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沈樓主。”見沈幹夕應下,江其姝起身,微微欠身致謝,“我先失陪稍許,距離天亮還有一些時間,請沈樓主在此稍作休息。”
江其姝說完就欲離去,想來是外麵仍有許多事情等著她處理。沈幹夕卻也站起來,輕搖著扇子笑道:“我得回去一趟,匆忙趕來,未及通知隨行之人,還請江姑娘理解。”
“無妨,沈樓主請自便。”江其姝走到門口,她的護衛為她打開門。她回身對沈幹夕道,“沈樓主如有需要,請盡管吩咐莊內弟子。”
她說完微微頷首,就匆匆跨出門,那個侍衛也隨江其姝一起離開了。沈幹夕卻靜了片刻,才輕輕歎息,轉頭看向身側的舒泠。舒泠也正望著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平涼。
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的神情毫無波瀾,滴水不漏,他看不出任何一點有用的訊息。沈幹夕再次歎了口氣,抬腳向外走去:“咱們先回去一趟吧,羅長老醒來不見我,說不定正在擔心。”
“嗯。”舒泠隨後跨出門檻,看著沈幹夕的背影,目色卻越來越深。他真的隻是為了茶酒製法和回生丹,才搞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嗎?她想不出,但她覺得,沈幹夕想要的,一定不止如此簡單。
沈幹夕真的隻回去通知了羅長老一聲,就再次離開。路過他的房間門口時,他頓了頓腳,舒泠跟在他身後,她亦能察覺到,菀青已經回了屋。然而他卻沒有推門進去,隻停頓稍許,就繼續向前走了。
天色逐漸明亮,莊內賓客陸續醒來,失火一事很快傳遍了全莊。等沈幹夕回到江莊主的院子時,院子門口早已圍滿了人。
沈幹夕皺著眉頭正在踟躕,一個侍衛見到他,繞過人群向他匆匆走來:“沈樓主,江小姐正在等您,事情已經安排妥當,隻等您來了。”
“抱歉,我來得遲了。”沈幹夕忙加快腳步,隨侍衛向院子裏走去,一邊不忘了叫上舒泠,“舒姑娘,這裏人多,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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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過去,江其姝已累得精疲力盡。
解釋山莊內發生的事情,回應對此事尚有疑惑,又或者是故意找茬之人的詰問,安排三日後的喪禮和出殯,一些推說有事,不參加葬禮的,還要安排家仆送行……她從早晨一直忙到晚上,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一口。
今日的事情終於暫告一段落,她打算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再思考明日安排。雖然按規矩,作為江正則唯一的女兒,她應該為父親守靈三日,可是,如果她真的連續熬上三天三夜,還如何有精力處理這一大攤子事情?所以,她隻叫來幾個家仆輪流守著靈燈,確保父親魂靈,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命人收拾出一間廂房,準備這幾日暫住於此。離開靈堂,她轉身往右手廂房走,一邊對身旁侍衛說:“彥澤,我回屋休息片刻,你去叫人準備熱水吧。”
“小姐,”那個侍衛——宋彥澤走在她身後,提醒道,“沈樓主還等在……”
“糟了,我忘了。”他話未說完,江其姝就猛然想起,沈幹夕尚留在西側廂房,說要等各處安置妥當,他再回房。忙碌一日,瑣事雜亂,她竟然把沈幹夕忘在了腦後。
她趕忙轉身,向西側那一處燈光匆匆走去。
推開房門,房內溫暖而明亮,小爐上正溫著幾盤食物,菜香和肉香隨煙氣飄了滿屋,已經一天粒米未進的江其姝,肚子頓時發出了“咕”的一聲。
她不禁十分尷尬,幸而燭火映得滿室橘紅,尚能夠掩蓋她臉上的羞赧之色。
沈幹夕正在裏間小榻上閉目休息,聽見門口動靜,他睜眼看去,見是江其姝,便笑著從榻上起身:“江姑娘,已經沒事了?”
“沈樓主,耽誤你一日功夫,實在過意不去。”江其姝趕忙拱手道歉,“天色不早,事情都已安排妥當,沈樓主若乏了,就回去休息吧。”
“江姑娘無需道歉,我這不是才剛剛睡醒?”沈幹夕笑著走出內室,隨意搖了搖玉扇,“我熱了些飯菜,江姑娘還未吃晚飯吧?若不嫌棄,不如一起?”
江其姝猶豫了一下,相比於吃飯,她其實更想好好睡一覺。但是看屋裏這些飯食,似乎沈幹夕一直在等她,不知是否有事想說。於是她點點頭,招呼宋彥澤布菜,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沈樓主請。”
“哈哈,這裏沒有外人,江姑娘隨意就好。”沈幹夕笑著拉開椅子,又招呼一直站在他身邊的舒泠,“大家都坐吧,今晚就不要在意禮節,當作是朋友之間聊天吧。”
宋彥澤布好飯菜,聽見沈幹夕這番話,便看向江其姝。然而舒泠卻毫不客氣,沈幹夕話音未落,她就直接麵不改色地拉開椅子坐了。
江其姝不由得怔了一怔,也連忙讓宋彥澤入席:“你也坐吧,既然沈樓主說了,大家就都放鬆一些吧。”
“哈哈,早該如此。”見眾人都已落座,沈幹夕率先拿起筷子,往碗裏夾了一塊竹葉熏雞,“江姑娘尚須守孝,這盤雞肉,我就不客氣了。竹醉山莊不僅茶香酒醇,更有滿桌珍饈,我能不能從你這挖兩個廚子走?”
“廚子倒不要緊,隻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沈樓主恐怕要把這裏的竹子也搬走才行。”江其姝淺笑道。
“你這竹子,還有說法不成?”
“這竹子名為元竹,是我□□爺培育出來的品種,喜溫喜濕,恐怕不太適合在黎州生長。”
“那,算了,我還是多留幾日,吃飽喝足,再向江姑娘告辭吧。”沈幹夕不無懊惱地歎息,一邊又扯下一塊雞肉。
江其姝看著沈幹夕神情,手中動作稍緩,遲疑地開口:“沈樓主,我實在有些好奇,不知……”
“江姑娘想問什麽?”沈幹夕笑了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湖皆言,沈樓主喜好美食,如癡如狂,甚至曾為爭奪最後一塊糕點,與他人大打出手。”江其姝斟字酌句地道,“可食物,終究隻是果腹之物,即使再美味,也不至……更況且,天下萬物何其之多,沈樓主,為何卻對美食情有獨鍾呢?”
不止江其姝,就連舒泠都頓了一頓,側目望向沈幹夕。說實話,她一直以來,也有相似的疑惑。
“哈哈,原來是這個。”沈幹夕不禁笑起來,“江湖傳言,不盡其實。那次明明是我先說要買,隻有最後一塊了,理應歸我所有,所以這件事,不對的是……”
他說到這裏,猛地一頓,看向桌上滿臉無語的三人,幹笑了兩聲:“哈哈,那個,怎麽說呢,我是覺得這世界上啊,唯真心與美食不可辜負。真心難求,倒不如美食,更值得追尋了。”
聽了沈幹夕的解釋,江其姝微微笑道:“沈樓主的想法,的確與眾不同。”
舒泠沒說什麽,不過,她倒認同江其姝的評價。沈幹夕,的確是個怪人。
“你方才也說,天下萬物,數不勝數,我不過恰巧偏好美食,實在不必大驚小怪。”沈幹夕笑了笑,卻話鋒一轉道,“我正巧也有問題相詢,公平起見,江姑娘請勿隱瞞。”
他語氣忽然鄭重,江其姝不由得放下手中筷子,凝聲道:“不知沈樓主想知道什麽?”
“我並無他意,隻是想問問江姑娘的想法。”沈幹夕笑道,“你覺得,這件事情,誰有可能是幕後主使?竹醉山莊的仇家,我不太了解,你是否有些線索?”
江其姝略微一頓,想了想才回答道:“我很難給沈樓主一個確切的答案,實不相瞞,竹醉山莊與許多門派都有生意往來,近些年,茶葉生意更是越做越大,難免有人橫生妒忌。此外,覬覦回生丹之人……這江湖裏,恐怕不勝枚舉。”
“那麽,”沈幹夕拿起桌角絹帕,擦淨雙手,笑容款款地望向江其姝,“我來幫你找出幕後黑手,順便找回兩件失物,如何?”
作者有話說:
注11:彥澤:賢明美善,厚澤之德。(隻是侍衛,沒有出處)
如果江老莊主還在,沈幹夕這樁生意,肯定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