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53章 怠慢

郭氏生氣了。

硬拖著那位二奶奶,非要她一起去見韓燧評評這個理。眼下還有客人,不可能對郭氏采取強製措施,韓家人全都沒了法子,隻好著人去請韓燧。

可韓燧來時,卻不是他一人,還有錢杏雨的夫君韓瑛,以及一個意想不到的來客——鄧恒。他看著錢靈犀時,目光中大有深意,讓錢靈犀覺得,自己幹的好事多半已經被他識穿。

眾人還沒開口,韓燧先就冷著臉訓斥起眾兒媳和孫媳婦來,“郭氏雖然年輕,可畢竟是你們正經婆婆,太婆婆。你們不說用心侍奉,反而三番四次的惹她動怒,這是不把我放在眼裏嗎?你們心裏,還有沒有孝道?”

這話說得很嚴重了,一眾兒孫盡皆跪下,口稱不敢。

韓燧又看一眼錢靈犀,道,“錢姑娘進門是客,就算她年紀小,又是晚輩,那是能輕易怠慢的嗎?眼下這大過年的,她來拜見我,拜見我的夫人,本是理所應當,你們又有什麽可嚼舌頭的?莫非她就不能來拜見我們,或者說她想來拜見我們還得你們批準?”

一眾兒孫更加不敢吭聲了,最後韓燧發話,把惹事的二奶奶禁足半個月,令她好生反省,讓錢杏雨好生招呼錢靈犀,給客人壓驚,而至於錢靈犀到底有沒有夾帶,老爺子是半個字也沒提,就送郭氏回房去了。

隻是錢靈犀看著莫名其妙出現的鄧恒,再看一眼他似嗔似惱的眼神,心知此事多半有他的功勞。算了。這個人情回頭再去還他。

可到底鬧了這麽一出,韓燧雖然替錢靈犀保全了顏麵,但也令得錢杏雨及婆婆都受了訓斥。就算沒有受罰,到底臉上淡淡的。態度就有些不冷不熱。

錢靈犀也心知給堂姐惹了麻煩,很是不好意思,私下專門跟她賠禮道歉。可錢杏雨口上說著不必,但卻有些愛理不理。

錢靈犀知她心中怨上了自己,可這讓她怎麽辦?

錢杏雨是她堂姐,可錢湘君是她親堂姐。她能因為錢杏雨的不高興就辜負錢湘君所托麽?再說了,錢靈犀其實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大的失禮之處,韓燧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如果說非要挑出毛病來,那就是錢靈犀沒打招呼。私自給郭氏帶了點東西。

可這也不關乎什麽私情吧?人家親兄妹禮尚往來一下怎麽了?隻是不想公開化而已,就算是揭穿了又能怎麽樣?

錢杏雨要是想不通這個道理,非覺得錢靈犀丟了她的臉,那她也無話可說。做人不可能麵麵俱到,錢靈犀自覺問心無愧就好。

因著這場不愉快。錢靈犀本來拿定主意用過晚飯便要告辭。可偏偏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雪來,還越下越大。韓家自然要留客,可田允富因為表妹闖下那樣禍事,自覺無顏再呆,借口家中有事,仍是要帶孫如珍回去。因他們離得近,關係又不甚親密,韓府倒也不說什麽。隻是打發人安排了車馬送他們兄妹回去,禮數很是周全。

至於錢靈犀,畢竟和錢杏雨有層親戚關係,她要是堅持在這麽大雪天還要離開,難免有不給麵子之嫌,隻好留了下來。

她不走。趙庚生也不走。見著鄧恒來了,他嘴上說著不介意,可一雙眼睛還是牢牢盯著他。再說,好不容易有機會擺脫孫如珍,趙庚生也實在不想去田家自討苦吃,不如回頭還是跟錢靈犀去鄧家混吃混喝算了。

既然他們都留下了,那鄧憫便打算回去報信,可鄧恒瞧著這麽大雪,若是做弟弟的回去,當哥哥的反而留下做客,實在不妥,便隻讓下人回去,讓他也留了下來。

韓府倒是不勢利,既然留人,那就一視同仁,三位男客安排在一樣的客房裏,並沒有厚此薄彼之嫌。至於唯一的女客錢靈犀,自然就交給錢杏雨打理了。

錢杏雨這一房雖然久不回來,但家裏的小院還是保留著,隻是韓家人丁興旺,他們在外又添了不少子女後,房舍就顯得窄小。雖然隻住一日,但錢杏雨還是調配了一下,把自己兩個親生女兒挪了出來,把她們的房間安排給了錢靈犀,於情麵上算是做得很不錯了。

隻是到底比不得鄧府,晚上還有孩子哭鬧,加之錢靈犀心裏有事,到底沒睡好,早早的見窗外似有亮光就醒了。

軟軟看看鍾,打著哈欠過來道,“姑娘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時候還早呢,外頭雪已經停了,那亮光是大雪映的,可不是天光。”

可錢靈犀還是披衣坐了起來,“算了,我睡不著,早點起來打點行李也好。隻是你們手腳輕些,別驚動了韓府的人。”

軟軟應了,暗暗叫起小九和外間的趙大娘,一麵打水洗漱,一麵收拾她們為數不多的行李。

既然起來了,趙大娘就想去給錢靈犀要份早點來。但錢靈犀覺著不好,沒讓她去,“眼下這府裏的正經主子都沒起,要是就為著我一個弄吃弄喝的,人家怠慢了不好,要回絕就更不好。橫豎我也不太餓,就在屋裏安安靜靜做點針線等一時吧。”

這話說得在理,趙大娘不堅持了,不過卻有一樣,“這正月裏閨閣裏是忌針線的,姑娘不如看吧。”

錢靈犀卻笑,“我不是做那個針線,隻是看這屋子裏有打絡子的線,便想串幾個金錢罷了。”她悄悄的壓低聲音,“咱們來時也沒想到他們家有這麽多人,預備的荷包給那些姑娘少爺倒是夠的,隻是再想給幾位姨娘就不夠了。我昨兒看見有個穿綠衣裳的似乎就有些不高興,雖然隻是小事,別給人落了話柄。咱們趁早打幾個,走前給了人。回頭也不落閑話,豈不是好?”

“姑娘說的是挺漂亮的那個吧?我也瞧見了。聽說那個是新納的,在姑爺麵前挺得臉的。”小九說著,已經去取了打賞剩下的荷包金錢來。把裏麵的金錁子取出和金錢一分。足夠分送諸位姨娘了。

於是就扯了線來打絡子,要說這手藝當年錢靈犀還是在石氏娘家學會的,後來傳給了錢敏君。又傳給了身邊的丫頭們,除了趙大娘常年在外沒學過,她們主仆三人都會打許多花樣了。

趙大娘幫不上忙,就給她們裁線遞水,也低聲調笑,“咱們這位姑奶奶可當真賢良,姑爺房裏連著通房丫頭算起來。足有七八位了。聽說有些是姑奶奶指的,有些還是妾室房中的丫鬟,簡直跟三宮六院似的。”

錢靈犀撇嘴直笑,卻不接話。手中打著喜上眉梢如意結,心中挺不讚同錢杏雨這一舉動。

看她這樣子。確實是有錢,而且在家中,她也頗得韓瑛看重,很有地位。但於通房小妾這一塊,錢杏雨確實有些過於放縱了。她這放縱可不是做給人看的,韓瑛的那些個妾室通房可大半都養了孩子,有兒有女,一個個活蹦亂跳,錦衣玉食。並沒有被苛待的跡象。

隻是這樣拿錢養一大群並非親生的兒女買個賢良的名聲很有意思麽?等到孩子們長大了,焉能保證他們不會為了家產而動腦筋算計?到時她又要如何保全自己膝下的一兒兩女?

再說句難聽點的話,萬一哪天陳氏不能再給女兒掙錢了,錢杏雨要怎麽保持現有的地位?光靠錢堆積起來的威信可不是真正的威信。

再進一層來說,錢杏雨這樣一副有錢的款姐模樣,穿戴之物比婆婆還好。二太太能不動心?再說二太太也不止韓瑛一個兒子,還有其他的孩子,會不會也指望著他們去拉拔拉拔?

不得不說,錢靈犀這想法還當真猜了個不離十。

她們主仆三人早早起了在這兒打絡子,其實錢杏雨也醒了,正在枕邊跟韓瑛抱怨家計煩難。

“婆婆管我要錢,這是天經地義,再說我們又長年不在身邊侍奉,我這做媳婦的也沒什麽可說的。縱是她拿了錢去貼補你幾個弟妹,我也沒意見。手心手背都是肉,咱們有這條件,幫幫他們也無妨。可是連你兄弟討小也要我出錢,我就有些想不通了。”

韓瑛閉著眼睛,沒什麽興趣的敷衍著,“納個妾能花幾個小錢?出了也就算了。”

錢杏雨急了,“什麽小錢?你知道婆婆一張口管我要多少嗎?八百!這還隻是一個的數,你兩個兄弟,可就得要一千六。”

韓瑛終於睜開了眼睛,“這麽多?難道是妓院的花魁?可要是花魁這點錢恐怕還不夠吧?”

錢杏雨慪得掐了他一把,“你倒清楚行情!我打聽著,婆婆似乎不是真想給你兩個兄弟買妾室,她是想要點銀子拿回娘家去。”

韓瑛啊地一聲明白了,“那肯定是舅舅來要錢了,難怪你不願意。”

錢杏雨就勢伏在他身上,不滿的道,“要是給了自家人,或者她自個兒花了,我也不說什麽了。可這拿銀子往外撒是怎麽回事?況且你舅舅家的幾個表兄弟又都不是成器的,拿銀子給他們我還怕給人慣壞了。再者說,咱們這幾年雖不在家,但每年過年我送回來的禮還少麽?妯娌之間也算得上是頭一份了吧?可婆婆這樣,是不是也太過份了?”

韓瑛聽到前麵,覺得媳婦挺有道理,可聽到最後,卻忍不住為了母親說話,“娘不也是沒辦法麽?舅舅是她親兄弟,那邊是她親侄兒,她能眼睜睜的看他們過苦日子?雖說她是從咱們這兒拿了不少錢,可對你不也挺好的麽?昨兒你妹妹一來,她立即就送了個金項圈下去,多大方啊。”

錢杏雨聽及此,卻冷笑起來,“羊毛出在羊身上,她能不大方麽?再說昨兒那金項圈,我都不好意思提。那項圈是夠大了,卻是輕飄飄的沒幾兩重。我記得還是舊年你妹妹出嫁時打了送禮剩下來的,都擱這麽些年了,樣子也土,份量也輕……”

“就這已經可以了,你那妹妹不是鄉下來的麽,能懂什麽?”

錢杏雨嘁了一聲,披衣起身下床去梳妝台那兒拿出一隻錦盒遞他跟前,“你可別小瞧了我那妹妹,她雖是鄉下來的,可瞧瞧人家出手這禮物,比婆婆貴重了多少倍?還有給幾個孩子的荷包,裏麵可全是實打實的金錁子。”

韓瑛終於認真起來,“這首飾可挺貴重的呀,她怎麽這麽有錢?咦?這金錁子是鄧家的,原來是借花獻佛啊。”

錢杏雨道,“雖是鄧家送她的,可也得她肯大方的送來不是?你可別忘了,我這妹妹的兩個姐姐,一個做了代王妃,一個可是信王世子妃。你看她穿戴雖不華麗,但行事這個大方勁兒,有多少大戶人家的小姐趕得上?”

韓瑛突然想起一事,“對了,你嫁做代王妃的妹妹,是你文仲伯父的女兒吧?他們和這丫頭又是什麽關係?”

“我怕你真是成天喝酒喝糊塗了!我不跟你說過麽?這個靈犀妹妹正是文仲伯父的幹女兒,在他們家養了好些年,跟親生的一樣。”

“哎呀!那可真是怠慢了。”韓瑛一拍腦袋,想起件要事來了,“老太爺跟我說,我這回的新任命多半是要到九原去的,到時那邊的文臣之中就得看你文仲伯父了。我從前雖在西康幫了他一個小忙,但那也不算什麽,眼下他幹女兒來了,你怎麽不提點我?”

“還有這事?”錢杏雨一時也慎重起來,原還想麵上把錢靈犀冷一冷,眼看卻是不行了。可想想錢靈犀幹的好事,又嘟囔起來,“這妹妹也真是不懂事,虧我娘寫信把她誇得多好。怎麽偏偏一來就沾惹上那一位呢?”

提起此事,韓瑛也鬱悶,“都是老太爺辦的糊塗事,惹人笑話。有空跟你那妹妹說一聲,別讓她沾染這一攤子。”

錢杏雨點頭答應,一麵服侍他穿衣裳,一麵覷著他的神色道,“我告訴你,還有笑話呢。昨兒老太爺不招來個姓趙的小進士麽?結果下人去看了回來都說,那小子活脫脫就跟咱們家人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家丟的孩子呢!”

韓瑛聞言臉色頓時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