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年

對於這夥臨時來做山賊的百姓來說,如果真是在當地過不下去,讓他們去到九原也不失為解決生計的一種方法。而這些人既是因為本地官員壓迫才不得不反,那麽讓他們離開,也能有效避免官民矛盾激化。

錢文仲已經明白錢靈犀的用意了,暗讚她這方法不錯,正色道,“自然當真,本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錢名文仲是也。你們……”

豈料那夥人本已意動,可一聽他的名字頓時就跟炸了鍋似的群情激憤了,“你也姓錢?莫非也是那榮陽國公府錢家之人?”

錢文仲愣了,這是怎麽了?難道自家的名聲這麽不招人待見了?

對麵那夥原本已經快被錢靈犀說服的山賊頓時翻臉了。

“姓錢的沒一個好東西,慣會各種騙人,大夥兒不要上他們的當,咱們搶!”

“搶!”

他們也不說個明白,頓時就各執刀槍棍棒往下衝,錢靈犀一看這場麵,趕緊把錢文仲往後拽,“幹爹你到後麵去!”

錢文仲哪能讓她一個小姑娘衝到前頭?“靈犀你快走!”

錢靈犀沒法跟他解釋,在他馬屁股上果斷抽了一鞭子,“您小心拉住韁繩!”

那馬兒吃痛,頓時聽命往回跑了,錢文仲隻能抓緊韁繩,卻急得不行,扭著脖子往後瞧,卻見後麵轟隆隆一陣馬蹄聲響,卻不是那些山賊鬧出的動靜,而是又有大隊人馬帶著滾滾沙塵往這個方向而來。

當先之人著一身白袍,手執長劍,騎著匹四蹄雪白的黑馬,厲聲喝道,“爾等已被官軍包圍,還不束手就擒?”

這……這真是越忙越添亂!錢靈犀原本已經召喚出了醜醜,準備趁著混亂丟幾道靈符過去解決戰鬥了,沒想到鄧恒這小子卻突然從天而降。聽他身後動靜,似乎帶了不少人馬,若是自己再胡亂出手,豈不弄巧成拙?

可李二娃卻是認得鄧恒的。一見之下大喜過望,“世子殿下!您來啦,兄弟們跟我衝,大家裏應外合,把這夥山賊全部就地正法!”

他這一激動,話說得有點狠了。原意是想說把這夥強盜抓住,可就地正法四字在尋常人理解起來。卻是人頭落地了。

那夥山賊也急了,眼下劫不劫財的倒不要緊了,先跑出去弄條活路再說,“鄉親們,大家快逃!”

有那長心眼便道,“快抓兩個人做人質!”

對哦,有那衝到前頭來的一眼就盯上錢靈犀,“這是官家少爺。就抓他!”

醜醜不能發動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要躲避區區幾個小毛賊難道還難麽?他剛想帶著錢靈犀離開,可錢靈犀座騎的那匹小黑馬卻年紀甚小。膽子更小,一見有這麽人舉著奇奇怪怪的東西向它衝過來,那小黑馬嚇得噅噅直叫,想也不想的就衝著鄧恒奔去。

都不用鄧恒指揮,他跨下的大黑馬也甚是神勇的就往這小黑馬的地方跑。沒辦法,人家是同父同母的親哥倆兒,這上陣親兄弟,見著有人要欺負他家小兄弟了,這大黑馬能不著急上火的親自出馬嗎?

可這兩馬中間還隔著一夥山賊,想要會麵談何容易?可這小黑馬不管。反正隻要是眼前有障礙物它就繞開,就是一定要往它哥那兒去。錢靈犀怎麽拉都拉不住,背心很快就熱出一身的汗。心裏那個氣喲,這該死的鄧恒,送她一匹什麽馬不好,偏送一匹這樣的。要是害她跌了跤,回頭非找他算賬不可!

正怨念著,忽覺背心一緊,身子一輕,回頭一看,哇!誰把自己給提起來了?

錢靈犀自己還沒怎麽樣,卻聽後麵石氏她們爆發出刺耳的尖叫聲。看見她被擒了,一眾女眷嚇得花容失色,七八個女人一起尖叫的威力是很驚人的。錢靈犀嚇得一哆嗦,手上一鬆,韁繩就放了,頓時給人老鷹抓小雞似的提了過去。

鄧恒大急,“爾等大膽!”

可是這些山賊可不管他是什麽人,見他手提寶劍來勢洶洶,也不跟他較量,扔出一根套馬索,就朝他襲來。

鄧恒頭一低,仗劍削開,可後麵又來一根,這回準準的把他套上,往回用力一拖,“起來吧!”

尊貴如鄧恒,優雅如鄧恒,睿智如鄧恒,風流如鄧恒,也同樣掉地下摔一個屁墩。

噗哧,錢靈犀實在沒忍住,被人扣在馬上還笑出聲來。那賊驚了,不可思議的望著她,心想這人是不是給嚇傻了?

“你們快住手,否則我們就把他們殺了!”套住人的山賊很快就把鄧恒和錢靈犀推到前頭做人質了。

這還打個屁呀,李二娃甚是憋屈的停下了,鄧恒帶來的那幫人也停下了。被俘的錢靈犀更覺憋屈,這都什麽事兒呀?明明自己有無數的辦法可以做英雄,可是現在卻偏偏隻能扮小雞。

錢文仲好不容易控製住了馬匹,往前急馳,“住手,都住手!你們把人放下,萬事好商量。”

那夥山賊看來經驗尚淺,也有些害怕,“你們後退,快後退!放我們離開,等我們安全了,自然會放他們離開。”

“好好好。”錢文仲忙不迭的答應著,李二娃的人自然聽他的吩咐,不用多說,立即收整隊形,退了開來。

鄧恒帶來的人卻不讓,眼睛直直的瞧著他,“公子——”

鄧恒看一眼錢靈犀,似乎是考慮到她的安全才咬牙切齒的道,“聽他們的話,讓開!”

那什麽眼神啊?錢靈犀暗自翻個白眼,心想要不是你來搗亂,姑娘早就脫身了。就算是眼下被俘,起碼也比你的形象好看多了。

見兩頭的官兵都讓開了路,山賊心裏安定不少,再加上有人質在手,領頭之人也沒剛才那麽慌了,把隊伍一整,眼看也沒損兵折將,低聲跟自己人交流幾句,轉頭衝著錢文仲道,“隻要你們不報官,過幾天我們就會把他們放了,不過你們得準備二百兩銀子給我們。”

噗,鄧恒這回想吐血。這夥人鬧這麽大的陣仗就為了二百兩銀子?一人一百,也太不值錢了吧?

自家的人當即就道,“我們現在就給錢,你們把人放了!”

“要不你們抓老夫吧,把我孩兒換回來。”錢文仲卻是知道,這些人不到安全地帶不會放人,錢靈犀一個女孩子怎麽能在外頭過夜?不如換自己得了。

可這夥人卻不肯,“我們不要銀子,要銅錢,你們要是身上有,現在交易也成!那我們現在收了錢,晚些時候就放人。”

鄧家管事傻眼了,饒是他們家再有錢,誰沒事帶二百兩銀子的銅錢出來晃悠?這半道上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讓他們上哪兒換去?

錢靈犀聽得直想笑,不過她卻明白為什麽這些人不要銀子,寧肯要銅錢。因為這時候的銀子都是有標記的,別說十兩以上的大錠,就是尋常百姓自己攢到三五兩時,也喜歡讓銀匠鑄在一起,打上自己的姓氏。而且銀子成色有不同,你就是給他們一水兒的雪花大銀,他們還要疑心是幾成銀的,有沒有夾心。反不如收銅錢,雖然麻煩了些,但這麽四五號人一分,卻沒有多少了,到時他們拿去買糧食也不會惹人懷疑。

拿不出這麽多零錢的鄧錢兩家人隻好眼睜睜的看著這夥山賊帶著兩隻肉票走了,不過那領頭的山賊卻跟他們約好,三天後讓他們把銅錢準備好,送到前麵一處叫華家嶺的地方,那兒有個三岔口,隻要他們正午時分把錢擺在那裏,等他們收了錢之後,就會把人送到華家嶺後頭的界石鎮,他們去那裏找人就行。

反正人在他們手上,他們要怎樣不得怎樣?錢文仲沒意見,隻求他們善待俘虜,那領頭之人道,“我們雖是百姓,卻不象你們這些當官的,說一套做一套,隻要你們不報官不鬧事,我們保證他們安全。”

錢文仲其實很想追問下,這些人為何如此仇視姓錢的,可這些人哪裏肯講?談判完成,迅速撤退了。這一邊錢文仲隻好趕緊和鄧家的人一起往那界石鎮趕,一來換錢,二來準備接人。

原本鄧家的人還想報官,請求支援,但石氏卻堅決不同意,“萬一消息走漏,傷了他們可怎麽辦?你們哪個要報官的能負得起這個責任?我就是個婦人,也沒什麽見識,但我卻知道,誰要是敢把消息泄露,傷了我家孩兒一根頭發,我就能跟他拚命。大不了,我一命抵一命就是了!”

鄧家人一聽都不敢吭聲了,他們平素趾高氣昂慣了,所以鄧恒一被抓,雖然擔心,但更覺自尊受損,所以才想要報官,抓了山賊來出氣。可眼下石氏提出這麽要命的問題,誰還敢堅持?萬一真出了事,都敢擔當這樣重任?於是全都老實下來了,表示願意聽錢文仲吩咐。

錢文仲看夫人一眼,心中甚至感激。如果不是事涉錢家人,他其實也是主張報官的,但那夥山賊分明提到是受國公府錢姓官員壓迫,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若是鄧家的人把事鬧大,最後追究起來是錢家人官逼民反,隻怕整個錢家都要受牽連。

他身為官員,卻知情不報,給人追究起來就是把柄,幸好石氏機警,意識到這個問題,主動承擔下去,就算是日後傳揚開來,人們不會指責一個母親,最多也就說錢文仲一句懼內罷了。

可這個惹禍之人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