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仿若新婚

由上而下的,鄧恒定定的看著錢靈犀,看著她的眼淚。

一滴滴,一串串,象是停不了的小溪,汩汩而落。從她憂傷的眼,順著她難過的臉,滑進蕎麥枕,滑進兩人糾纏的發裏。

無論多少親吻,無論多少愛撫,都堵不住那源源不絕的傷心。所以,鄧恒放棄了。

“算了,你若不願,我不迫你。”翻身從她身上下來,鄧恒似想離開,想想卻還是轉頭道了句,“我是真的喜歡你。”

當他的手撫上帳簾時,身後的女孩終於低低的,帶著泣音開口了,“我……知道。”

鄧恒霍然回頭,一向平和的他也略帶了幾分激動,“你知道還這樣不願意?你知不知道,隻要你願意,我是真的會娶你!”

“我知道。”錢靈犀就是知道這一切,才越發的不能接受他。

不知道是眼淚衝開了心裏的堤防,還是壓抑得太久的情感需要一次痛快的宣泄,錢靈犀看著麵前那個困惑的男人,低低向他傾訴出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痛。

“你知道嗎?我曾經做過一個夢,我夢見你娶了我,我們過得很幸福,很快樂。如果這上真的有神仙眷屬,我想就是我們了。”

“可你……”

錢靈犀淒然一笑,把他的話截斷,“可你的家人不喜歡我,他們嫌棄我的出身,嫌棄我這個人。你曾經說過,如果你娶了我,我隻要把門一關,就不會受到外麵的傷害,可你有沒有想過,有時來自家裏的傷害才更加慘烈?”

頓了一頓,她掀開最痛的那道疤。“在那個夢裏,我沒過多久就死了。死在家裏,死於一場意外。”

鄧恒隻是聽著,心就揪緊了,“誰殺了你?”

“不知道。”錢靈犀吐出這三個字,隻覺心裏都在滴血。

曾經,她以為是錢慧君害死了自己,可是,當她慢慢學會為人處事,錢靈犀開始懂得。害死她的其實是自己的天真和過於輕信。

事情發生在薛老太君眼皮子底下,她就能保證清白嗎?北方富人家生火主要是燒地龍,可為什麽當天會給錢靈犀安排一個需要燒炭的房間?就算再疼她。象鄧府這樣的大戶人家,難道會不知道炭毒的厲害?為什麽那麽多的丫頭仆人用了火盆都沒事,偏偏就是錢靈犀出了事?

關於過去的一切一切,錢靈犀都不想,也無力去追究什麽了。她隻能淚流滿麵的告訴鄧恒,“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你的喜歡,我承受不起。”

鄧恒突然伸出手,把她擁在懷裏,撫慰著難過啜泣的她。溫柔無比,“好了好了,別再哭了。我明白了。我什麽都明白了。現在,你隻需要告訴我一件事,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如果我不是鄧恒,我是房亮。或者趙庚生那樣的窮小子,你是願意嫁我的。對不對?”

“是!”錢靈犀這一聲裏包含了多少的心酸無奈隻有她自己知道,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錢靈犀從來不是個好記性的人,可這首詩卻似鐫刻在心頭,每每午夜夢回時憶起,字字椎心,句句泣血。

“我喜歡你,你若是跟房亮或趙庚生那樣的人,便是死纏爛打,耍盡心機,我也會嫁給你!可你不是,可你為什麽不是?”

十根纖纖細指,死死摳進鄧恒的肩頭,似是要訴盡她的無盡忿懣。

鄧恒絲毫感覺不到痛,隻是看著錢靈犀,看著她用那麽憂傷,那麽憂傷的目光看著自己,心就酸軟成一片。

離京城不過短短兩三日的路程了,可鄧恒卻格外的留戀起來。行路也不似前些天那樣的緊趕慢趕,反而有了一絲悠然之姿。

錢靈犀什麽話也沒有說,可她的目光停留在鄧恒身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因為她已知道,到京城的那日,就是他們分開之時了。

在經過了那樣任情使性的一夜,恐怕誰也沒有再麵對彼此的勇氣。就好象一本書,已經翻到了結局的那一頁,再怎麽意猶未盡,也不過是分手。

如此兩日,已到了京郊。

想著明天就要進京,錢靈犀心裏既有如釋重負般的輕鬆,又有若有所失的淡淡傷感。晚上剛剛歇下,鄧恒忽地興衝衝的進來,“聽說明天六月六,本地人都要出去過節看荷花,不如我們明天同去玩玩再進城,可好?”

有這個必要嗎?可看著他眼中的期待與希翼,錢靈犀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就當是別離前最後的歡娛吧,她輕輕的笑了笑,“好。”

一大早的,鄧恒就弄來兩套新衣服。

樸素的靛藍土布,尋常的民間樣式,可穿在鄧恒的身上就是比旁人好看。錢靈犀也是一樣的藍布衣裙,隻是在腰間各自束一條大紅腰帶,佩一樣的同心結,帶出幾分仿若新婚的喜氣。

到底是京郊,繁華之處已經與尋常地方大大不同。便是一個六月裏的普通節日,街上卻是人頭攢動,往來穿梭間極是艱難。

他們二人連馬也沒帶,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便如尋常百姓般隨著人流往最熱鬧的地方而去。忽地,身後幾個青年後生嘻嘻哈哈結伴闖過,錢靈犀身材嬌小,給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下。

一隻手適合扶住了她,“怎樣?受傷沒?”

錢靈犀搖了搖頭,額上已微見汗意,隻是奇怪,“怎地會突然湧出這麽多人?”

鄧恒苦笑,“我方才聽人閑話,才突然想起,每年六月六,陛下為了與民同樂,會讓人將宮中的大象等猛獸帶出巡演,與民同樂,想來今日咱們是有幸撞上了。”

錢靈犀恍然,“怪不得。那也沒什麽好抱怨的,想你從前定是在宮殿裏看這些表演,不如今日也與民同樂一番可好?”

鄧恒一笑,執起她的手,“隻要你不怕辛苦,那就去瞧瞧。”

錢靈犀臉上一熱,想把手抽出,可鄧恒卻十指緊扣,不肯放鬆片刻,“街上人多,一會兒走散了可如何是好?走吧。”

竟是再不過問的就這麽拉著她隨人潮而去,錢靈犀側眼看他,就是這樣一身樸素的裝束,就是這樣毫無形象的在人潮中護著自己擠來擠去,隻為了遠遠的跳起腳來看一眼被人山人海圍起來的荷花,隻為了把自己馱在背上,讓她遠遠的瞧一眼關在籠子裏的獅子老虎,再被大象吸起噴灑的水濺上幾滴,就笑得異常開心。

開心的讓他身邊的那些人,那些風景全都失了顏色,天地之間,錢靈犀隻能看到鄧恒的笑。看得人心窩子裏都暖暖的,熱熱的,有想流淚的衝動。

錢靈犀深信,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鄧恒都是喜歡她的。

喜歡得願意為她做一些傻事,喜歡得會為了她一再犯錯。她曾經為這樣的喜歡心動,為這樣的心動沉溺,可如今的她更會為了這樣的喜歡而割舍自己的感情。

不是不痛的。

那痛還會絲絲縷縷的侵入五髒六腑,骨髓血脈,連每一口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痛的。

可還是要忍耐,還是要親手把他推開。

錢靈犀不是貪生怕死,她隻是不願意在鄧恒的生命中一再留下無法愈合的傷痛。上一世,她死了,一死百了。可那一世的鄧恒呢?他是抱著怎樣的傷痛度此餘生?

年少夫妻,又在最恩愛的時候別離,那痛會長成心尖上一顆朱砂痣,在每個午夜夢回,潰爛成傷,永世難愈。

第一最好不相見,從此便可不相戀。

可是如果已經見了,已經戀了,那錢靈犀還能有什麽辦法?她隻能控製著自己的情感,不再與鄧恒相依相守。

他們各自會有各自的丈夫或者妻子,各自會有各自的兒子或者女兒,他們都會背負起不同的家庭,不同的責任,在不同的人生軌道上做著各自應該做的事。

那時,縱然他們會成為彼此的床前明月光,也隻是在每個有月的晚上才會彼此懷念。刺痛,卻也有限。

天色漸晚,喧囂散去,宮中的隊伍也漸漸回轉了車隊。

鄧恒卻依舊背著錢靈犀,“走,咱們吃飯去。你想吃什麽?”

“你放我下來吧,這背著怪累的。”

“不累。逛了這麽半天,你肯定腳酸了,這裏人又多,我不過背你一時,真的不累。”

錢靈犀心頭一暖,掏出手絹替他擦擦頭上的汗,“那你背我到前麵的瓜田,我口渴,想吃瓜了。才來的時候瞧著就想吃了,咱們找種瓜的農夫買個地裏現摘的。”

“好啊。地裏現摘的,肯定會比別處甜。到時你好好挑挑,別讓人蒙了去。”

“那當然,咱們就坐那兒吃,要是不甜就不給錢。”

“說得有理。噯,你們老家也種瓜嗎?”

……

兩人正絮絮如尋常夫妻說著話,忽地有一隊侍衛匆匆趕了上來,到鄧恒麵前,單膝點地,“卑職參見殿下!”

錢靈犀笑得有幾分苦,看來他們,是永遠走不到那瓜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