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咖啡。”

極富磁性的男低音,勾得彎腰點單的女服務生,壓低下巴,紅了臉。

“這位小姐需要什麽?”

這個男人絕對是挨千刀的妖孽,慢條斯理地翹著二郎腿,修長的西褲縫線燙得筆直,直勾勾得刺眼,卻怎麽看都是……優雅。裝冷扮酷卻勾盡了女人心,連個服務生都不放過。莫笑冷睨一眼,不耐煩地抽開視線,心卻倒抽了一把。

“這位小姐不喝咖啡。”他奪話,緊繃的薄唇微翹,似笑非笑,“橙汁,加冰。”他挑眉,一個電眼驅走了服務生,戲謔略帶嘲諷:“要結婚了?巴厘島回來,這才多久?”

莫笑端起玻璃杯,灌了口水,檸檬淡淡酸澀,竟腐蝕得牙齒咯咯微顫。誰都知道“巴厘島”是她的禁忌。她隻恨不能把海關的戳印從護照上摳下來,就像當初她躲在酒店洗手間,從相機裏摳下儲存卡一樣,隻想把那段難堪的記憶和眼前的男人統統衝進那片海裏。

“那件婚紗不適合你。”他竟在笑!

心尖那點針紮似的刺痛,隨著那道笑弧嗖地蔓延全身。莫笑像是穿越到詭異的武俠世界,生生被人點了麻穴,或是更糟,被點了死穴。

她外強中幹地虛張聲勢,擱下玻璃杯,澀澀一笑:“雷先生,我們不熟。如果我沒猜錯,你連姓都是假的。”這個男人就是個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

“那個男人更不適合你。”完全是自說自話。

莫笑下意識地靠上沙發椅,咬著唇瓣,冷冷盯著對坐。那張臉,英俊,不,是冷峻。五月天,信風開得很足,空氣卻還是被這張臉攪得焦躁。

冤家路窄,竟在商場撞見。她想象過千百次,如果重遇這個男人,她該怎麽做。劈頭蓋臉亂罵一氣?還是掀桌子痛扁一通?似乎怎麽都不解氣。

可她充其量是隻紙老虎,或許更糟,是隻待宰羔羊。鬼使神差地隨他坐在這兒,莫笑,你是昏了頭!她垂瞼,挎上手提包。

“就不想聽我解釋?”

幾乎都要起身了,她不自覺地頓了下來。死也要死個明白,她拷問地盯著他。

一張小卡片輕飄飄地落在桌上。服務生正好過來,遞上咖啡,低瞟一眼,“雷鳴霄,雷氏集團執行董事”。

莫笑掃一眼名片:“上回叫雷鳴,這回叫雷鳴霄?”

“我沒騙你,家人朋友都叫我雷鳴。”雷鳴霄攤開手,聳聳肩,“至於……”等服務生離開,他掏出錢包,隨意抽出一張卡撂在桌上:“這個,忘了給你。密碼是……”他湊近,玩味一笑:“我在卑詩撿你上車的日期。”

臉唰地煞白,連BB霜都遮不住,莫笑攥起拳頭,水靈的大眼睛像打了雞血,充血又酸疼。

“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我沒想到你是……第一次。”雷鳴霄一副辦公桌前商業談判的架勢,肢體語言張弛有度,卻難掩強勢,“如果我說我嚇到了,不知怎麽處理,索性換了手機號,信嗎?”

莫笑漠無表情地平靜下來,心卻沉入了無底寒潭。她想起身,可四肢百骸都像凍住了,難以動彈。這算不算天底下最荒謬的借口?

“不信?”他搖頭,端起咖啡抿了抿,皺了眉,“你很像我的初戀女友,又純又蠢又軸。”濃眉舒了開,他擱下杯子,表帶銀光一晃:“仗著第一次,非要賴著我結婚。我二十歲不到,還在多倫多念書。怎麽可能?所以,從那以後,我有條鐵律。”

他撚起銀匙,攪了攪,和著金屬瓷器相拌的清零之音,從牙縫裏蹦出四字:“不碰處。”“我本意不是玩玩。隻是,你碰了紅線,隻能,”他十指交叉著,表情有點遺憾,“O——U——T,sorry。”

謬論!莫笑好像聽見哢嚓一聲,像結了冰的心崩碎了。骨子裏更有個莫阿姨在叫囂,還等什麽?端起果汁迎頭潑過去,洗洗他這副可恥嘴臉!可是,她沒有。強壓心頭的怒火,她反倒牽強地笑了笑,睨一眼桌上的金卡:“什麽意思?”

“一百萬,補償。”雷鳴霄理直氣壯,又得寸進尺,“不過,有個條件。”

這男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澄亮的大眼睛,寫滿了難以置信和羞憤難耐。她揪著挎包,隻覺底線被一再挑釁,都已被逼到暴怒的邊緣。

冷靜,冷靜,她默默深呼吸,卻隻覺呼氣都似噴得出火來。

可恬不知恥的男人,還在趾高氣昂:“不許嫁給蔡峰。一場朋友,我是為你好。劈腿的男人壓根不值得原諒。更何況,我雷鳴霄的女朋友,分手了,找下一任,也不能丟了我的份。”

莫笑忍不住想罵自己,莫笑,你真是犯賤,到了這個份上,居然還在聽他大放厥詞。

嗞——扯開拉鏈,她翻找錢包,雙手有些慌亂,抽出一張紅彤彤的百元鈔票。

啪——掌心摁著鈔票蓋住那張金卡,她看見手背上的毛細血管似凍得泛了青紫,指節還不爭氣地抽搐。她縮手,勾起下巴,露出這輩子最淩傲的一記蔑笑:“你,也就值這個價。女朋友?鬼才是你的女朋友。”從沒像現在這樣狂愛高跟鞋。七厘米高的鞋跟,撐著她像縷孤傲的暮春暖風飄地走向門口。

“結婚?你想都別想。”背後傳來他的聲音。

她兀自衝出咖啡店。

轟地,人潮洶湧,中午的商場,噪雜紛亂。

莫笑覺得頭皮發麻,又覺得臉皮發麻。抬手一揩,掌心竟是濡濕,夾著BB霜淡淡的乳黃,她咯噔咯噔一邊急走,一邊翻紙巾。胡亂地擦了擦手臉,手機添亂地響了。

“喂……”她硬著嗓子。

“笑笑,怎……麽了?不舒服?”電話裏,蔡峰有些焦急。

“找我有事?”

“哦,沒事,問你到家了沒。”

莫笑攀上扶梯,扯著過肩的長發遮了遮眉眼:“你……你說什麽?”

“哦……我說,這家不滿意,沒關係。明天下午三點,我約了另一家婚紗店,兩點半我去接你。”

“再說吧,我這邊信號不好,太吵,回頭聯係。”不等回應,莫笑已掐了手機,胡亂塞進包裏。蹭蹭蹭,她攀著扶梯,見了鬼一樣往下奔。

五樓觀光梯旁,晃出一個身影,抓著電話,黑著麵孔,冷冷盯著一溜煙奔下扶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