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請江莊主說說, 她是誰?”侯掌門問。
“這位姑娘的姓名,在下自然不知,不過, 她確實是織鳳樓護衛。”江其姝稍稍欠身, 解釋道, “三年之前,家父五十大壽,沈樓主前去竹醉山莊為家父祝壽, 那時, 跟在沈樓主左右的,就是這位姑娘。三年前, 舒泠尚未離開赤月組織,總不可能到織鳳樓去做護衛吧?”
“嗯……若此言屬實, 那她的嫌疑自可解除。”侯掌門沉吟著點點頭, “不過, 既然已過去三年,你方才也說想了許久, 如何能保證記憶無誤?”
“侯掌門不相信在下,不妨問問吳少俠。”江其姝笑了笑,卻未說如何保證,“當日, 吳少俠也曾代表南青劍派,去為家父賀壽,吳少俠才智過人,一定還有些印象吧?”
“成思, 你仔細看看, 可對此人有些印象?”侯掌門聽此皺了下眉, 回頭問。
“是。”吳成思抬頭向舒泠看去,半晌卻彎腰,略有歉然地向侯掌門稟告,“師父,壽宴那時,我並未仔細觀察,隻隱約記得,沈樓主身邊是有一名護衛,身著灰衣,腰間佩刀,身材個頭,都與這位姑娘相似。但容貌……恕弟子確實記不清了。”
聽完吳成思的話,侯掌門緩緩點了點頭,似在深思。沈幹夕感激地看了江其姝一眼,連忙接口道:“這就好說了,侯掌門,您若仍然心存疑慮,在下叫她描述一下山莊形貌?客房陳設?壽宴菜肴?您再問問吳少俠,就能對上了。”
侯掌門抬頭看向沈樓主,少頃卻歎了口氣,輕輕搖頭道:“罷了,沈樓主既然如此說,那大概是老朽所得傳言有誤,在此,向沈樓主陪個不是。”
說完,他從座位上起身,躬身揖了一禮。
“不敢不敢。”沈幹夕忙起身還禮,“誤會解除,也方便今後與諸位合作,侯掌門不再懷疑在下就好。”他抬手請侯掌門落座,又對江其姝行了一禮,“江莊主出言解圍,沈某謝過。”
“無妨。”江其姝微笑頷首。
“諸位,如果沒有其他疑問,是否要繼續商討攻打赤月組織的計劃?”沈幹夕也重新坐下來,抬眼向上看去。
這一看,卻不禁一頓。
不隻是他,所有人看見趙修偃的臉色,都頓住了。
不知何時,趙修偃的神色,已陰沉得如同暴風驟雨將至的天空,他一言不發,目色凝霜。就在眾人皆疑惑莫名時,趙修偃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容……”侯掌門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趙修偃冷冷地截斷了。
“本官今日沒有心情,明日再議。”他麵色陰鬱地說完,最後又掃了一眼沈幹夕,重重一甩袖子,大步轉入了後堂。
——————————————————
趙修偃就這樣走了,廳中眾人麵麵相覷,不知他為何忽然大發脾氣。然而趙修偃終究是朝廷欽差,眾人不敢得罪,隻好請在場身份最高的侯掌門定奪。
“唉,想必是老朽糾纏於沈樓主護衛一事,令容大人不快了。”侯掌門搖著頭連連歎氣,“諸位先回房休息吧,待老朽先去向容大人陪個不是。”
眾人見侯掌門如此說,隻得紛紛告辭,陸續離開議事廳。然而沈幹夕卻沒有走,等眾人離去,他向侯掌門拱了拱手:“侯掌門,您也去休息吧,此事在下也有責任,就由在下代您,向容大人請罪吧。”
“這如何使得?”侯掌門覺得不妥,“老朽好歹年長容大人二十餘歲,更況且,太子殿下曾在老朽的師叔門下學藝,縱使他心中諸多不滿,也不得不賣老朽一個麵子。由老朽出麵調解,自然是當仁不讓之事。”
“在下不敢對您有所疑慮。”沈幹夕早已掛上一副謙遜笑意,“隻是,容大人即使一時賣您麵子,心裏終究別扭,隻怕到時,對南青劍派亦有不便。在下自幼和太子相熟,這容大人……”他輕笑了一聲,“也算相熟,此事還是由在下出麵,較為妥當。”
侯掌門遲疑地打量了沈幹夕片刻,又思索半晌,才終於歎息道:“那好,沈樓主,就勞煩你了。”
“不敢。您先回客房,靜候佳音。”沈幹夕送走侯掌門,這才看向候在一旁的淩恒和舒泠,苦笑一聲,“好了,接下來是我們的麻煩事了。”他不敢再叫舒泠的名字,“舒姑娘,你……”
“我就不去了。”舒泠聽出沈幹夕話中之意,淡聲道。
“嗯,實在抱歉。”沈幹夕歎息一聲,“你先回去,或者四處走走也行。我怕疏華見你,心情更加不好,連我的話都不願聽了。”
“好。”舒泠淡淡點頭,她不關心趙修偃,比起他,她其實更想去見一見關雎。思緒至此,她叫住正打算帶淩恒離開的沈幹夕,“先等一下。”
“怎麽了?”沈幹夕聞聲停住腳,回頭。
“你知道……關娘的身世嗎?”
“飛春閣的關娘?”沈幹夕雖然訝異舒泠突然問起關娘,但他仍仔細想了想,回答道,“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隻知道她是飛春閣第二把手,也是四大頭牌之一,精通詩畫,在對付男人上,很有一套功夫,甚至比閣主綺娘更受追捧。呃,不過,”他見舒泠臉色微沉,趕忙解釋,“我去飛春閣,都隻談正事,這些全是聽疏華和其他人說的,我發誓。”
“我知道了。”舒泠淡淡地說,隻有這些情報,她完全猜不透關雎的意圖。
沈幹夕見她說了一句便沉默下來,又見她眉頭微結,怕她多想誤解,忙辯解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雖然被疏華拉著,去過幾家花樓,但是,你知道的,我隻去吃飯……對了,你不是和我們去過雲錦樓嗎?我……呃……”
他忽然意識到,雲錦樓那一晚,似乎並未給舒泠留下什麽好印象,忙訕訕收住口,頓了一下,才試探地問:“你,你為何會忽然問起關娘?”
“沒什麽。”舒泠垂下眼睫,以免被沈幹夕察覺到神色間的遲疑,“隻是有些好奇。”
沈幹夕看著舒泠臉色,似乎仍是一如往常的平淡。他要去找趙修偃,不能耽誤太久,就輕輕撫了撫舒泠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不必擔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得先走了,你小心一些,我會盡快去找你。”
舒泠點點頭,目送沈幹夕和淩恒離開。她知道沈幹夕誤解了她的意思,但此刻,她沒有心情多做解釋,待沈幹夕的身影轉入後堂,她立即轉身,向外走去。
她要找關雎,問個清楚。
——————————————————
江其姝和宋彥澤也回到客房,一路上,她低沉眉頭,不發一言,直到關上房門,在椅中坐下,接過宋彥澤端來的茶水,她的眉心依舊皺在一起,像是打了死結。
“其姝……”宋彥澤擔憂地看著她,屋內隻有他們二人,他便不再使用敬稱。
“你說,”江其姝遲疑著開口,“如果,那時在沈樓主身邊之人,真的是舒姑娘,父親他……”她忽然頓住,抬眼向宋彥澤求證,“你還有印象嗎?是不是她?”
“其姝,”宋彥澤上前一步,握住江其姝雙手,定定望進她眼中,“如果是,你要如何做?不是,你又要如何做?”
“我……”江其姝沉默了。她不知道。
方才侯掌門突然質問,她雖有意幫助沈幹夕,卻同樣無計可施。她一直靜靜聽著上座幾人爭論,忽然想起父親壽宴時的情景,想起那時,沈幹夕身邊也有一個護衛,她的樣子,似乎正與舒泠重合。
當時情況緊急,未及細想,她出言替沈幹夕解了圍,然而之後,她越想越覺得不對。沈幹夕接過她的說辭,語氣卻十分肯定,難道當初那個護衛,真的是舒泠?
那麽,赤月組織的殺手,為何會出現在父親的壽宴上?
壽宴當晚,那場大火,是否就是舒泠所為?又是否,就連沈幹夕,也牽涉其中?
是不是織鳳樓和赤月組織相互勾結,隻把她一個人耍得團團轉?
她忽然覺得有些頭痛,心裏更是越來越亂。宋彥澤察覺她的手微微顫抖,知道她又鑽進了死胡同,輕歎道:“你想到哪去了?你忘了你讓我調查的結果,老莊主一事,確實是橘井壇在背後謀劃,這一點,沈樓主並沒有欺騙我們。”
江其姝這才回過神來,怔怔地看向宋彥澤。
“那晚的事,雖然沒有查到證據,但縱火竊物,不像赤月組織一貫作風,青寂刀舒泠更無須如此大費周章。”宋彥澤握著她的手,“可究竟是誰所為,我至今未查出頭緒,舒姑娘和沈樓主是否早就相識,還要我再詳查嗎?”
“不……不了。”江其姝低歎,眉宇稍緩,目光卻浮起倦意,“事情已過去三年,橘井壇也已滅門,恐怕就算再查,也什麽證據都沒有了。彥澤……”她低眉望著他,“這個江湖,像一個深淵,等這次事情結束,咱們就回到竹醉山莊,以後,盡量不再理會江湖裏的事情了吧。”
“好。”宋彥澤笑著應道,“無論如何,我都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