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年

自從趙庚生來了之後,鄧恒的耳朵總算解放了。

錢靈犀換了一個數落對象,不停的怨念,“你的腦子裏裝的都是草嗎?怎麽來救人,也不知道帶點吃的?就算是我不吃,你自己要是耽誤一晚上,不也得吃飯?真不知腦子是怎麽長的,居然還做了個隊長,八成是走後門!”

趙庚生現在是真沒辦法,要是有辦法他都能把自己的肉割一塊下來喂她。他是餓過肚子的人,知道這滋味最難受了,所以不管錢靈犀怎麽念他,他都一聲不吭,隻是默默的加快了行軍速度。

錢敏君雖然和他們離得甚近,卻因錢靈犀雖然怨念甚深,卻顧忌著趙庚生的麵子,罵的聲音極小,一直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是看趙庚生在火把下越來越黑的臉,就知道聽到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平安找到妹妹,錢敏君心裏已經安定下來,此時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姐姐樣兒,便催馬上前,低聲提醒,“靈犀,差不多就行了。為了找你,趙侍衛這一路連口水都沒喝過,有什麽委屈且忍一忍,啊?”

錢靈犀悻悻的磨著小牙,暗自掐了趙庚生腰上的軟肉一把,終於不再怨念了。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嘮叨的,隻是肚子餓得實在難受,在山裏頭雖然吃了點野果,但那些東西酸澀難咽,粗糙之極,不吃還好,越吃人越餓。她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轉移下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眼下不讓她說趙庚生了,她就跟錢敏君聊起天來。兩人隔著匹馬。有時路一窄,不能並駕齊驅時自然不便,但有人說說話,總比一個人餓著強。要不是自己和錢敏君的馬術都不算太好。她是想和姐姐騎到一處去的,但眼下,為了早點回去。不讓錢文仲石氏擔心,隻能克服克服了。

聽說溫心媛也隨著迎親的大部隊來了,錢靈犀倒有幾分詫異,眼光不由得往後望去,卻見鄧恒在另一名侍衛的馬上,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聽說她現在還封了郡主,可不是一般人了。”錢敏君眉梢一挑。露一抹狡黠的笑意,“不過你跟我一塊兒,別出去見她,也不必行禮的。”

錢靈犀嘿嘿一笑,意味深長的從鄧恒身上把目光收回來。那丫頭為什麽來的。可是司馬昭之心,就是她想去巴結,隻怕人家也未必願意搭理她。

不過鄧恒能看上她?錢靈犀在心裏搖了搖頭,也許鄧恒注定還是要娶個大家閨秀,但以她對鄧恒的了解,他絕不會娶溫心媛那種女孩。

他們兩個,從本質上有些象,都是那種喜歡強勢的掌握對方的人。若說前一世時,錢靈犀還覺得鄧恒這種特質不算過分。可是這一世,尤其是跟他共此一次患難後,錢靈犀卻越來越發現,鄧恒骨子裏的強勢程度遠遠超乎自己想象。

“妹妹,妹妹!”錢敏君一連叫了兩聲,才讓錢靈犀回過神來。沒好氣的橫她一眼,“想什麽呢?你剛才說,那些人因為怕惹禍,所以把你們放了,可他們有沒有說,究竟是哪個錢……”

噓!錢靈犀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噤聲。錢敏君忽地醒悟,這周圍可不全是自家人,萬一給士兵聽了傳揚開來,可是對錢家大大的不利,於是住了口,什麽也不說了。

隻是她心裏還是不安,那夥山民來打劫,可是李二娃等人也看見的。就算他們自家人不說,可不能擔保旁人不會傳出去。後頭還有溫心媛等人,就算那些山民痛改前非,把他二人放了,可難保別人不生事。那此事究竟要如何了結呢?

錢敏君現在也不是隻知顧著自己的傻丫頭了,在石氏的耳提麵命下,她牢牢記得一個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在自己要成親的路上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她心裏難免有些擔憂起來。不知道自己這一嫁,到底是吉還是凶。錢彩鳳的前車之鑒她已經看到了,一個女子若是嫁得不好,真是生生要磨去半條命的,那自己呢?能嫁得好嗎?

一路太平,但回到錢文仲他們的駐地時,也已經快五更天了。

不需要錢靈犀多說什麽,鄧恒出麵又把事情解釋了一遍,就讓所有奔波疲倦擔憂了一夜的人們都去休息了。

及至第二日天光大明,出去找他們的溫心媛一行卻還沒有回來。鄧恒趕緊派了人出去,又很是費了一番工夫,才把他們從迷路的深山老林裏帶了出來。

溫心媛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甚至比錢靈犀剛回來的時候還慘,也不知他們轉哪個山溝溝裏去了,弄得人困馬乏不說,連衣裳也多有被荊棘鉤掛撕破的。

來不及多說,溫心媛就鑽回自己的馬車裏梳妝打扮去了,橫豎人已經回來了,鄧恒也不多說什麽,隻和錢文仲商量了,趕緊上路。

他們眼下停駐的隻是一個小村莊,條件簡陋,要是想好生休息還是得到前麵的大市鎮才行。

關於這一點,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見。接下來便到了之前與山民約定的界石鎮,鎮上官府早得到消息,已經提前安排了下去。專門包下了鎮上最大的客棧給他們接風,並且毫無懸念的把最好的房間安排給了錢家人。

錢靈犀一家自是滿意,可溫心媛不幹了,“憑什麽我住普通客房?不給上房?”

掌櫃的為難了,“小店上房一共隻有三間,鄧公子一來就吩咐領著人上去了,小姐要是有什麽不滿,去找他行麽?”

溫心媛心裏不悅,三間上房,就算是錢文仲夫婦一間,錢敏君和錢靈犀姐妹一間,還應該空出一間,難不成鄧恒自己住了?

可當她找到鄧恒道委屈時,鄧恒卻告訴她,“怎麽能讓新娘子和人擠一間?故此她和錢二小姐是一人一間,郡主要是不喜,可以住到府衙或者驛站去,那裏房舍應該更加寬敞。”

溫心媛氣得不輕,當真賭氣帶人離開。可剛出酒樓大門,卻見趙庚生坐在門邊,一麵慢悠悠喝著茶水,一麵涼颼颼的道,“聽說有些人是來陪新嫁娘的,怎麽眼下倒是拍屁股走人了?也不知是來幹什麽的,還害得我白耽誤行程!”

溫心媛慪得無話可說,她確實是以與錢敏君有故,特別請旨臨時加入迎親隊伍的。可眼下要是這麽離開了,回頭讓人怎麽說她?但人都走到大門口了,難道還能回去?

溫心媛不能恨鄧恒,卻是把趙庚生恨得個咬牙切齒。

錢靈犀正好出來瞧見,想想上前替她解了這個圍,“郡主身份尊貴,豈能等閑視之?況且這回她也受了驚嚇,此去外住,也是便於請醫問藥,這是郡主體諒我等的用心,趙侍衛不要誤解了。”

溫心媛終於得了個台階下來,冷哼一聲,也不向錢靈犀道謝,甩一甩袖子就帶著人走了。

趙庚生老大不解,“你幹嘛替那種人說好話?她也不會感激你!”

因他坐著,比平常矮了不少,錢靈犀見四下無人,手快的敲了他腦門一記,“笨蛋,不把她打發走難道還留下麽?又不是有什麽血海深仇,做事但留三分餘地,你記著我這話,不會吃虧的。”

趙庚生好長時間沒給教訓過了,此時被她打打罵罵的,倒覺渾身鬆快不少。反正他皮粗肉厚,錢靈犀打那兩下子隻當撓癢了,連摸都不摸,隻嗬嗬的笑,“你的腳不還有傷麽?快坐下歇歇。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吃些什麽?我去給你買。”

錢靈犀白他一眼,正習慣性的想拌幾句嘴,卻聽後頭兩聲清咳,是鄧恒從樓上下來了。他已經洗漱過了,換了身幹淨衣裳,又是那麽玉樹臨風,可看在趙庚生眼裏,卻是十足的小白臉架式。

卻見他眼角往自己這邊一掃,微微點了個頭,就大踏步的出去了,趙庚生正想說他幾句壞話,可錢靈犀卻也轉身往後,“我不跟你說了,我的腳得去找個大夫看看。”

趙庚生頓時站了起來,“我陪你去。”

可錢靈犀卻一瞪眼睛,“女孩子的腳是能隨便看的嗎?老實呆著,我自有丫鬟陪著我去。”

趙庚生看著她也匆匆帶人離開的背影,總覺得有些古怪。想想那隻白孔雀臨走時的怪異眼神,趙庚生坐不住了,悄沒聲息的也尾隨錢靈犀出去了。

樓上。

石氏正跟錢文仲低語,“老爺,我怎麽總覺得靈犀這回來得太容易了些?這孩子,別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們吧?”

錢文仲托著下巴想想,卻問,“夫人,你說,靈犀是個好孩子麽?”

石氏嗔他一眼,“您怎麽這麽問?靈犀當然是好孩子,妾身這麽說不是不信任她,是怕她有什麽事總往自己身上扛,我這不是也想替她分擔分擔麽?”

錢文仲笑了,“夫人既相信她,為什麽不給她留點小秘密呢?更何況,這裏頭還有鄧家呢。你想想,為什麽人家肯幫著遮掩,並不說是官逼民反,反說是一場誤會?而且你看靈犀回來的樣子,象是受了多大委屈,背地裏給人為難過的樣子麽?”

這倒真是不象。石氏認真想想,不覺笑了,“要說委屈,倒是趙侍衛那表情更象些。”

錢文仲嗬嗬輕笑,“所以,咱們就不要多追究了。反正此事已了,後麵再有什麽,也有鄧家在前頭扛著,咱們何苦去惹這個不痛快?隻是我這裏卻要修書一封,把此事報到國公府去,否則由著四堂哥那麽鬧,遲早得出大亂子。”

石氏點頭,這可是正經事,耽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