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年

“他真的這麽說?”錢彩鳳素來是個急脾氣,聽得兩位兄長帶回來的話,頓時就惱了,“他把靈丫拐了去,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不聲不響的就成了親,眼下還不肯放人了?天底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

客廳裏,錢家人早已齊聚一堂,連錢文仲都特意告了假在家中等候,此時聽侄女怨言,知道很能代表大部分人的心意,不由解釋了句,“可是論理,鄧恒倒也沒說錯。”

“老爺!”可這回連石氏也不站他一邊了,嗔道,“他是有理,難道我們就沒理嗎?誰家連個父母也不稟告就把人家閨女娶回去的?咱們靈犀信上不說還沒跟他圓房麽,那樣就算是接她回來也礙不著什麽吧?哼,強把人留在身邊,我看是他不安好心才對!”

錢文仲隻得苦笑,心中明白夫人是關心錢靈犀,所以才會這麽在意。

“嫂子說得對!”林氏跟著同仇敵愾起來,“聽說這些大戶人家最愛娶小老婆,那姓鄧的如此有錢,肯定也少不了,我們靈犀幹嘛要嫁他?揚威,你們剛才瞧見了嗎?”

錢揚威不敢答,“似乎……也有些女眷。”

錢靈犀雖然沒敢跟給哥哥做正式的介紹,可錢揚威也大致往那車隊瞟了幾眼的,那麽幾車子漂亮女人,可別說都是給他妹子做丫頭的,就說了他也不信。

錢彩鳳從前在跟唐竟熠的婚事上,於此有過切膚之痛,最見不得這些事,“看看,看看!這才成親了,就弄一屋子人,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要我說,有錢有勢的男人就是嫁不得,甭管從前怎樣。一旦得了勢,不就都開始翻臉不認人了?”

她一時嘴快,不想錢文仲夫婦已經黑了臉,還是錢揚名媳婦嚴青蕊乖覺,忙忙的推了她一把,錢彩鳳才意識到不妥,忙住了嘴。

錢文佐左右看看,清咳兩聲。出來當了和事佬,“咱們也先別著急,橫豎他們不說過會兒就回來嗎?那就在家等等,等他們回來,細細問了再做打算。”

這倒是,眼下人沒回來,他們怎麽氣憤又有何用?總得把氣力用在該花的地方才是。於是一屋子人磨刀切齒,等待拐走他們靈丫的罪魁禍首上門。就連已經不管事的錢老太爺和老太太,也琢磨了兩套說詞準備好生說下那個姓鄧的後生。

別看姓鄧的從前是什麽大戶公子,可是眼下卻犯了錯。連皇上都不待見了,還怕他作甚?況且。論輩份,錢靈犀在家中可就隻比錢揚武和錢揚友高點,那她的女婿在這個家還想有怎樣的地位?

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等竟是從上午一直等到天黑,才見那個罪魁禍首帶著錢靈犀回家來了。

二人身上的風塵是洗去了,卻又添了不少的酒氣,好似是從哪裏赴宴歸來。這可讓錢家人有些生氣。

回了家,不先來探視父母長輩,卻去跟人吃酒聊天。這象話嗎?雖說鄧恒不受待見,但他們還是為自家的女兒準備了不少好菜的。

如果說是鄧恒一人倒也好說,可眼下連錢靈犀臉上也紅通通的,分明是飲酒所致,那讓等了大半日的一家子怎麽想?

於是,錢靈犀跪下去半天,也沒人叫她起身,甚至連理也沒人理。她一看這可不行,偷偷扯扯鄧恒的衣袖,你快點想想辦法吧?

鄧恒很上道,立即就開口道歉,“回來遲了,還請長輩責罰。”

“哼!”終於,林氏冷哼出聲了,“鄧公子是什麽人,我們可當不起。”

“嶽母要是這麽說,小婿可真是無地自容了。”能開口就是好事,哪怕是要打要罵,總比冷冰冰不開口的好。鄧恒急忙解釋,“本來梳洗過後就要回來的,誰料洛姐夫突然來了,硬要給我們接風洗塵,我原說過不去的,可他說家裏已經請下客了,硬把我們拉了去,我們推辭不過,隻能去了。”

聽說是給洛笙年拖走的,眾人的神色緩了幾分,可再想想洛笙年的行徑,錢文仲夫婦更加生氣了。

旁人不好說,錢文仲卻是直言道,“他到底有什麽要事,非要拖你們去不可?敏君也不幫著說說?”

錢靈犀頭伏得極低,“原本姐姐是讓我們略坐一時就趕緊回來的,可誰知姐夫還約了人,要跟相……相公談生意,硬扯著不放,還不許打發人來回話,弄得姐姐也沒法子。”

在外人麵前還無所謂,可要在家裏人麵前承認鄧恒是她相公,還確實有點別扭。不過這樣的別扭比起見到洛笙年時的別扭來,還是小巫見大巫。

洛笙年真的是跟從前不一樣了。若說從前的他是個落魄貴族,尚懂得謙卑禮讓,可如今的他卻活得神采飛揚,隱有跋扈之意。

錢靈犀知道,人一旦從低位走向高位,又年輕氣盛,是容易出現這種狀態,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洛笙年竟會張揚至此。

而他背後,還有個不遺餘力替他鼓吹造勢之人――錢慧君。

陳晗的話半點也沒有說錯,眼下的錢慧君和洛笙年關係好得就象他們才是元配夫妻,一起招待客人,一起拉攏生意,雄心勃勃的想要把九原打造成第二個京城。

不過他們也確實做出了些成績,就錢靈犀離開這麽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們已經在九原辦起了好幾個大型作坊。

糧食加工、織布染布、煉油畜牧……幾乎涵蓋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麵麵,將本地原本的一些中小作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除了被兼並,根本沒有其他出路。

錢靈犀這才知道,原本自家辛苦辦起的布坊關了,果醬鋪子因錢慧君不知怎地,做出了一樣的東西,也開不下去了。幸而當初錢家人想得周到,錢揚威還在糖廠兼了個差,錢揚名聽他嶽父的話置了些地,家裏總算還有些進益,否則一大家子坐吃山空,這日子可真的沒法過下去了。

眼下洛笙年找鄧恒來,就是野心勃勃的想要吞掉鄧家的糖廠,想讓鄧恒當個中人。可鄧恒再怎麽跟鄧家不和,也不至於幹這種吃裏扒外的事情。

他雖一口回絕,可洛笙年卻不住遊說。因看在親戚情分上,也不好撕破臉麵,隻能苦苦忍耐,直拖到天黑,才算出來。

他們話中雖多有掩飾之意,但在本地親眼見著洛笙年步步蛻變的錢文仲又怎不知女婿眼下的張狂自大大?

看幹爹神色不好的要生氣,錢靈犀忙想到一事,岔開了話題,“原本公公送了一份彩禮,隻因天色已晚,搬運不便,暫時沒有帶到,等到天明,會讓人送來的。”

好吧,聽她提起此事,總算是讓錢家人把目標轉移到了原本的重心上。

林氏一拐子打向錢文佑,意識是讓他這當爹的說話。

錢文佑左右看了看,端出老泰山的架子,把臉一板,故意當著鄧恒的麵教訓起了女兒,“你還好意思說?虧你還跟著你幹爹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學了這麽多年的規矩,那些東西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嗎?哼,連爹娘也不稟報一聲,就稀裏糊塗給人哄了去,還好意思提什麽彩禮?”

饒是錢靈犀再怎樣厚臉皮也撐不住了,給罵得麵紅耳赤,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鄧恒有心開口,可又怕自己越幫越忙,幸而年紀越大的人越心疼兒孫,錢老太爺清咳兩聲,給了他們個台階,“你也先別急著罵孩子,總得聽他們說個原委才是。那個,姓鄧的小子,你怎麽說?”

鄧恒急忙伏地認錯,“這事其實全在小子身上,請聽我細細講來……”

他這一拉開話匣子,就立即掌控了局麵。他的口齒即好,言語又豐富,將與錢靈犀那段冒險講得繪聲繪色,生動無比。許多驚險處聽得人如身臨其境,屋子裏漸漸隻剩下不時發出的抽氣聲,還有追問聲。

錢靈犀森森覺得,這麽好的口齒不去說書,實在是太可惜了。等到故事講完,錢家人倒有一大半緩和了臉色,對他們當時迫於無奈的成親之舉也能表示理解了。

連起初態度強硬的錢彩鳳也覺得頗為同情,“那你們能活著回來,還真是不容易。”

鄧恒正想順著這話再拉攏下同情,卻隻聽石氏輕哼一聲,“你們的親事都已經鬧到皇上跟前了,我們就是想不承認又有什麽法子?不過身為靈犀的娘家,有些事我們做長輩的卻不得不管。”

鄧恒心頭一緊,這位嬸娘才是厲害人物,瞧她一下子就抓住關鍵問題了。

“聽說大公子身邊跟著不少女眷是吧?那我們靈犀既然還沒跟你圓房,也就不必呆在你身邊侍奉了。她年紀還小,許多事還糊塗著,你們成親也是倉促為之,不如就讓她留在娘家,先好好學習學習怎樣當個合適的主婦再說吧。”

這是要棒打鴛鴦?鄧恒當然不能同意,可石氏這番話分明占著理了,他得怎麽辦?

那邊林氏也會過意來,問起女兒,“你倒說說,眼下你們家是個怎樣的情形?”

錢靈犀偷瞟鄧恒一眼,幹笑兩聲,說了實話,“出京前蒙老太君心疼,給相……他納了一個妾室,說來嬸娘也認得,就是那程家小姐。”

什麽?石氏頓時就哽住了,程雪嵐可是個大美人,身份又高貴,這威脅也太大了吧?

可錢靈犀的話還沒完,“還有四個通房丫頭,也挺標致的。若是你們想見,可以改日讓她們上門來拜訪。”

說完再瞟一眼鄧恒,死道友不死貧道,都是給你的女人,你自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