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坐在一起憶起過往,暢談人生看點俗事,寒暄良久,才意猶未盡起身告辭。

廢太子起身相送,眯著眼睛緊盯消失在拐角處中那抹嬌小身影,衣擺在微風中輕顫搖曳,整個人都散發歡愉之色。

這何其像當年被皇阿瑪捧在手心裏的自己,自信、底氣充足,不畏懼天地崩塌之相,永遠都是知足常樂,心藏小事。

“爺……”太子妃見格佛荷離去後,立即從牆角跟裏現身出來,神色悲痛糾結的看著廢太子低聲喃昵道。

聞言,廢太子轉身看過去,含笑的嘴角僵硬一瞬隨即反應過來,狀似不知,勾起唇角走上前,牽著太子妃的手憂心道:“你手有些涼,出來怎麽不多穿些衣裳?”

“爺~”見主子爺終於舍得出聲理會自己,太子妃瞬間淚崩滾滾滴落浸濕了衣裳,喉嚨滾動是那咽不下的滿腹委屈,眼尾紅潤惹人憐。

見此,廢太子寬慰似的輕拍她的手背緊抿唇點點頭,往回走:“你心中所想,爺都明白,這段時日辛苦你了”

聽見這句話,太子妃難得沉默了一瞬,神色複雜瞟了一眼廢太子垂眸,跟隨廢太子腳步往回走。

接下來的日子,在朝堂上八阿哥可謂是如魚得水,仗著八麵玲瓏之心,硬生生籠絡了不少大臣,在利用一點小恩小惠在民間營造出“未來八賢王”名頭。

這一日冬天格外寒冷,大雪紛飛,然今日確實諸多皇子們的大喜之日,可能是大雪兆豐年,也可能是皇子們辦的實事很得康熙的心意,所以今日康熙格外大方,大手一揮,所有上朝堂辦事的皇子們每人爵位晉封一位。

光頭阿哥晉封貝子、貝勒、貝勒晉封郡王,郡王晉封親王。

而十阿哥有幸成為親王中的一員猛將,獨獨缺了最近名聲大噪的八阿哥,依舊是貝勒,其餘人等全都晉位成功,連同後宮貴人之下的嬪妃也得到晉封,嬪位之上暫時不動,可能是考慮前朝後宮的平衡,但康熙多少都給了也許賞賜意以示安撫之意。

得到這口諭後,剛下朝十阿哥就跟見風的風箏似的,一個勁往梧桐院衝去。

“十弟你這是要去哪?小心些,別摔倒了。”

九哥見這憨憨子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衝,連帶身子都跟著搖搖晃晃,急得不行,腳步不由得匆匆上前,伸手隔空虛扶,這孩子有點好消息就是藏不住。

不把心窩子掏出來給格佛荷拿小丫頭雙手奉上,是心有不甘。

“沒事九哥,我這雙腿腳靈活著呢!你快些回去,和九嫂分享晉封爵位的好消息去吧!我去瞧瞧格佛荷後便回。”

十阿哥滿臉憨笑,轉身衝九阿哥揮手大喊應聲,伸長的脖子被冷風灌進來,冷得一哆嗦,隨即快速轉身繼續跑去。

見此,九阿哥止住腳步無奈輕笑搖搖頭,而後餘光瞧見八阿哥麵容僵硬慘白,神色落寞,頓時心生不忍扭過頭來攬住八哥肩膀,訕訕笑道:“八哥今日若是無事的話,可來我府上,咱們兄弟倆痛飲一杯。”

隨後,眼神警惕四處亂瞟,邊拉著八阿哥走邊低聲道:“八哥別灰心,今日您未得晉封爵位,說來也是一件好事,隻因最近八哥聲望過高,多少惹眼,被皇阿瑪猜忌。”

“如今剛剛好,八哥有好名聲,爵位略低,如此一來,眾人便不會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八哥身上,你也可趁機喘息暗中蓄力。”

語畢,頗有心得地鬆開攬住八哥肩膀的手,輕拍一下他的肩頭,眯起的眼眸中滑過一絲寒意,語重心長道:“來日方長,何必掙這長短?”

塞翁子知馬意,焉知非福,誰笑到最後,那才是贏家。

聽見九阿哥一籮筐安撫的話,八哥無奈輕笑,溫和拿開九阿哥的手臂,搖搖頭拒絕:“今日是九弟的大喜之日,咱們還是改日再敘,倒是我請九弟和十弟吃酒,給你們慶祝一番,現在你趕緊去跟宜妃娘娘報喜吧!”

“我先回府,免得你八嫂憂心。”對於今日皇阿瑪賞賜的難堪,他並未放在心上,以為有得必有失,皇阿瑪年歲漸長,這對皇權就愈加看重。

如今他名聲大噪,得以被大臣們簇擁催促皇阿瑪立太子,惹得皇阿瑪不喜也是應當的,之所以動作僵硬,全都是因為放出來被這肆虐的寒風灌進衣襟中,凍得牙齒打架。

說著,動作僵硬漫步闌珊往外走去,雪花落在肩頭,染白了他的鬢發,腰肢卻是挺直的。

見狀,九阿哥啜牙目送他遠去,心想:合該八哥是幹大事的人,連被皇阿瑪訓斥成那狗樣子,還能麵色如常,溫和有禮。

目光瞧見一旁還在相互恭喜寒暄的眾人,九阿哥自覺無趣,抬腳離去。

十阿哥這邊抬腳進梧桐院,便開始大聲嚷嚷:“格佛荷可起身了,我跟你說今日皇阿瑪可大方了,連我都是親王。”

嚷嚷了幾聲,猶不見格佛荷現身,倒是驚得吉祥幾根趕忙出來迎接,見十阿哥滿麵春風的模樣,紛紛嘴甜恭賀:“奴才恭賀十爺晉封大喜。”

“今奴才還想這枝頭上的喜鵲怎麽老是嘰嘰喳喳地鬧人,原來是前來報喜的。”

語畢,吉祥緊接著道:“我家格格尚未起身,還請十爺進殿歇會腳,嬤嬤已經去叫格格起身了。”

滿腹想要恭賀的話,卻因學識淺薄全都哽在嗓子眼中出不來,隻得止住嘴。

聽此一言,十阿哥心情舒爽,大手一擺歡喜道:“就屬你們嘴甜”說罷,扭頭看向小商子吩咐道:“小商子看賞!”

“既然你家格格還在歇息中,那便不用驚醒,爺不過是過來知會她一聲,現在還得趕回府中迎接聖旨呢!”

“等格佛荷起身後,你們代為轉告一聲就行,待明日我給她帶宮外吃食,好好慶祝一下。”

“喳,奴才謝十爺恩賞!”眾人麵上喜笑顏顏,小心翼翼雙手接過小商子遞過來的賞銀。

“走了!”說完,瞟了一眼格佛荷所住寢宮,然後樂顛顛抬腳離開。

“奴才恭送十爺!”

十阿哥這前腳剛離開,格佛荷都已經收拾好了,匆匆趕來,卻不見人影。

吉生趕忙迎上去回話:“格格十爺已經回府了,說是得趕回去迎接聖旨,待明日給格格帶宮外吃食慶祝一下十爺大喜。”

“走了!!!?”她人都已經被吵醒了,而罪歸禍首悄然身退,這大冷天的……有點過分啊!

你好歹等我起身說兩句話,也不至於讓她對暖和的被子分離而心痛啊!

格佛荷頗感無奈抬眼望天,天都未亮,若不是四周的燈火照亮,現在還真看不清站在跟前的是人是鬼。

再垂眸看看自己為了迎接十阿哥而掏出壓箱底的衣裳,白費了。

不過,今日大喜,格佛荷也就淺淺理解一下十阿哥,對李嬤嬤吩咐道:“今日十哥大喜,梧桐院眾人同慶,賞每人十兩銀子,十斤棉花。”

這個冬天比往常寒冷幾分,若單靠奴才們的奉利還真有可能被凍死的風險,棉花緊缺得很,有時候不是銀子能買得到的,現在賞的棉花還是從自己份利中均出來的,剩下的就是花大價錢買的。

很顯然對於棉花的緊缺,貼身伺候的李嬤嬤等人最是清楚不過了,他們並未第一時間謝恩,而是遲疑糾結緊鎖眉頭,李嬤嬤攙扶格佛荷回屋,低聲提議道:“格格要不給賞銀就行了,棉花此物因最近冬日比往常還嚴寒幾分,凍得骨頭都快結冰了,所以緊缺得很。”

“是真真的有市無價,如今後宮需求量極大,估摸著有點供不應求,棉花就算了吧?”難不成棉花不夠的話,還能用格格的份利充當不成?

那他們用了,格格用什麽?

他們粗使活做習慣了,身子硬朗得很,縱使寒風肆虐也不輕易帶走賤命,可格格不同,格格身子嬌貴,見不得寒氣。

“是啊格格!棉花不易拿到手,縱使有銀子也不見得買得到,還是算了吧!”

“奴婢也覺得棉花不易賞賜為好,左右格格心善,冬日寒冷,讓奴才們隻隨意灑掃一下院子積雪便可,無事的時候全都可以縮在屋內取暖,這差事尋常宮殿可撈不著。”

溪善見自家格格心善,也可能從未真正見過人間疾苦,所以但凡在她跟前受凍一點的奴才都能得到格格的憐憫。

聽見他們細細分析解釋,格佛荷為之動容,悄悄收緊手指欣慰道:“以你們所言,不過近日寒雪肆虐,若是被子單薄不保暖的話,有恐有人在半夜會被凍死。”

語畢,看向吉祥和李嬤嬤交代:“所以嬤嬤和吉祥記得讓底下的奴才們多注意一些,若是無事的時候都可以到前院來,我這有炭火取暖,若是夜間不滅火的話,他們也可留在前院歇息。”

“待我起身或是有客人造訪的時候,記得快速收拾幹淨便好,且倆人同用一條被子。”

“待會嬤嬤還是拿點銀子去內務府買點棉花來,不拘多少。”

“溪善你們幾個去把我先前的舊被子和衣裳全都翻出來,掏出裏麵的棉花分散出來,分發下去,給院子裏的奴才們每人均一點。”左右這些舊物她都用不上了,留著也是浪費,還不如廢物利用。

最主要這些還都是八成新,自己每年奉利中的份額很多,穿都穿不完,但她也不是隨意浪費的人,總感覺這些東西往後都能用得上,全都攢著收好。

這不,現在全都用上了,若不是這些布料太好,宮女和尋常百姓不可用,她還真想賞賜下去廢物利用一下,免得浪費資源。

“喳,奴才謝格格恩典!”眾人歡喜謝恩,滿眼幸福,能跟在格格身邊伺候,大概便是他們此生最大的幸事。

與此同時,養心殿中康熙在也盤算今年冬季反常一事,翻閱手中奏折,越翻越心驚膽顫,上麵全都是數字積累出來的白骨。

周身氣息低迷冷冽,眉頭緊鎖夾緊,端看良久合上,閉眼揉了揉翻騰的額角,身子晃動兩下,隨後神態疲倦睜開雙眸,忽然間想到先前出現災民期間的神跡,康熙心弦一動,對梁九功問道:“眼下格佛荷可起身了?”

梁九功略加思索,垂眸恭敬回話:“回稟皇上,方才十爺下朝時往梧桐院走去跟格格報喜,向來格格已經起身了。”

“你去庫房挑些翡翠珠子、首飾等物送到梧桐院,同時把格佛荷宣來。”

“喳!”對於皇上隔三差五給福皇格格送賞賜,他已經見怪不怪了,十分從容淡定抬腳離去挑選物品。

不過多時,格佛荷便被一頂轎攆抬來養心殿。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福金安!”

聽見格佛荷嬌糯的嗓音,康熙才堪堪停下筆,揉了揉因長時間批閱奏折而漲疼的手腕,抬眼看過去,同時起身虛扶格佛荷起身,到一旁入座。

對斟茶的梁九功使眼色,後者會其意點點頭,帶跟進來的溪善等人出去。

見此,格佛荷眼神閃爍一下,心有所感,但不想挑起話頭,端著茶杯暖手垂眸看茶杯中浮動的茶葉。

見她如此,康熙隻好挑起話頭,扭頭透過琉璃窗看向白雪皚皚的外麵惆悵道:“如今大雪壓境,不見天色,抬眼間全都是厚重雪片。”

說罷,扭頭正眼看格佛荷,端著茶杯的手輕顫,眼眶一瞬紅潤,哽咽幾分,聲音從牙縫從艱難擠出聲來:“今早送上來的奏折中,多數都是請求撥款賑災,底下的百姓衣不蔽體,街巷裏多了許多凍死之人。”

“有的人家滅絕……”說到這,哽咽抽噎說不出話來,康熙眸中的淚珠奪眶而出,滴在衣裳上暈染加深顏色。

格佛荷所有所思看著他,從懷中掏出手絹默默為他拭淚,說實話,康熙真的算得上是一位合格帝王,任何事情都可以為百姓讓步,婚姻、子女、自己的身子等等一些列。

康熙接過格佛荷的手絹,隨意擦拭臉上劃過的淚珠,神色充滿哀求,雙手合十對格佛荷虔誠拜了拜,懇求道:“今玄燁懇求仙子出手解救受苦受難的百姓,若是仙子願意出手,一切因果玄燁願一人承擔……”

“皇阿瑪你無需如此,我就算是仙子,此生也是皇阿瑪的格格。”見他態度如此謙卑,格佛荷受不住,趕忙摁住康熙拜自己的手,提高音量著急道。

此話一出,康熙一愣,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見狀,格佛荷頭疼似的歎息一聲,解釋道:“我心與皇阿瑪同意,但是我也是有心無力,隻能緩解一二,做不了多少,先前為救皇阿瑪傷了根基,如今尚未痊愈。”

說完,認真對視康熙的眼眸,眼眸一沉不解問道:“但是兒臣有些不懂,底下的那麽窮苦百姓為何會凍死?山頂之上全都是木材,隨意砍伐下來取暖便可。”

“隻要不是懶透骨頭的人,趁天色尚好的時候備足柴火都不至於冷死,若是被大雪壓死亦或者是餓死我都還能理解。”

“而那些手有餘錢的富商,或是小地主就更不應該會被凍死,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區區取暖物品而已。”若是說深宅後院的奴才們,沒銀兩也沒有取暖物品被凍死,她都能理解。

但能自己上山砍柴就可取暖的百姓,原諒她不懂人間疾苦,想象不出來他們會被凍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