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不責罰之恩!”

格佛荷坐著轎攆一路搖搖晃晃來到養心殿,剛落轎攆時,李德全便趕緊湊上前,親自伸手掀開轎簾擺出要攙扶格佛荷出轎姿勢,見此,李嬤嬤識趣退到一旁後者,以備不時之需。

格佛荷淡定從容伸手搭在李德全手背上彎腰出來,目光落在背對著她老實跪成一排的諸位皇子阿哥們,李德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強忍出厭惡的眼神,則身湊近格佛荷耳邊低聲提醒:“皇上並不想讓諸位主子爺知曉身子不適的消息,所以還得委屈格格一會裝虛弱些,太醫們已經備好了。”

若不是這幫人是皇子龍孫,不是一般的朝臣,膽敢三番兩次氣得皇上吐血,他是恨不得趁天色昏黑套麻袋來一頓狠的,那可是他都舍不得委屈的主,回回麵對他們的時候都得憋屈,真是氣死他了。

格佛荷注意到李德全外露的情緒,但並不予理會,點點頭表示知曉。

挺直腰杆,昂首挺胸抬腳匆匆往裏走去。

跪地的眾人聽見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紛紛疑惑隱晦側眼看過來,見是格佛荷後心中莫名安定一丁點,畢竟格佛荷可是皇阿瑪的心尖尖,有她哄皇阿瑪,不出幾息隻怕皇阿瑪就得樂得哈哈大笑,說不定不與他們見諒,讓他們回府亦或者是同意他們的求情也不是不可能。

知曉是這幫人把康熙氣吐血,格佛荷也沒有給他們好臉色,臉色陰沉,路過他們跟前的時候,腳步一頓,居高臨下垂眸睥睨他們,態度敷衍隨意福身冷聲道:“格佛荷給諸位哥哥見安!妹妹身子不適,就不和哥哥們多聊,格佛荷告退!”

說完,也不管眾人的反應,直接轉身抬腳進去。

見狀,臨門一腳時李德全趕緊對守在門口的太醫們使眼色,後者領會其意恭敬點頭,提上藥箱緊跟其後進去。

繞過屏風,格佛荷瞧見虛弱歪靠在龍椅上的康熙直喘粗氣,一隻手拿著手帕捂嘴使勁咳嗽,聲音一連不斷,有種要恨不得把心肺都咳出來的架勢,額頭上爬滿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沒落脖頸處。

“太醫快給皇阿瑪把脈!”

見到這,格佛荷心都快要被嚇得停止,神色焦急雙手提裙三步並兩步湊上前,梁九功適時後退一步,抬眼看向李德全,倆人目光相互交匯,看懂彼此傳遞出來的意思默契點頭。

聽見這焦急催促的聲音,惹得剛躬身想要行禮問安的太醫們都心懸嗓子眼,一瞬顧不上行禮,匆匆囫圇起身一股腦全都湊到康熙身邊,本欲想掙紮起身的康熙,左右手都被李德全和梁九功悄聲用巧勁摁住。

加上格佛荷那雙殷紅的眼眸,康熙無奈隻能坐好不做掙紮。

太醫們左右手全都換一個遍,排隊換人把脈,把脈時間足有半柱香時間其中經過商討病情,才堪堪敢下定論,寫出藥方抓藥煎藥。

可沒成想折騰那麽些功夫,最後康熙忽然耍小孩子脾氣,嫌棄湯藥苦澀咽不下,正使勁避開給他端藥哄他喝的格佛荷:“這藥苦了,朕不想喝,朕身子好著呢!”

“想當年生擒鼇拜,除吳三桂、和禦駕親征一點事情都沒有,如今不過是吐兩口血解解毒氣而已,一點事情都沒有,乖嬌嬌你快別拿這麽苦的湯藥來硬逼著朕喝了。”說著還眼神嫌棄,伸手輕握住格佛荷端湯藥的手腕推遠些,頭往後仰。

見他這般難得真性情小孩模樣,格佛荷都被逗樂了,難怪有人常說老小孩、老頑童什麽的相處的時候很樂嗬,沒成想康熙也有這一天。

說實話這中藥味是真的衝鼻,輕輕嗅上一口,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快**漾起來,若不是此時無人敢勸康熙喝藥,她恨不得把這湯藥能扔多遠扔多遠。

不過生病的人難免情緒不穩定低落了些,格佛荷耐著性子哄著:“不苦的,兒臣已經讓李公公拿了一盒甜蜜餞過來,梁公公也給您徹了一壺碧螺春,定會正好可以解解膩。”

未了證明這藥不苦,還親自硬著頭皮,嘴唇哆嗦屏住呼吸淺淺抿上一口:“皇阿瑪您瞧瞧真的一點都不~嘔~”

苦澀的中藥味在口腔裏炸開,特別是因為康熙火氣過重,太醫們專門加重幾分黃連的分量,直接苦得她苦膽都快碎了,一時之間憋不住翻湧直犯惡心的胃部,匆匆把藥碗塞在康熙手中,蹲在地上幹嘔。

見狀,康熙瞬間顧不上耍小孩子脾性,趕緊乖巧仰頭把手裏端著的湯藥一飲而盡,把空藥碗隨意塞給李德全迅速蹲在格佛荷身旁扶穩她那幹嘔的搖搖欲墜的身子,焦灼道:“如何?”

此話一出,尤感不妥,隻見格佛荷伸出一隻顫抖的手像是在抓什麽東西似的,康熙心有所感,扭頭看向梁九功剛想吩咐他倒水過來,恰好此時李嬤嬤遞過來一杯溫水。

康熙趕忙伸手接過抵在格佛荷唇邊,不待他出聲哄人飲水漱口,格佛荷便已經忙不迭緊拽康熙的手,低頭飲水囫圇咽下,溫水衝散口腔裏的苦味後,她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雙腿一軟差點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幸好康熙眼疾手快扶穩:“小心!”

李嬤嬤和梁九功等人也趕緊伸手攙扶倆人入座,等上片刻,見倆人慘白的臉色逐漸紅潤,心高提的心總算歸於原處,接收康熙的眼神後,梁九功等人擺上茶水點心後退出去守門。

格佛荷拿起茶壺給康熙斟茶,趁此機會抬眼看清康熙深藏於眼底的落寞、痛心、失望等等錯綜複雜的情緒,目光透過琉璃窗看向跪成一排的皇子們,見此,格佛荷眨了眨眼,仔細想想也是,他雖是帝王,可也是一個阿瑪,對孩子有期盼是正常的。

不過話說回來,站在過客的角度上看待這件事情的話,每個人因立場不同,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

康熙八歲登基,朝堂早已成為他一人言堂之地,皇權緊緊握在手掌心多年,這東西已經深入骨髓,難以拔除,若是讓他一下子退位讓賢,他也難受。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

對於蠢蠢欲動時刻恨不得取而代之等上皇位的皇子們,他心有不忍,卻有十分厭惡,兩種情緒參半極限拉扯,可不就被弄得精疲力盡。

而皇子們才能不相上下,各有長短優缺,誰都不甘於人後,爭相出手,主要他們都是有一定的繼承權,那可是皇位啊!**力比任何東西都上癮。

收回心緒,格佛荷把手中倒好的茶水遞給康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輕啟貝齒溫聲追憶道:“當年兒臣第一次見到十哥的時候,不過豆大點,那時兒臣出來晃悠,竟忘了回去的路,一個人躲在花下嗚咽痛哭。”

說到這,格佛荷麵露羞澀搖搖頭:“幸好後來遇見十哥路過禦花園,不然隻怕兒臣連見到皇阿瑪的機會都沒有。”

語畢,對上康熙疑惑不解的目光,自顧自緊接著道:“兒臣聽聞大哥年幼時被送出宮養成,後來回宮後,時常和二哥廝混在一塊,常常躲到禦花園假山洞穴裏,亦或者是躲到皇阿瑪養心殿的各個角落裏,專門等皇阿瑪下朝後來找他們,以此為樂。”

“三哥書生卷氣濃了些,兒臣曾見過三哥的書法,那行雲流水的幹脆動作,惹得兒臣好一陣羨慕,好笑的是,兒臣當時非得跟自己較勁,拿著三哥的字帖臨摹,三哥知曉後還專門送了好些字帖給兒臣,上麵還有各種練書法的心得。”

“四哥性子淡薄穩重,可能生性就不愛笑,看著冷心冷肺的模樣,可這不過是表象,哪回兒臣有事四哥不是鼎力相助的?二哥有事的時候,四哥也聽從皇阿瑪的話盡心盡力從旁協助二哥,從未聽見他給自己邀功過,剛好和愛說話,性子灑脫有江湖浪子爽快氣息的十三哥作為互補。”

“五哥自幼在太後膝下承歡,對於後宮趕時的“熱鬧”不慎了解,為人性情坦**,一肚子墨水,對於詩詞曆史文人墨客的來曆,那是張嘴就能來。”

“七哥生活就更簡單了,一般上完學堂直接就回去了,自己默默自書房中消磨時光,看書都快成書呆子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不過七哥也是一個講義氣的哥哥,兒臣注意到但凡是給七哥送請帖的,到了日子七哥都能風雨無阻準時到達捧場。”

“八貝子、九哥、十哥、十四哥他們也都如尋常百姓家的手足一般,緊密無間,去哪都跟著,到底是血濃於水,天生血脈相連才會這般近親,所以皇阿瑪您還惱嗎?”

聽到這,康熙總算是聽明白格佛荷拐彎抹角勸慰求情的話了,一時之間滿腹的話哽在唇邊,引得嘴角抽搐一下,舉杯痛飲一口茶水,重重置於桌麵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定眼正視格佛荷的眼眸,麵無表情眼神暗晦不明試探性問道:“按你所說朕該當如何“破局?””

聽出康熙的試探,格佛荷假裝不知輕笑出聲,麵上歡喜,乖乖給康熙倒茶:“哪有什麽局啊!不就是二哥犯錯,皇阿瑪恨鐵不成鋼,有些動怒氣惱罷了。”

“父子之間哪有那麽多隔夜仇啊!他們是什麽性子,皇阿瑪是看著他們長大的人,可比兒臣這豆大的孩子了解得多。”

“他們性子不壞,十隻手指有長短,皇阿瑪偏愛誰一點都是正常的,也不怪引得其餘想要得到皇阿瑪關注的哥哥們吃醋,就算是舌頭和牙齒都難免會打架,更何況有那麽多性情脾性不同的哥哥們在一塊朝夕相處。”

“兄弟之間產生一點矛盾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您啊隻管放寬心就是,他們都孩子一大堆,您也是皇法瑪的人了,別老操心他們的小矛盾,隻需坐穩高台鎮守就行,隻要他們歪了,稍稍扶正就好。”

總之一句話,隻要不死,不禍害他人,他們相互怎麽著都行,畢竟作為競爭者,不可能身上一點“勳章”都沒有。

康熙作為天下之主,家大業大的,不至於養不起幾個廢人,最主要的是,別被氣吐血,傷身無人替可悲。

還有別老是來試探自己會不會出手幫他們其中一人奪位,她不會幫,也不可能幫,好好的日子幹嘛不過,非要摻和這種破事裏去,跟她有啥關係,誰上位她不都是手裏有錢有權的固倫公主嗎?

沒差別!不用費心。

聽著格佛荷的話,康熙所有所思,手指尖輕輕敲擊桌麵,未了眼神怪異瞟了一眼氣定閑神飲茶的格佛荷,是是而非隱晦提點一句:“朕氣惱他們的事前可不止一件小事,裏麵錯綜複雜,有的人小心眼,你可別到他們跟前嘀咕有的沒的。”

奪嫡一事,不管是誰摻和進去,到後麵都沒有好事,從龍之功太盛會被新帝忌憚,而從龍失敗也回成為新帝眼中釘肉中刺,左右都討不得好,格佛荷如今身份和地位足夠她肆意妄為一輩子,前提是不站位,永遠對前朝的事情充耳不聞。

“是是是,兒臣的好阿瑪,您就別憂心兒臣了,兒臣又不是那種嘴碎的人,哪能到處張嘴叭叭,且兒臣愛說,別人也不見得愛聽啊!”格佛荷被康熙的提點暖心到,認真無奈連連點頭應聲。

說完,見康熙怒色漸漸鬆動散去,更多的是後悔和心疼,眉頭糾結緊擰,熾熱的目光透過窗戶落在眾人身上,陷入左右為難之地。

對此,格佛荷隻好上前提上台階,麵露討好之色輕扯康熙的袖子搖晃撒嬌:“兒臣聽聞那養蜂夾道陰晦得很,而且像十三哥那樣鮮活愛說話的人,若是到了那,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還不得憋出問題來,難不成皇阿瑪就忍心看見十三哥成日鬱鬱寡歡?”

“加之十三哥向來都和四哥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如今一下子讓他們分別,十三哥肯定不習慣的,他喜歡聽四哥講功課,最主要的還是那個陰晦的地方不適合十三哥這條蛟龍潛伏。”

“所以皇阿瑪您就心疼心疼十三哥,放他一馬吧!他就是心直口快了些,腦子沒有跟上嘴造成的誤會。”

聽見格佛荷的話,康熙糾結的心就跟被熨鬥熨燙平整一般舒坦,不過他心知這幫人已經鬥急眼了,小十三早就被視為老四一派,若是因為格佛荷小十三被輕拿輕放的話,隻怕是其餘之人怨恨的目光都會放在格佛荷身上,屆時他若有事情看顧不到位,格佛荷可就麻煩了。

於是乎,假似不悅對格佛荷嗬斥一聲:“後宮不得幹政,諭旨豈能隨意更改?”

“朕念及你年歲小不知事,不欲同你計較,往後謹記謹言慎行,別張嘴就來,回去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格佛荷哪能不知康熙的心思,頓時更心疼他了,一個父親愛子女也不外乎如此。

十三阿哥說來也沒有犯什麽大事,不過是撞在康熙盛怒的時候,看不清形勢貿然給太子求情,才會被康熙一怒之下嚴罰。

那養蜂夾道可不是什麽好地方,陰寒之地,她模糊間記得十三阿哥就是因為被罰到此處,雙腿就此落下隱疾,好好一個英俊小夥成了跛腳,為了讓康熙逞一時口舌之快悔恨終身,格佛荷想了想咬牙一下子跪在康熙腳下,情深意切磕頭道:“兒臣懇請皇阿瑪繞過十三哥這一回,原諒他的有口無心。”

康熙深知格佛荷倔強的性子,自知勸不動,自幼就比旁人聰慧,她定是看出自己的懊悔才會這般,心尖一瞬被格佛荷的態度觸動,眼眶紅潤,雙手微微激動顫抖落在格佛荷發頂上疼惜揉了揉,哽咽佯裝被惹怒的模樣大聲不悅嗬斥:“格佛荷你放肆!”

“竟敢屢次頂撞朕,你真當朕不敢發落你?聖旨是誰都可以違抗的嗎?你這事藐視皇威,既然你想要為胤祥求情,如你所願,胤祥幽禁府中,而你便自發圈禁梧桐院無詔不得出入,任何人不得探視,帶下去!”

語畢,泣不成聲雙肩抽噎聳動,摸了摸格佛荷的臉頰,愧疚道:“苦了你了,等過一陣皇阿瑪定會尋個由頭放你出來。”

“無礙,正好兒臣能躲個清淨呢!”格佛荷紅著眼眶搖搖頭,起身對康熙福身行禮,被侍衛帶出去。

眼看那嬌俏身影消失在眼前,康熙痛心拭淚,對梁九功吩咐:“傳令下去,別讓底下那幫眼皮子淺的東西苛待格佛荷同完妃了。”

“去庫房悄悄,撿些能看的東西送去梧桐院,動靜張揚一點。”

“完顏氏,生育有功,晉妃位。”

“喳!”梁九功領命出去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