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春雨(中)

天開始擦黑,外麵的春雨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那美婦命人掌燈。天色不好,早些掌燈也是常情。

這時一個十八、九歲,身著粉紅棉比甲,內裏襯著月白長裙,眉目清秀,舉止得體的丫鬟打簾子進來,斂衽作禮道:“少爺回府了。”這是美婦身邊的一等丫鬟丹桂。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個家的男主人就進了屋。美婦起身相迎,笑得很溫柔。

“今天感覺怎麽樣?孩子乖嗎?”男主人注視著美婦的肚子,眼睛閃閃發亮。

“和懷麗姐兒時一樣,困倦的很。”美婦一邊幫自己的相公換衣服,一邊答。

“那就多歇息,怎麽舒坦怎麽來。”男子嘴角微微上翹,顯然是心情愉悅。

一番折騰,男子注意到坐在一旁,睜著大眼睛看著他的麗姐兒。男子很激動,一把抱起身著大紅的麗姐兒,道:“麗姐兒今天真精神,在家都幹什麽啦?”

“翻花繩,吃甜甜。”麗姐兒奶聲奶氣。

男子和美婦都笑開了花兒,高興得不得了。

“我們麗姐兒終於好了,將養了四年,為夫真是高興,蒼天有眼!”男子興奮地對美婦說。

“可不是,麗姐兒好了,我們一家也會越來越好。我父母和弟弟也會好的。”美婦開始還笑意盈盈,慢慢地卻苦意連連。

男子一看這情狀,連忙將麗姐兒抱給丹桂,吩咐道:“把麗姐兒抱回暖閣呆兩刻鍾,別讓麗姐兒悶著。”又囑咐麗姐兒,道:“麗姐兒去暖閣和丹桂玩一會兒,一會兒爹爹和娘親叫你吃飯。”

麗姐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男子撫了撫麗姐兒的小臉,笑意溫暖。

看著丹桂抱著麗姐兒打簾子走了,男子連忙摟著美婦小意體貼,寬慰一番,隻怕夫人的情緒影響了身子。

當年夫人懷著麗姐兒,心思鬱結。生產時,傷了身子,麗姐兒也先天不足。這個教訓令初為人父,為人夫的他很是自責。

這四年,每每看著麗姐兒生病,夫人在一旁哭泣,他都很是心痛。

年前,好容易夫人懷了胎,他更是不敢掉以輕心,隻盼著生產時,母子平安。

那美婦被相公小意哄著,也慢慢收起愁容,吩咐下人擺飯。又讓外間的小丫鬟跑腿讓丹桂將麗姐兒送過來。

鬆子鱖魚,清蒸芙蓉蛋,涼拌豬肝菠菜,清炒豆芽,酸筍雞皮湯。

麗姐兒看著色彩漂亮的四菜一湯,抿嘴一笑。美婦看著麗姐兒的笑了,趕緊給女兒夾了一箸魚,道:“吃吧。”

麗姐兒看著魚,不動筷子。

美婦奇怪:“不是想吃魚嗎?怎麽不吃?”

麗姐兒委委屈屈地喃喃道:“我怕有魚刺,娘親,你喂我不行嗎?“麗姐兒聲音越來越小。

美婦咯咯直笑:“是娘親的錯,娘喂你吃飯。”

美婦高興極了,麗姐兒還是第一次和她撒嬌呢。這可不是病好了嘛!要不哪有力氣來跟她撒嬌呢。

麗姐兒的爹也很高興,他的想法和妻子一樣,麗姐兒這就是大好了。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麗姐兒以後必定是安康平順。

美婦親自喂麗姐兒吃飯,麗姐兒一邊吃飯,一邊仔細打量美婦。

美婦年紀大概二十出頭,打扮得很是家常。滿頭烏發隻是用一隻紅寶石白玉壓發梳緊緊地別著,和一絲胭脂也無,白玉一般的巴掌大的小臉交相輝映。一雙大大的杏眼,小巧的鼻子,櫻桃紅唇,典型的古典美人。一舉一動皆有大家風範,柔和而不失禮,規矩而不刻板。上身著猩紅夾襖,下身著一條淺碧色棉裙;衣袖處,裙角邊都繡著團花暗紋。腳踏一雙大紅緞麵石榴繡鞋。表麵寒酸,內裏精致。這就是書香門第的貴女,京都名門閨秀的典範,林琅媛,林氏,麗姐兒的娘。

林氏正仔仔細細地挑魚刺,麗姐兒又把目光轉向男子。男子看似在吃飯,其實卻時不時瞟一眼正在給女兒喂飯的林氏。神色溫和,雙眸中帶著神采。

男子二十五、六,身材修長,身著深綠色青竹暗紋長袍。烏黑長發用一根墨玉長簪挽著,麵如冠玉,眉目英俊,渾身書卷氣,一看就是個書生。這是林氏的相公,徐熹,字元晦,也是麗姐兒的爹。

徐家是蜀州的名門望族,家風極好,名聲極好,家產無數,想嫁給徐家的女兒天下不隻千千萬。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有,徐家的家規,男子四十無子才可納妾。也正是因為這個家規,徐家有一點不好,那就是人丁不旺。在徐熹這一代,就他一個男丁。這也是趙嬤嬤焦急的希望林氏這一胎是個小少爺的原因。

徐熹十五歲父母雙亡,在家守孝六年,赴京趕考。一考即中,高中探花,可謂是少年得意。總之,徐熹是個古代完美好男人,麗姐兒鑒定完畢。

徐熹發現麗姐兒一直盯著他看,很是歡喜,他不是個嚴父,也不打算當個嚴父。在他眼裏,女孩子都是該嬌養的,尤其是這個身體不好的長女。

徐熹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清蒸芙蓉蛋給麗姐兒,麗姐兒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口。這把徐熹高興壞了,放下碗筷,抱起麗姐兒原地轉圈兒。

“快放下來,把麗姐兒轉暈了!”林氏大叫。她挑完了魚刺正要喂給女兒,可是竟看到丈夫高興的抱著女兒轉圈兒。林氏很是驚恐,女兒身體這麽嬌弱,半個月前還生了大病,這麽個轉發,女兒今晚又要發熱。

“沒事的,我們麗姐兒好了,我們麗姐兒再也不用吃苦藥了,對不對?”徐熹興奮極了,“以後,上巳節麗姐兒可以和我一起出去踏青,賞花了,對不對?”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麗姐兒生在上巳節,徐熹起了大名,徐麗人。

往年因為麗姐兒體弱,所以上巳節從不曾去郊外遊玩,生怕有個閃失。

“對。”麗姐兒嗬嗬直笑,絲毫沒有因為徐熹抱著她轉圈,而感到絲毫不適。在這裏,爹和娘都不錯啊,這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