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真心當爛泥

既然錢靈犀想聽,那麽鄧恒就一字一句的告訴她,“你說我想讓你立功,這點我承認。可你要說我算計你,我卻是無法苟同的。”

冷冷的掃過一眼,讓錢靈犀有點心虛。算計一詞似乎是有些重了,鄧恒算計又不是想陷害她,而是想幫她。可善良的算計難道就不是算計?

鄧恒似乎餘怒未消,忿忿然告訴她,“我離開九原是沒有立即返回京城,但那也不是故意欺瞞旁人。你當知道,南明與北燕在九原通商,大楚的損失最大,所以皇上曾給了我一道口諭,命我查探那邊的動靜。你要是不信,我這兒還有禦賜金牌作證。”

看他取出那塊如朕親臨的金牌,錢靈犀談不上信,也談不上不信。他是皇帝的親外甥,弄兩塊金牌算什麽?不過他說的事倒是有幾分道理,所以錢靈犀就等他說下去。

“結果沒料到,居然就出了軍糧被劫這件事。估計這事你也知道了,是高傑勾結了軍中之人做的。但他是朝廷大臣,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我也沒辦法問他的罪。所以隻能想了個辦法,讓人假冒大楚的商人,向他求購這批糧食。他並沒有懷疑,但不知怎地,這消息卻被大楚的軍方探聽了去。於是派出孔離,想趁機把糧草一劫,在今年九原開市通商前,製造一場動亂。若是如此,你想,九原的生意還怎麽做下去?”

錢靈犀聽明白了,鄧恒肯定是想一石二鳥,既保住本國的糧草,又化解大楚的這場陰謀,所以才一直不肯正式出麵,留在暗中行事。

想想這樣也算有理,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他若不如此,而是把事情報到韓瑛盛行恕那裏去的話,等到大家再商量再決定。豈不誤事?

見她麵上漸有悔色,鄧恒更加理直氣壯了,“我讓你來立這份功勞,一來是想幫你們家一把,另一方麵,也是出於我的一份私心。你可知道,這九原馬場之事已經引起我家的注意,有人想借機尋釁生事。我就想經你的手,讓馬場有個掛名的主人。”

錢靈犀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你想讓我來掛這個名?”

“有何不可?”鄧恒很是大方,“你家中並沒有直係親屬為官,不過是一介平民,但你手上有些生意,也攢了些本錢,說起做這門生意完全說得過去。就算有人生疑,我也會替你布置得天衣無縫,讓人查不出問題來。當然。我也不讓你白擔這個虛名,我會給你兩成的幹股。你若不是跟我置氣,接受這樣的安排應該沒問題吧?”

確實,送上門來的錢為什麽不要?鄧恒做的又不是什麽非法勾當,正正經經的生意,隻讓錢靈犀掛個虛名就有錢入賬,這樣的好事上哪兒找去?

鄧恒似乎越說越氣,“我的身份是比你高貴。但你自己摸著良心問問,我何曾用身份壓過你?我若真的是想以鄧家世子的身份要你,你以為就憑你一個錢家旁支的小丫頭就能到我麵前來大放厥詞嗎?說句不怕你難受的話。恐怕早給人一乘小轎送到我府上去了!就好比現在。”

他忽地伸手撚住錢靈犀的下巴,拇指重重的在她櫻紅的唇上碾過,聲音很輕,但語氣卻低沉得驂人,“我若是就在此處強要了你,你又待如何?”

錢靈犀倒吸一口涼氣,給他逼問得說不出一字。

是的,鄧恒一向待她是很好的,謙和有禮,溫潤尊重,以至於讓錢靈犀忘了,這世道對於女子來說是多麽的不公平。

鄧恒的話雖難聽,但他真的沒有撒謊。若是他隻想得到自己,手段多得是。就算他不耍手段,隻要稍稍表露出這個意思,多的是人來算計她,把她往鄧恒的身邊送。隻怕連那位視她為情敵的溫心媛也不會如此煞費苦心了,在男人的身邊多一個女人,少一個女人對於一位主母來說都是無關利害的,溫心媛忌憚她,隻是因為鄧恒的心中有她,他並不隻是想得到她而已。

鄧恒的笑裏有了幾分冷意,似是譏諷,又象自嘲,“你說我想要娶你是混帳話,那我倒想問問你,誰說這話就不混帳了?房亮?趙庚生?就因為他們的身份跟你平起平坐,而我的身份比你高貴,你就認定我混帳,我的話就當不得真,我的心就如地下的泥土般可以任你隨意踐踏嗎?”

“不……不是這樣的!”錢靈犀給他罵得心都亂了,心尖最柔軟的那塊地方似是給無數根小針紮進去的疼。他怎麽能這麽說自己?她明明,明明就不是這個意思。

眼中泛起委屈的淚,可那人還要狠狠的在她心窩子上捅一把刀,“不是這樣?那是怎樣?你隻想到自己家世寒微,又沒有嫁妝,若是就這麽嫁給我怕會被天下人恥笑。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要娶你,有沒有怕天下人恥笑?你是內宅婦人,隻需安坐家中既可,便有流言蜚語,隻要你關起門來不聽不看不留意,又有誰能真正傷得到你?可是我呢,我是男人,我是要日日立於天地之間的。難道你以為我的心就是鐵打的,我就不怕別人說,就不怕別人笑了?”

“那你……”晶瑩的淚珠滾滾而落,錢靈犀說不下去了。

鄧恒接著她的話,“是啊,我知道你想說,‘那你可以不娶我啊,又沒人拿刀子逼著你。’可都這樣了,我還是願意娶你,你卻還說我混帳,你不是把我的一片真心當成爛泥那是什麽?我費盡心機的討好你,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弄。就連人家孝敬我兩條魚,我也巴巴兒的往你家裏送。你做生意,我想辦法替你打開銷路。就算是故意脅迫你,挨你的罵,我也要替你多掙幾個。你家出了事,我不象別人,會到你麵前噓寒問暖,但我也是在替你家裏籌謀思量,收拾這些爛攤子。我明知道你不會感激我,回過頭來還會惱我罵我,可我還是要幫你。你說,我是不是生得賤?”

除了扯著他的衣袖,拚命的搖頭,錢靈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鄧恒深深歎了口氣,把衣袖一點一點從她的指縫間摳了出來,聲音裏透著十分疲憊,“我知道你是個守規矩又不愛守規矩的女子,因為你守規矩,所以你知道恪守本份,不貪不占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你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我。因為你不喜歡守規矩,所以你更不會嫁進高門大戶。你隻要嫁一個房亮或者趙庚生那樣的人就夠了,跟著他們過有一點小錢,又不必太操心的生活。真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我所能給的。所以我不逼你,我隻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盡力去替你做些事情,以求那個萬一的僥幸而已。如果連這些都讓你深惡痛絕,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等把你送回家去之後,我再不出現你麵前,招你討厭就是。”

他似是又想起些什麽,轉過身對錢靈犀道,“孔離還在後頭對我們緊追不放,你昨晚也看到了,我帶了火銃出來,這本是皇上給我危急時刻防身用的,偏在他眼前露了眼,他若不得個結果,隻怕不會善罷甘休。可這屬於國之重器,尤其我們南明國小民弱,萬萬不敢落到那兩國手裏。故此,我原本跟趙庚生說,讓他帶著兵器和你回去,我去引開追兵。可他非說他是軍人,這是他的職責所在,要由他去引開追兵,我實在拗不過他,隻好由他去了。我先跟你說一聲,別日後又怨我設計害他。”

鄧恒拖著略顯沉重的步伐去了,錢靈犀哽咽著停留在原地,滿心的話噎在喉間,隻是說不出來。

為什麽,鄧恒要把那些無情的想法強加在她身上?她明明從來就沒有那樣想過,她剛才就是生了氣,發了下脾氣,也不至於遭到這樣絕情的指責吧?

什麽叫把他的真心當成泥土踐踏?她如果真的能不在意他,早就遠遠的避開,再不會與他相識,再不會為他牽腸掛肚了。

是的,她不想與他再有糾葛,可這真的是她自私嗎?如果不是看到自己嫁他,會給他帶來多少的麻煩和壓力,她何不輕輕鬆鬆的遂了他的心願?正如他所說,她若嫁了,隻管把門一關,耳朵一關,那些流言蜚語難道會讓她掉塊肉不成?

不會的。真正娶了她,難過的是鄧恒。

就是因為不忍心讓他承受這麽大的壓力,所以錢靈犀克製著自己的感情,跟他保持著應有的距離。

哪怕這樣的清醒會時時刻刻灼傷她的心,她也依舊咬緊牙關,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傷痛與難過,笑麵示人。

和房亮婚事泡湯了,她很難過。但家裏一出事,她便沒時間去傷心難過了。不是她沒良心,而是她覺得,家實在是比房亮更要緊的存在。

和趙庚生的婚事大抵也是沒什麽機會的,她也會覺得遺憾。但遺憾完了,她想自己還是能依著長輩的意思,再去另結良緣。

但唯有鄧恒。

鄧恒這麽說她,她接受不了,她會哭,她會心痛得恨不得象要死去!

因為他,是她的初戀,也是她活了三輩子唯一的愛戀啊。

正因為深深愛過,所以才越發想給對方更好的選擇。可這麽做的自己,竟然錯了嗎?

錢靈犀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