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三年(中)

晚膳依舊豐盛,五顏六色一大桌,一家人圍桌而坐,吃的專心致誌。大家都遵照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飯桌上隻有杯碗勺箸的聲音。

徐老太爺已經七十五歲高齡,頭發花白,精神卻好,臉色也紅潤,牙齒不鬆動,胃口也不錯。自從喜哥兒,樂哥兒和歡哥兒三個到了啟蒙的年紀,蜀香酒樓的生意也日漸平穩之後,徐老太爺就在家中一心教導三個曾孫,外麵的事情悉數不管,就連蜀州的產業也全都甩給了林氏。徐老太爺的舉動令徐熹最高興,老太爺本就該頤養天年,子孫環繞,他終究是年紀大了,總是往外跑,勞心勞力,徐熹不放心。而三個兒子由昔年的狀元公親自盡心教導,他心裏不勝歡喜,他本就是祖父教養長大,隻想著三個兒子終會成才。

喜哥兒,樂哥兒和歡哥兒幾個讀書還好,憑著過目不忘的本事,都已經讀到四書了。可能是因為老太爺教授的功課在三個包子眼裏不算什麽,相對於同齡的孩子,三個包子有些精力過剩,最是淘氣。他們爬樹掏鳥蛋,抓蟲子嚇小丫鬟,裝做掉進井裏嚇唬冰兒和雪兒,用彈弓砸壞了林氏陪嫁的古董花瓶……總之隻要是他們能想到的,那就都幹過。因為他們年紀小,長的又好,課業也不錯,還會撒嬌賣萌,又因為一大家子人的過分寵愛,三個包子做錯了事情也不過是罰背書之類的。背書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說是懲罰也不過是長輩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刻意放水。於是三個包子變本加厲,淘氣最厲害的一次是把曾祖父珍藏多年的古書燒了一本,曾祖父知道了之後,心疼地看著書毀後黑黢黢的灰燼差點暈過去。要知道即便是戰亂,徐家躲進山裏避禍,愛書的徐老太爺和徐熹也不曾遺漏過一本書,卻不想太平年景,竟被三個大寶貝毀了最珍貴的一本。這下子,徐熹終究是沒有繼續做慈父,直接拿著藤條把三個兒子狠抽了一頓,這回徐老太爺也沒勸,隻有林氏和麗姐兒急得團團轉。事後三個包子又病了一場,總算是痊愈之後收斂了一些,知道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林氏也仔細訓斥了幾個兒子一番,隻說再有這樣的事兒,她就最先用戒尺打手板。

寂然飯畢,丫鬟們魚貫而入送了茶水。

“媳婦過兩天想帶著孩子們去寺廟。”林氏開口道。

徐老太爺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也沒說幾個曾孫的課業如何。老人家想的明白,反正幾個曾孫都聰慧有餘,所以落下幾天課程也沒什麽。

麗姐兒早在去年就不去老太爺那裏上學了,反正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去科考,有時間不如多和林氏學著管家。麗姐兒可沒什麽過目不忘的本事,原本的好學業也漸漸被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比如管家,比如繪畫,比如女紅,比如鋪子裏的盈利。

徐氏金鋪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因為首飾質量好,價格又公道,經營得當,在蘇州一帶打響了名號,每天都日進鬥金。麗姐兒每月一看帳簿都是臉上帶著笑,覺得石掌櫃是個人物。而另一間甜品鋪子卻沒有金鋪生意這麽好,而且早在兩年前就關門大吉了。沒辦法,麗姐兒想出來的新點子甜品就是賣不過傳統點心,土生土長的蘇州人更喜歡海棠花糕,鬆糕,糖粥這樣的點心。

晚間的涵珍館很熱鬧,麗姐兒不做女紅了,自然就放任小丫鬟們吵鬧玩笑。

“這些小蹄子,白天小姐好心放她們去園子裏玩兒,晚間還鬧不夠,簡直是愈發沒了規矩。”樓下的小丫鬟們也不知在笑鬧什麽,驚了院子裏一群群的鳥,呱躁極了。綠萼本來就是分管小丫鬟們的,聽著她們沒顧忌的玩笑,心裏直冒火。

麗姐兒就著夜明珠的光,正看著從祖父那裏借來的古書,嘴角微翹。她想著既然綠萼親自出馬,想必院子裏的小丫鬟們也不敢再放肆了。綠萼的脾氣要是上來,院子裏也就丹桂能壓服住。可丹桂前段日子診出了喜脈,現如今已經六個月了,肚子老大,林氏和麗姐兒怕她在涵珍館裏有個閃失,連忙放她回家安胎去了。所以現在涵珍館裏就綠萼性子最烈,打罵小丫鬟們不手軟。

靠在床頭的麗姐兒聽著綠萼尖利訓斥的聲音,眼角眉梢都透著笑意,覺得好笑。

“這綠萼,也不怕壞了嗓子,要是丹桂姐姐在這裏就好了。”丹桂不在,涵珍館隻有四個大丫鬟管著確實有些忙亂,尤其是前一陣子涵珍館新進了一批小丫鬟。

“丹桂姐姐現在如何?”麗姐兒不禁問道。

“好著呐,奴婢和碧草昨天才去看過,丹桂姐姐起色可好了。”青杏笑著道。

丹桂是在冬哥兒五歲上下又懷上的,可給徐福高興壞了。可徐福經常跟著徐熹去揚州或是巡視河道,而冬哥兒又是個孩子,沒人能照顧丹桂,於是林氏就派了兩個小丫鬟去照顧丹桂。不僅如此,還賞了不少的安胎藥材,上好的棉布和銀子。而麗姐兒也經常讓身邊的幾個丫鬟去看丹桂,就怕丹桂那邊有什麽為難的事情,好讓她這邊知道再解決。也不怪林氏焦灼,人人都懷上了,唯有她還沒動靜。

待樓下徹底安靜了,綠萼這才上樓來,雖沒氣哼哼的,卻也臉色不好看。

“這又是怎麽了?你罵也罵了,氣也出了,難不成被幾個小丫鬟給氣著了?”青杏倒了杯茶給綠萼。

“一群眼皮子淺的,石家的為著女兒成親,在園子裏散的喜糖她們現在還喜著呢!”綠萼道。

“一群小丫鬟,慢慢教導就是了,她們月錢也不多,見了糖也自然鬧騰。”青杏又有點同情樓下的小丫鬟們了。

“所以啊,我也就是罵兩句,可沒動手。”綠萼有時候脾氣上來了,對著不好好當差的小丫鬟是用過雞毛撣子打過的。麗姐兒倒沒親眼見過,卻親眼見過小丫鬟們手臂上的瘀痕,看著觸目驚心。

“你這火爆性子。”青杏不得不承認,院子裏必須得有一個極嚴厲的人管著,否則小丫鬟們能翻天。原本丹桂是專門**小丫鬟們的,可丹桂不在,四個丫鬟裏也就綠萼能狠得下心來。也是因為這個,麗姐兒才保持了沉默,隻賞了傷藥給那個被打的小丫鬟。而她如此做,也算是符合了林氏對她的教導,下人們就是要恩威並施的。且既然綠萼唱了紅臉,她這個真主子就莫不如好好展示一番慈心。

“石家的散的喜糖還剩了?”幾天前石家的女兒春芽,就是那個被嚇著,喪失了記憶,被挪出園子的丫鬟嫁人了。嫁的是金鋪裏的大夥計白羽,這些年一直跟著石掌櫃賣首飾。白羽是石掌櫃這個嶽父親自挑中的,常年在眼皮子底下,想來心裏也有底。石家兩口子對閨女可是千疼萬愛的,就憑著當年春芽在園子裏口無遮攔,做事不動腦子就能看出來。

春芽出嫁,林氏和麗姐兒都大方的各打賞一百兩銀子做賞錢。不管怎麽說,看在石家兩口子兢兢業業的份兒上,賞錢也不能小氣了。

“那是自然,石家的可是會做人的,大方著呐。”綠萼倆忙道。

麗姐兒點點頭,合了書本,洗漱之後就是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麗姐兒吃過早膳之後就去了凝暉堂,看著三個弟弟背著自己親手做的書袋,麗姐兒心裏暖洋洋的。

“好好讀書,別淘氣!”麗姐兒挨個摸了摸弟弟們的頭,手心裏也暖洋洋的。

“知道了!”三個可愛的包子眉眼彎彎,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三個包子是手拉著手出的凝暉堂,身後跟著大群的丫鬟婆子隨著他們的步子一步三晃。

“可是要女兒幫著準備去寺廟的馬車?”等到幾個包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麗姐兒問林氏。

“不用了,娘親都備好了。你可想著帶誰去寺廟?”林氏問道。

“就是碧草和翠籬吧。青杏幫我管著鋪子裏的帳,走不開;綠萼又管著院子裏的小丫鬟們,也走不開。碧草性子綿軟,卻會照顧人;翠籬針線好,出門在外,也能幫著做點事。”麗姐兒笑著道。

林氏點點頭,很是欣慰。

“早就該給你請個教養嬤嬤的,可你外祖母現在焦頭爛額的,娘也不好開口。”因為林琅玕的婚事,林夫人對什麽都不上心,而林氏也沒好意思提。

“等過兩年再請也不遲,反正女兒還小呢。”麗姐兒是不大喜歡教養嬤嬤這個詞的,聽著就讓人覺得約束,從心裏覺得教養嬤嬤是折磨人的。

林氏歎了口氣算是默認,心裏卻盤算著從別處找教養嬤嬤。、女兒越來越大,總不能就這麽混著。雖說該教的都教了,可總得請個嬤嬤或是女先生才好,說出去也好聽。哪家的閨秀還沒個人教導,她的閨女又不差什麽,總不好這方麵比別人矮半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