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曾經隻剩下執著
時間來到下午兩點。
寬敞的會議室人影浮動，猶如車水馬龍。
今天拍攝的主要內容是李寶英飾演的張慧星和尹尚賢飾演的車貫宇兩個性格迥然不同的人麵試國選律師的場景。
徐生從李載明手中接過劇本，先是了解往後的劇情發展，他習慣從不同的角度思考問題而後作出最合理的解決方案。
等到大致的目標明確之後，徐生就會依靠自己得來的一套思維模式進行分析，比如張慧星這個角色，十年前根本就是聖母瑪利亞的化身，但如果要讓故事變得更加貼近現實，十年後反襯成為律師的寒摻模樣就顯得相當重要。
所以徐生認為在年齡上選李寶英作為這個角色的扮演者相當合適。
不過這方麵自然有趙秀沅導演和車惠蓮編劇的考量。
而徐生見到趙秀沅導演之後，也是相當的拘謹，隻是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目光慢慢冷靜下來。
趙秀沅導演看著這位頂替了林信的劇務，倒是多看了兩眼，但也隻是說了一句好好做之後，又埋頭於劇本鏡頭之中。
第一場戲在繁忙的準備中拉下了序幕。
第一幕講述的張慧星作為律師替不同被告人上庭申辯，但由於十年後的張慧星性格大變，認為“不是說真相會在審判中獲勝，而是說在審判中獲勝的才是真相”才是律師真正應該擁有的理念，在法庭上變得完全沒有使命感，有的隻是是漫不經心。
李寶英飾演張慧星這個角色簡直是得心應手，期間也表現出演員真正擁有的演技。】
在前綴拍攝撿籃球的那一個鏡頭中，她在漫不經心之間就以一個擰著挎包低頭眼神變得冷漠往後隨手扔掉籃球的形象轉換過來，完全展現出張慧星性格上的突變，更一度彰顯了李寶英對人物的駕馭能力。
而到了第二個鏡頭開始。
趙秀沅反而躊躇起來，其實以李寶英的功力應該對這場表現‘漫不經心’的戲很快上手甚至可以做到完美表演，但事實上越是簡單的東西就越難以普通的畫麵表現出來，他扭頭向大成詢問：“能不能以光暗度來集中表現這場戲？”
大成思考了片刻，有些沉吟地說道：“我覺得這部分的鏡頭不適合給太多，如果是愛情戲或者哭戲就可以這種形式表現，但單純以光暗變化來控製畫麵體現某一點的性格不太適合，或許讓演員表演得更加真摯一些？”
趙秀沅認為大成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找來李寶英說道：“寶英啊，等下這場戲就要靠你自己的演技了，要注意表現人物的漫不經心，又不可以太過了，要讓人看著感到自然，而不是做作。”
李寶英聞言，細想了一會，有足夠的自信完成這一幕，對趙秀沅說道：“好，我會努力的。”
站在後麵的徐生卻是低頭看著這一場戲的劇本，剛才趙秀沅和李大成的對話他也聽到了一些，也認為李大成說的話很符合這場戲的攝影定義。
因為攝影師分下來的每一個鏡頭都是十分寶貴的，而且後續的拍攝占據了大部分，如果這個時候要以鏡頭多少來體現，恐怕對後麵的畫麵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況且，越簡單的戲，就越能體現演員的演技以及導演與攝影師之間的視覺技術。
這個時候，張慧星庭上作辯這一幕正式開始。
徐生走到李載明身邊，問道：“你對這一場戲有什麽看法？”
李載明奇怪的回答道：“趙導演不是說了這一場戲要以純粹的演技作為結尾嗎？”
“我不是說趙導演的想法，我是在問你，你如果將來要做導演，麵對這樣的情況，你會怎樣做？”
徐生的表情很認真，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李載明很少見徐生這種表情，那一刻他覺得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都發生改變了，有一種讓人無法忽略的魅力。
而他看著徐生認真的眼神，漸漸沉思起來，大概一分鍾後不肯定地回答道:“有可能利用其他的演員來表現？”
“你能想到這個方法說明你有認真思考，很好。”
徐生接著對李載明說道:“在你這個位置上，你要明白一點，那兩個男人懂得的事情遠比你要多，你看到的他們不會看不到，而你要做的，就是從這些看到的事情裏著手。”
“那我要怎麽辦？”李載明疑惑地問道，“我一個導演助理根本插不上話啊。”
徐生拿起一支筆，說道:“你看著我，你覺得你自己看到了什麽。”
徐生開始轉動筆杆。
李載明看在眼裏，片刻皺著眉頭說道:“就是在轉筆啊，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徐生沒有停下來，反而趴在工作的桌麵上無精打采地轉著筆，問道:“這次呢？”
李載明的眼睛一亮，說道:“好像是有那麽一點變化了，但這跟這場戲有什麽關係？”
徐生再次移動位置，來到一處昏暗的地方，轉動著筆杆，李載明仔細看著，吃驚地說道:“怎麽會完全不同啊？”
徐生仔細地解釋起來:“還記得昨天我告訴你的畫麵問題吧？”
“當然記得了，不過這又有什麽聯係嗎？”李載明再次問起。
“你要記得一個問題，因為攝影師和導演處於不同位置，其實導演很難觀察到這些變化對於這場戲來說總體的影響，所以就需要你及時地溝通，而現在我要教你的，是我結合書本知識和生活知識總結出來的一個叫光線暗度分散法的方法。”徐生條理清晰對李載明說道。
“一場戲有主要，有次要，比如這場戲，趙導演和大成哥都認為李寶英的表現應該最主要的事情，那些次要的畫麵也是一個簡單鏡頭的帶過。”
徐生停頓了一下，然後將目光投向趙秀沅那邊，聲音依然充滿了自信，仿佛對他來說這已經是一場無形的挑戰，對著李載明繼續說道:“但我們可以反向思考，如果我們利用光線暗度和某些物件轉移注意力，譬如轉筆、翻看案子的文件這些細微的動作來反襯出李寶英的行為，你想一下又會有什麽效果？再者，如果一個人嚴肅認真的時候，你在旁邊無精打采你轉筆，再加上當時畫麵模糊不清的話，你覺得旁邊的人會有怎樣的印象。”
“覺得很不認真，根本不像是在聽吧。”
李載明下意識地回答，隨即他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望向徐生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敬佩，思考完之後急忙地說道:“就是側重其他人的表現，再配合你說的光線暗度和物件就可以完成這場戲了？”
徐生搖了搖頭，心裏說著真要做起來其實並不容易，因為這對攝影師的技術很講究，側重固然重要，但做到形散人不散才是最核心的部分，就這方麵來說，大成哥足夠應付這種場麵。
而此時，徐生的眼睛突然一亮，轉過身對李載明說道:“你看，趙導演和大成哥也想到這個方法了，你自己仔細看，弄明白了對你以後的導演路也有幫助。”
果然，在徐生說出這種方法沒多久，經驗豐富的李大成就想起這種方式，當即對趙秀沅解釋清楚，然後再度進行拍攝，這樣的一場戲也就很快拍完了。
關鍵效果非常好。
就連趙秀沅也忍不住讚歎李大成:“身為攝影師，大成你可是站在最頂尖的那一部分了，以前的你隻是擅長畫麵攝影，現在連人物這部分也側重了，進步很大，很好。”
“所以，你看，在這個比拚實力的世界，如果你沒有支撐你職位的水準，遲早會被後麵的人趕上。”
徐生這一刻感慨道:“你要讓別人看得起你，隻有你自己變特別了，變得無懈可擊了，才能在這個世界立足，如果你一直處於這種隻是對導演懷抱熱情卻從來沒有自己思考的狀態，不是我打擊你，你還是趕緊換個方向發展。”
“徐生……”李載明聽到徐生這一番話，微微怔住，不知該說什麽好。
但半響之後，他臉上露出一份堅定，說道:“這是我喜歡的事情，我一定會學得很好。”
“可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喜歡的啊。”
徐生微微一歎，看著趙秀沅以及李大成，目光漸漸變得複雜起來，潛藏在目光深處的情緒開始湧動。
仿佛再次看到那道如同天塹的星光。
而此刻徐生在心底自言自語地說著那樣的一句話。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
一個人如果隻剩下執著，那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因為我曾經也是如此。
所以，
我不想你走我的舊路，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