的金屬。
她一驚,迅速上前伸手握住他的手,搖頭,緊抿著的唇瓣輕輕張合,說著無聲的話:希城,不要……
今晚的晚宴陸希城是和陸國彰一起參加的,剛才就不見父親,他也懶得應酬,去了一趟洗手間。
沒想到會碰到時煙,更沒想到她可能是懷孕了。
她說和她做的男人不止他一個,孩子也不會是他的,他鬆了一口氣,轉身就想走,不想和時煙廢話。
卻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不堪入耳的一幕,尤其是他們說的那些話,何止是時煙覺得惡心,他更覺得惡心無比。
如果前麵他還能自欺欺人說,不是父親,可當溫子佩那聲充滿情慾的一聲“國彰”徹底粉碎了他心底的希望。
那一刻,滿心的怒火壓不住,他隻想推開門讓屋內人的驚慌失措,想要知道他們到底知道不知道什麽叫做“要臉”。
他們可知道,他們這樣真的很惡心,很齷齪。
時煙卻阻止了他,眸光哀求他不要推開門,不要進去……
她一點也不驚訝,一點也不生氣,眼睛裏充滿無奈和酸楚,好像早就知道了。
陸希城站在門口許久,最終抓著金屬的手鬆了下來,他沒有推開門去見證房間裏的人的惡心與齷齪,卻抓著時煙大步流星的離開宴會場。
時煙一路被他拉扯著,步伐跌跌撞撞的,可他完全不在乎,拉開車門,粗魯的將她塞進去,繞回駕駛座迅速的發動引擎,絕塵離開。
深夜的道路空曠無比,他的車速至少到了一百碼以上,坐在副駕駛的時煙頭暈腦脹,惡心的想吐。
窗外的燈光不停的從他的臉色閃過,那些憤怒和愕然難以掩飾,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青筋根根分明,戾氣在車廂裏愈來愈濃。
直到無人的荒郊野外,陸希城終於停下車子,側頭陰翳的眼神盯著時煙,質問:“你早就知道了,這就是當年你背叛我的原因,是不是!”
時煙扭頭,麵向車窗外,閉上眼眸,不願回答他的問題。
陸希城情緒暴怒,已經忍不住的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怒不可遏的吼道:“我問你是不是!時煙,事到如今你還他媽的裝什麽啞巴?你回答我,是不是!”
時煙被他的暴戾嚇得身子自然的顫抖,還沒來得及說話,陸希城已經牽製住她的下顎,強製性的扭過去,逼著她與自己對視,“你說話!”
“你要我說什麽?”時煙悲涼的眼神與他對視,語氣裏充滿怨恨與無奈,“你到底要我說什麽?”
“說我父親還沒有死的時候,我母親和你父親就已經在我家的書房肆無忌憚的做|愛,說你父親想盡辦法讓我快點嫁給你,好吞並時昌?還是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大哥和父親的死究竟是二叔做的還是你父親做的?或者是他們聯手一起做的?這些真的是你想要聽的麽?”
眸底的潮濕氤氳,是屈辱也是痛楚。
這麽多年她難以啟齒的話,這麽多年她一直不願讓他知道的事情,沒想到會在兩個人同時在的情況下讓他知道了。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那些埋藏在陰暗裏的不堪和肮髒,終究是要被呈現在陽光下,不堪入目。
陸希城眸光一滯,連同捏著她下顎的手力氣鬆了,“不……這不可能!我爸不是那樣的……”
“你剛剛不都親眼看到了嗎?”時煙淡淡打斷他的話,眼淚毫無征兆的從眼底湧出,“希城,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了。”
陸希城怔住。
時煙哭了。
這麽多年她何嚐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她以為自己不嫁給陸希城,以為自己撐起時昌,以為和陸家鬧翻就能斷掉陸國彰和溫子佩的惡念,能掩藏起那份不能見光的罪惡。
原來不是這樣的。
人的欲.望不管經曆多長的時間,都不可能消亡,隻會隨著時間無限在膨脹。
這麽多年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
許久陸希城回過神,凝視她的眸光裏充滿紅絲,聽到自己的聲音咬牙切齒傳來:“為什麽不告訴我?當年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他像個傻瓜一樣被蒙在骨子裏,白白的恨了她這麽多年。
“那是我的親生母親和你的親生父親,你叫我怎麽說得出口?換做是你,你說得出口嗎?”時煙咬牙切齒的聲音裏何嚐沒有悲痛。
“所以你就毫不猶豫的放棄我,放棄我們那麽多年的感情?”陸希城憤怒的低吼。
時煙一邊哭一邊吼道:“那你要我怎麽做?明明知道你父親的陰謀,還要嫁給你,讓時昌變成陸家的?那樣我對得起我父親嗎?我還配姓時嗎?”
一邊是愛情,一邊是親情,還有一個讓她蒙羞,難以啟齒的母親,當年她還那麽小,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辦。
父親生前最疼愛她,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她怎麽能夠在明知道母親和陸國彰做出那麽齷齪的事,在知道他們想要謀奪時昌後還能心安理得的為了愛情嫁給陸希城!
她做不到。
她怕這樣做了,死去的父親會夜夜化作厲鬼來纏著她。
陸希城知道這不能怪她,可是能怪誰呢?
怪他的父親,哪個女人不能搞,非要搞溫子佩,非要是他曾經摯愛的女人的母親!
漲紅的眼眸裏蘊滿憤怒,像是一隻沒有理智的獅子,一拳一拳狠狠的砸在方向盤上,捶到喇叭時發出刺耳的聲音!
時煙看著他痛苦的發泄心中的憤怒,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的往下滾落。
陸希城現在還能肆無忌憚的發泄情緒,可她呢?
當年她知道這些事後,沒有一個可以說的人,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見到陸國彰還要尊敬的喊一聲:陸叔叔。
一想到陸國彰與溫子佩做出那麽惡心的事,這一聲“陸叔叔”她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才能喊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