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年

婚後願意與嶽父母一起居住,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一樣孝敬;若是納妾將會先征求嶽父母及妻子的同意;錢敏君,將是王府裏唯一的女主人,所有的家計由她掌管。如果反悔,這封信將成為夫妻糾紛時呈報宗人府裁決的重要物證。

鄧恒送來這樣一封信後,錢文仲和石氏再也說不出反對的意見來了。洛笙年用白紙黑字的承諾,換得了他們的心安。

錢靈犀也無話可說,錢敏君便是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尋常子弟,人家也未必肯把這樣的話落在實處,留下把柄。

可以說,錢敏君隻要有這封信在手,她就相當於在婚姻中握著了一把尚方寶劍,就算因此需要做出一定的妥協,但她的日子也不會過得憋屈。

“他……他居然對我這麽好?”身為當事人的錢敏君沒有狂喜,而是愈加迷茫了,她有何德何能,能讓洛笙年甘心至此?

錢玢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眼下你們總該相信了吧?代郡王來求親,絕不是一時起意,而是認真思量的後果。敏君是我們錢氏的女兒,就算文仲你官位不高,但她畢竟是錢家嫡女,書香門第,配他一個手無實權的王爺也算不得太過高攀。再有,敏君既與他結了親,日後我們國公府自然是要站在他那一邊的,這無形之中,豈不也成了他的一大助力?若是他當真娶了高門大戶之女,你們想,那樣的人家可會對他另眼相待?如果不能的話,他為什麽不索性娶了敏君,既與我們錢家交好,又得你夫婦看重?”

錢文仲默然頷首。思來想去,確實隻有錢玢所說的這個原因了。還有一層錢玢沒有說出口,但他已經意識到的。洛笙年是個閑散王爺,如果貿然和高門大戶聯姻,會不會引起皇上的反感和警惕?反不如娶個門第低些的姑娘。錢敏君性子憨傻。他雖說了讓她做王府的女主人,但女兒哪裏當真能轄製住他?隻怕有這樣一個妻子。他還更自在一點。

但錢文仲夫婦既然給逼到這個份上,不得不把女兒嫁給他,自然想讓錢敏君能夠名副其實的做好代王妃。

算算夫妻二人年紀。雖然年過半百。但身子還算硬朗,為女兒再撐幾年應該還行。況且眼下還有一個錢靈犀,這孩子是個有良心的,縱是嫁了人。也不會和姐姐疏遠。

錢文仲是暗下決心,以後要好好保養了。不為別的。就為了替女兒守住這份家業,等到將來錢敏君生兒育女,把主母的位置牢牢坐定,事事也能學著打點,老兩口再走也能安心了。

送走錢玢之後,錢文仲又跟妻女好生做了一通思想工作,統一認識,目標就是讓錢敏君過得幸福。他們夫妻倆自回房商議,婚事既定,許多禮節上的事都會馬上提到議事日程上來,可馬虎不得。

見錢敏君還有些忐忑,知她心事甚深的錢靈犀便從旁勸解,寬她的心,“……就算是嫁個差不多的人家,你能保證人家一定不納妾,一心一意的?你看我哥,是個老實人吧,不也一樣娶了兩個嫂子?現在他還沒納妾,你就愁成這樣子,有必要麽?反正那信上都說了,若是要納妾也得你同意,你要不同意,他能納得了什麽?”

錢敏君想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心下稍安,卻又問道,“那我能做得好王妃麽?做王妃的不得大姐姐那麽厲害的人?我哪裏行?”

錢靈犀輕聲嗤笑,“你覺得大姐姐很厲害麽?那怎麽就在她香消玉殞之前,大姐夫還納兩個側妃進來?”

錢敏君吃了一驚,“妹妹你怎麽……怎麽如此說?”

把她的手拉到自己手心,錢靈犀難得嚴肅的告訴她幾句心腹話,“你若想著要做代王妃,那麽洛笙年也會當自己是代郡王。可你們若是要做夫妻,就得去當他的妻,拿他當你的夫,你懂了沒?”

錢敏君想了好一時,才慎重點了點頭,目光堅定,“我會努力做好他的妻,把他當作我的相公。隻有在外人麵前,我才是代王妃。”

善哉。錢靈犀看著她,目光裏有感傷有不舍,也有祝福,“我從前聽說過一句話,說男人其實都是長不大的孩子,而聰明的女人就是一所學堂,會把男人在自己的學堂裏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也許他們並不能改得十全十美,但隻要能基本符合你的要求,就會是人生的良伴。”

錢敏君深思著她的話,錢靈犀也不禁反思起自己前世的婚姻。她曾經以為自己是所學校,卻明顯是鄧恒把她圈養在了金絲籠裏,這樣的婚姻,不出問題才怪。可為什麽,人們總要撞了南牆,才會知道痛?

想著這些天,每每和鄧恒對上,他那幽怨又回避的目光,錢靈犀的心裏還是有點酸。就算不能在一起,她還是希望他幸福的。

當太上皇聽說洛錢聯姻的消息時,非常高興,主動表示願意當這個主婚人,立即指派了人充當男方家長,向錢家行納采、問名及小定之禮。

因王公親貴這些禮儀規矩講究多,女方這邊當然是由錢玢充當大家長,接受了代王府的提親。

洛笙年送了錢敏君一塊家傳玉佩,錢敏君就還了他一隻親手繡的荷包,裏麵裝著她小時候戴過的金鎖片,取其金玉良緣之意。

在九原的官員不管是否出於真心,都紛紛隨了個禮,表示祝賀。錢家小小的門庭頓時熱鬧不已,石氏成天打點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情都忙得焦頭爛額。錢敏君現在有婚約在身,自然不能拋頭露麵,要不是有錢靈犀幫忙,更不知亂成什麽樣了。

程雪嵐聽說錢敏君許配了洛笙年,倒是暗暗歡喜,自以為擺脫了一個潛在的“威脅,”還甚好心情的送上一份厚禮。

暗想以錢敏君這樣的身份都有可能嫁與親王,那她嫁與鄧恒,是不是也並非毫無可能?不覺摸著左手手背,俏臉上浮現起一片紅暈,這是那天鄧恒親手摸過的地方,如果不是太上皇派人來請,他還會對自己說什麽?

程雪嵐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裏,全然忘了去看清世俗背後的現實。

錢家成天忙得腳不沾地,趙庚生自然也沒法子時常過來蹭吃蹭喝。他要走的事情不必自己開口說,因為錢敏君的婚事,錢靈犀早已知道了。

洛笙年自然是要回京城去迎娶錢敏君的,所以這文定的禮儀雖然辦得熱鬧,但也完成得十分迅速。

因為雙方的年齡都已經不小了,在過小定時就已經達成了初步協議,等到錢文仲九月到任,完成秋收之後,會趁回京述職時,一並把女兒婚事辦了。算來統共也沒幾個月了,所以洛笙年並不隨太上皇同行,一俟親事落定,便快馬加鞭往京城趕去籌備。

而他也私下讓鄧恒給錢家帶了個信,自己孤身一人,沒必要跟女方分得那麽清楚,錢家要辦什麽嫁妝,開出單子來給他到京城去采辦,到時錢敏君抬進來就是那麽個意思了。

但有錢玢在此,怎麽會容得他如此行事?因侄孫女要嫁入王府,所以錢玢代表國公府表示把錢敏君的嫁妝承辦了。錢文仲兩口子沒時間回去置辦東西不要緊,他派人帶信回去讓沈氏拾掇拾掇就行。

國公府的底子厚,家裏女孩子又多,給她們可準備了不少東西,先把好的都挑出來給錢敏君用,這樣的婚事,人家看的可不是錢文仲的排場,而是榮陽國公府的。

錢文仲夫婦原本想著有多少錢辦多少事,但錢玢如此盛情,他們也隻好謝過收下了。隻是背地裏說起洛笙年來,倒是平添了幾分好感。

“那孩子也真是實誠,竟然能想出這樣的點子替咱們長麵子,可見也是受過挫磨的,和那些尋常的王孫公子可不一樣。”

瞧石氏再次喜滋滋的誇起她的準女婿,錢靈犀暗地裏翻了個白眼,背過身跟錢敏君咬耳朵,“我現在可算是知道了,什麽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錢敏君在這個問題上可不跟她站在一條戰線上了,把她臉一擰,“大哥莫說二哥,等你以後找個女婿,我倒要看看你娘是什麽態度。”

“敏君,你怎麽又跟你妹妹動手動腳起來了?”石氏沒聽見女孩們的悄悄話,隻是看著女兒動作,很是不喜,“這眼看就是要嫁人的人了,還這麽沒規矩!”

錢敏君很委屈,好心好意維護母親,怎麽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但看著一旁錢靈犀的促狹笑意,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開口解釋的話,隻會惹來母親更多的責備。因為這本就是一時口角間的兒戲,錢靈犀還小,就算是說錯了話,她這個當姐姐也不能太計較,否則就失了姐姐風範,是沒有氣度的表現。

她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錢靈犀總說錢彩鳳會欺負她了。因為年紀小而得到各種偏袒,這樣的丫頭就活該被人欺負!偷偷衝錢靈犀瞪了一眼,錢敏君到底不敢再當麵爭執下去,老實承認了錯誤,回房做針線去。

她前腳剛走,趙庚生後腳上門了,見了石氏先規規矩矩行了一禮,然後問起,“我明兒就要走了,想跟靈丫說幾句話,行麽?”

石氏點頭一笑,示意丫頭跟上,帶他們去客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