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12章 有意思 三更
本來今天是最後一天收割,錢文仲早就說好即便是晚飯時候趕不回來,也總要回來的。石氏領著兩個女孩兒親手煲了一罐南杏參地老鴨湯,等著他回來潤潤。
可左等來右等去,直等到將近二更天,錢文仲才鐵青著臉回來。端上湯來他也沒胃口,石氏略勸兩句,他反而發起了脾氣,“眼下有得吃你們就多吃,往後這喝西北風的日子隻怕馬上就來了!”
石氏一時噎住,慪得眼圈都紅了。錢敏君跟著也快哭了,不明白爹爹幹嘛發這麽大的火,倒是錢靈犀覺得錢文仲不會無緣無故的遷怒妻女,隻怕是遇上不順心的事情,在外無法發泄,隻好回來出氣。
她略一思忖,示意其他人都先回房去,她也跟著出來,但時候不長卻拿了一柄團扇,到錢文仲身後不緊不慢的煽著。
錢文伸正在氣頭上,根本沒留意到妻女的臉色,忽地隻覺身後涼颼颼的,不斷有小風兒襲來,轉頭望去,卻見幹女兒一見著他,就作大驚失色狀要逃,眉頭不禁皺得更緊,“這是幹嘛呢?還讓不讓人消停的?”
錢靈犀見他終於開了口,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我見幹爹火氣大,才想給您扇風來的,您若是嫌不得勁兒,要不要我去打兩桶井水來給您涼快涼快?”
錢文仲聽著這話,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過分了,可一時拉不下臉來承認錯誤隻是粗聲大氣的道,“不用啦!回你房間呆著去。”
哦,錢靈犀應了,卻從他們房間抱了床被子出來,“那今晚嬸娘就跟我們睡,幹爹,您早些休息吧。”
錢文伸見此終於忍不住又發脾氣了,“你們這又跟著湊什麽熱鬧?難道還嫌我不夠煩?”
錢靈犀可憐巴巴的睜大圓眼,“靈犀錯了幹爹心情不好,要向我們發脾氣也是應該的,要不我去叫嬸娘和姐姐出來,讓幹爹您打一頓出出氣?橫豎嬸娘和姐姐都哭了,也不在乎再多哭一會子了。”
錢文伸聽及此,哪裏還氣得起來?隻是嗔道,“好端端的哭什麽?不關你們的事,是……”
石氏雖然慪氣,卻並沒有走遠,一直就在窗下聽著此時忙扶著女兒進來道,“老爺心裏不痛快,更應該跟我們說說。我們雖是幾個婦人,沒有什麽大見識,但總能替老爺排解排解,您又何苦這麽難為自己,讓我們不安心,您也不開心呢?”
錢文伸至此再沒什麽好說的了,重重的歎息一聲,向她們道出實情。
原來今日那高傑來了可沒有好事他硬是扣著軍糧不許發放給士兵了。理由便是當初說好把地交給士兵們耕種之時,可沒有算計那些租農具等等費用,所以得把這些錢糧交到他那兒等這些賬算清楚了再行分配。
“這不全是扯淡麽!”錢文仲實在是氣極了,在兩個女孩兒麵前爆了一回粗口。
高傑打的什麽主意人盡皆知,無非是見這回七營豐收了,他想不費吹灰之力就占據勞動果實。那些糧食要是真要交到他那兒去還能落得著個好?不被扒掉一層皮絕對不會交還給他們。
要是按錢文伸他們的理解,原本士兵耕種這些田地之時,就交了一部分到公中,這就足以支付出租費用了。哪怕退一萬步說,這錢不夠確實由軍中貼補了但這些糧食可是士兵們在操練之餘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你憑什麽說奪就奪走了?
是以錢文伸和樊澤遠死扛著壓力就是不肯合作,一直吵到王越跟前。但高傑自恃有個監軍身份態度強硬的一定要接管此事,王越也不好太過拂逆。
樊澤遠作為主將,當仁不讓的把此事一力承下,讓錢文仲先回家去,過後不管情況如何,都跟錢文仲無關。這不僅是感念錢文仲待他的好,更是考慮到他年事已高,在軍中時日尚短,人脈尚淺,不比自己年輕,身強體壯,又在此多年,經得起折騰。
令錢文仲異常氣憤的不僅是高傑的這一番私心,“......更要緊的是,若是他此番得逞,恐怕接下來便是允許士兵耕種,最後也會落得給他人做嫁衣裳了!”
錢靈犀忽地想起,在曆史上聽說的兵屯製後來大多不了了之,似乎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起初朝廷製定這樣的政策是好的,但架不住有些官員欺上瞞下,心生貪念。輕則侵占手下士兵們的土地,重則還變相奴役他們替自己耕種,這樣一來,哪裏還有將士肯用命?
沒想到這在九原,還隻是剛剛試行就出了這樣的問題。錢文仲說的不錯,這樣的口子一開,就算有地耕種,也實非將士之福。
那要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呢?眼下可不是民主社會,講法治講道義,這是封建王朝,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不能有一個強有力的震懾和健全的製度保證,很難杜絕此類現象。而在這個時代,什麽是最有力的震懾?
錢靈犀想了想,問,“幹爹,這件事,王元帥是什麽態度?”
“就是奇怪著呢!”錢文仲提起來心裏就冒火,見屋裏沒有下人,才壓低聲音吐露真言,“按說此事做好了,便是大功一件,他為何態度含糊,而不說直接把此事上奏天聽?”
錢敏君心直口快的問,“難道是他也起了私心?”
錢文仲橫了女兒一眼,但那眼神卻分明是讚同的。
“不可能。”錢靈犀仔細想想,搖了搖頭,“幹爹請想,王元帥與高大人不和之事由來已久,然這官場之事我懂得不多,但要兩個不和的人持同一政見,甚至於幹同一樣不法之事,卻是有些牽強了。”
錢敏君卻道,“可是財帛動人心……”
“啊,不對!”提到財帛錢文仲忽地明白過來,“就算是把所有的糧食都讓他們占去,也不是太大筆錢財。反而會因此寒了將士們的心,就算是再要推行士兵耕種製度,隻怕大家也未必會用心。”
這個道理他們都能想明白,王越自然明白。錢文仲迅速意識到,王越的故意示弱,虛與委蛇,是否已經想好了對策,打算出奇製勝?
想想那蘇魯的療效已經得到證實,但王越卻遲遲沒有上報,隻是吩咐錢文仲一定要保守秘密,說不定他早已安排好了各種對策,打算放長線吊大魚。
再想想王越今日的態度,雖然沒有立場堅定的堅持他們,但也沒有幫著高傑打壓他們,反而有一種坐山觀虎鬥的意思。這是想挑著他們和高傑鬧出事來,他好趁機參上一本?錢文仲摸摸胡須,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看他臉上慍色散去,錢靈犀勸道,“幹爹,不管事情怎麽樣糟糕,生氣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況且,您可是咱們一大家子的天,天一變陰,咱們可就都慌了神,您再打兩道雷下來,還讓我們活不活的?”
錢文仲心中怒氣散去大半,聽得這樣比喻,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先給石氏作了揖,“夫人莫怪,今兒一時心氣不順,對你們發火了。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一般計較了。”
石氏耳根微紅,“孩子們都在呢,你這是幹什麽?”
好了好了,滿天的烏雲總算都散去了。錢文仲喝了夫人的愛心湯,自去歇息。錢靈犀姐妹自也回了房,隻是錢靈犀翻來覆去惦記著此事,不知如何作解。她的心裏其實還有一個大計劃,隻是太過驚世駭俗,不敢宣之於口。
“妹妹,你還沒睡著麽?”錢敏君忽地轉過身來問起。
“是我吵著你了麽?”
“不是,我自己也睡不著。”錢敏君沉默了一時,才低低的道,“我想起樊將軍,覺得他怪可憐的……今天,他還主動為我說話來著,肯定得罪了高大人,也不知會怎麽為難他。”
錢靈犀心中一動,撐起上身,仔細打量錢敏君的神色。
雖然是在暗夜之中,但屏風外頭留的燈火還是映出錢敏君一雙眸子蘊含著別樣的光彩。
“你這麽看著我做甚麽?”錢敏君有些不好意思了。
錢靈犀怕自己猜錯了,錢敏君心性單純,怎麽會想到那方麵去呢?她小心翼翼的問,“你對那位樊將軍……很有好感?”
嗯。錢敏君低低應了一聲,反問,“難道你不覺得他是個好人麽?”
天下好人可多得很,總不至於把每一個都放在心裏惦記著吧?錢靈犀想了想,假裝無意的道,“樊將軍確實是個好人,但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姐姐你就是關心他,也不能太多,否則要是讓人知道,非得說你對他有那種想法不可。”
錢敏君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似羞似惱,“樊將軍的妻子都過世了,現在可是單身呢!”她這口氣裏,有股說不出來的愉悅,就象是女孩子跟人談到自己的意中人時,那種掩飾不住不的歡喜。
錢靈犀看著她的神情,分明不對勁,不再打啞謎了,直白問起,“你不會,對樊將軍真有那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