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裏的水蒸氣漸漸散淡。

對於一個侍妾來說,想泡澡,立即就能有這麽一大桶水泡澡,已經算是很愜意了。

顧幺幺整個人往下縮著,沉浸在水裏,剛剛洗過的一頭烏發用簪子鬆鬆的挽住了。

她纖長卷翹的睫毛在水氣的渲染下顯得更濃密了,小扇子一般覆蓋在玉白的肌膚上,黑的黑,白的白,有一種不真實的美感。

黛蘭在旁邊挽著袖子,一邊用水瓢輕輕伺候顧幺幺洗著,一邊還不忘騰出手來往桶裏放熬好的藥湯。

都是一些止痛的藥材。

眼看著姑娘都快睡過去了,黛蘭挺心疼的:雖說姑娘年紀還小,但主子爺身份又高貴,人又年輕,自然不會心疼姑娘。

還不知道昨夜姑娘受了什麽樣的罪?

從被送回來之後就一直昏睡,睡到中午洗漱了一下。

午膳也隻是敷衍著吃了幾口。

唯一還算順利的,就是姑娘昨兒承寵的事情,後院裏都算知道了。

畢竟正在風頭上,所以去膳房那邊想要熱水什麽的,就還挺方便。

正這麽想著,雅詩就急匆匆的進來,說是賞賜來了。

還是雙份的——四爺的賞賜和福晉的賞賜。

黛蘭趕緊伺候著顧幺幺穿了預備好的衣裳,簡單梳了頭發,出去跪下磕頭謝恩了。

其實跪下也不容易,渾身都好像散了架一樣。

但是不跪不行。

顧幺幺咬著嘴唇往下磕頭,兩邊雅詩和黛蘭架著她。

來送賞賜的不是蘇培盛。

是蘇培盛的徒弟小臘子。

還被留下來喝了一盞茶。

趁著小臘子喝茶的功夫,顧幺幺本來想吩咐黛蘭進去裝個荷包,想了想,索性自己進去親自動手了。

黛蘭在邊上看著銀錢的數目,看著看著眼睛就瞪大了。

她是真心疼。

畢竟後院日子不好過,能留些錢在手上總是好的。

沒錢寸步難行,這後院的哪一處地方不需要錢來開路?

眼下姑娘是得了幾次賞賜,手上暫時寬裕了一些,但是後麵呢?

這賞賜可是因為姑娘初次承寵。

後麵不可能有了。

眼看著黛蘭一臉想勸阻的表情,顧幺幺笑嘻嘻地還是硬把荷包塞給了她手裏。

外麵,小臘子喝完了茶正準備走,就看黛蘭居然手裏攥著個大荷包出來。

小臘子眼睛都亮了。

他是蘇培盛的徒弟沒錯,整日裏也是都跟著蘇培盛的。

任他走到哪兒,總少不得被人奉承。

但是也僅限於口上奉承罷了。

畢竟上麵的主兒有吩咐的時候,蘇公公都是在最前麵的。

主子眼裏見不著他小臘子。

下麵那些不得寵的格格、侍妾之流的,若是想承寵,也得在蘇公公麵前使勁。

所以,小臘子真正的好處其實沒撈到多少。

嘴上說著姑娘太客氣,小臘子的手缺一點沒客氣,直接就把荷包給接了過來,塞進了袖子裏。

他一打袖子直接就給顧姑娘謝了恩。

小姑娘是傻子沒錯,可是出手這麽大方。

那就是看得起自己。

……

等到被黛蘭送出了沁秋齋,小臘子抬腳正準備往前院去了,想了想顧姑娘不過一個小小侍妾,母家也不是太能幫襯著的,攢這麽個大荷包估計也是不容易。

他腳步頓了頓,轉身就給黛蘭委婉地透了兩個信息。

一個就是:昨兒顧姑娘回去之後,四爺瞧著神情,心情還是挺不錯的。

第二個就是:因為又往福晉正院那裏去了一趟開庫房,福晉……

畢竟是女人。

就算是嫡福晉,也是個女人。

這後麵的意思自然就不用多說了——提點著顧姑娘:盡管現在身體不適,也要趕緊的去前院給福晉當麵謝恩。

身子不適還硬要撐著過去,這才格外顯得心誠。

黛蘭跟小雞啄米一樣地直點頭。

回去屋子裏,黛蘭就看雅詩正在替姑娘換衣裳。

看樣子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黛蘭上前把小臘子剛才那意思給說了一遍,雅詩點頭道:“姑娘就是要往前麵去謝恩呢。”

黛蘭微微愣了一愣,心道姑娘大部分時候呆呆傻傻的,但是……怎麽到了關鍵事兒上,還就機靈了起來。

……

正屋裏,福晉還沒出來。

堂屋裏同樣有一個人在等——李側福晉。

雖然之前沒有見過麵,但是顧幺幺一眼就能認出她,不光是因為旁邊的大阿哥,還因為李側福晉的裝飾很是華貴,與格格、侍妾們的裝扮完全不同。

雖然華貴,但是配色很是淡雅,頭上用的發飾也都是文雅內斂的風格——能看得出來是四阿哥喜歡的風格。

畢竟,這後院裏麵能得寵的女人,都不可能是沒腦子的。

“投其所好”是再基礎不過的常識了。

李側福晉聽見動靜,轉過一雙柔媚的眸子,上下打量了顧幺幺幾眼。

顧氏相貌好,她是知道的。

而且顧姑娘承寵、前院和福晉這裏,都送了賞賜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雖然明知道顧氏頭腦有些遲鈍,但看著麗色如此,李側福晉心中終究還是有些不大舒服。

黛蘭低聲提醒著顧幺幺給李側福晉請了安。

李氏就看這小姑娘跟木頭似的,癡癡傻傻。

想了想,李側福晉聲音平靜地道:“你過來。”

顧幺幺上前了幾步。

“倒茶吧。”

李側福晉淡淡地對顧幺幺道。

她的聲音很柔媚,但是語氣卻是不容抗拒的。

意思是讓顧幺幺伺候她。

李氏身邊,正在奉茶的婢女嬌韻立即就鬆手退到一旁了。

顧幺幺抬頭呆呆地望了李側福晉一眼,神情裏有些猶豫,有些害怕。

然後還是慢吞吞的伸手捧起了茶壺。

茶水的溫度很快就透過了薄薄的瓷器。

真燙。

顧幺幺伸手奉上茶水,李氏卻仿佛沒看到,隻微笑著,溫溫柔柔地誇讚道:“顧氏是懂規矩的,福晉今兒才給了賞賜,人就過來謝恩了,很好。”

黛蘭在旁邊,就看見姑娘的手在顫抖。

手指尖都燙紅了。

姑娘是個傻的——隻怕是一會兒手指尖給燙掉一層皮都不知道放下

黛蘭心急如焚,上前一步撲通就在李側福晉麵前跪下了,磕了一個頭,哀求道:“側福晉,奴才……”

她意思是想伸手替顧姑娘端著,結果被站在李側福晉身邊的嬌韻狠狠瞪了一眼。

顧幺幺咬了咬牙,終於聽見了李氏淡淡道:“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