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那我就在這裏等你

伸手撚亮桌案上的燭火,恍恍惚惚中,身後似乎有誰的目光深凝,目光?心中一驚,她猛地回頭,就看到站在門後麵的男人。

一身月白色錦袍,身材高大俊逸,就那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白衣被屋內橘黃色的燭光所攏,如夢似幻、好不真實。

一雙漆黑如墨的深瞳就這樣定定攝著她。

他來了。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她一時忘了反應,隻站在那裏,怔怔看著對方榕。

直到男人忽然邁著步子,緩緩朝她走過來,她才猛的一驚,回過神來。

“你……”

她緊凝“本書名+聽潮閣看最快更新了眸光,看著那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男人,隻覺得他邁的每一步都是那麽沉重,一下一下,重重踩在她的心頭上荃。

心頭狂跳,她本能地攥緊了袖中小手,緩緩後退,就算再兀自鎮定,眸底深處還是閃過慌亂怯色。

他逼近,她退讓。

直到背脊撞到冰冷的牆麵,她才知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男人一直走到她麵前才站定,鳳眸深深,睥睨著她不放。

她的身高隻及他的下顎處,如此近距離的逼近,屬於他獨有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噴打在她的麵門上,她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將自己裹得死緊,透不過氣來。

曾經想過無數次,他們會不會再相遇,再相遇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境?

卻獨獨沒有想到會是今夜這樣。

微微喘息,她緩緩揚起臉,看向他。

她看到男人微垂的鳳眸中一片玄黑,就像沒有星星的黑夜,不見一絲光亮,沉不見底。

她心口一顫,他已抬手撫上她的臉。

溫熱的指腹在她的眼角處輕輕地摩挲。

她以為他會揭了她的人皮麵具,沒有,他忽然開口,一字一頓地開口。

“這裏便是你的另一個時空?”

屋裏很靜,他的聲音沉痛暗啞,聽得“六夜言情”,她的心裏又沒來由地一顫,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她看到他在笑,彎著唇角輕笑。

隻是那笑……

就像承載了千年的風霜。

“我……”她心口一痛,找不到語言。

“七星連珠,”男人低低笑,灼熱的氣息噴打在她的臉上、眼上、唇上,“我從來都不知道,為了離開我,你要如此處心積慮。”

他信了。

他以為她真的穿越了。

沒想到,到頭來……

唇角笑容愈發璀璨,他輕輕捧起她的臉,“那麽,想必在你的另一個時空,你過得很快樂!”

眼前又浮現出剛才院子裏,她跟另一個男人兩手交握,情深款款的樣子。

眸底的玄黑漸漸被紅色取代,根根血絲爬滿深瞳。

他看著她,笑得絕豔,也笑得冰冷。

蘇月一怔,略略別過眼,想起曾經的經曆,一顆心慢慢坦然。

深深吸入一口氣,她再次抬眸,迎上男人染著血色的眸眼,開口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如果我說很快樂,你會放過我嗎?”

男人的手一頓,眸光緊鎖在她的臉上,那熱度,幾乎要將她灼出一個洞來。

她很快樂?!

那他的快樂呢?

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又如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如何,沒有了她,一切的一切都失去意義。

這也是在得知她離開的那一刻,他徹底明白過來的道理。

因為龍袍在身,心,卻是空的。

空無一物。

那一刻,他忽然想,當年他的母妃被心愛的男人剜心,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痛得要死,卻找不到傷口。

母妃最終是死了,而他,連死都不得。

夜裏,他必須有酒才能入睡,白日,他讓自己忙碌得不得一絲空閑,唯一支撐他沒有倒下的是,他要找到小宇,那個她帶給他的孩子。

她這般悄無聲息地離開,決絕得不給他留一絲念想的餘地。

他以為,她是徹底心冷了。

他以為,她是真的穿越了。

他以為,她是跟他一樣痛的。

卻不知,到頭來不過是一個彌天大謊而已,她在另一個男人的國度裏,很快樂。

“這輩子,我們注定是要糾纏在一起的,我是王,你就是妃,我為皇,你必定為後,就算我死了,也要你跟著我一起入塚,蘇月,你說,我會放過你嗎?”

男人低低笑,笑聲蒼涼瘮人。

蘇月渾身一顫,本能地伸手,將男人一推。

也不知道是因為驟不及防,還是她的力量過大,男人竟是被推得後退了兩三步。

“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她喘息地凝著他,秀眉深蹙。

“為何?”男人輕嗤,“你說為何?”

“我不知道。”蘇月搖頭,頹然搖頭,“我隻知道,這些年你想要的、你所追求的,都已經得到了不是嗎?江山、皇位,還有你那個很重要的人,也已經醒了,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我想要的?”男人彎唇,輕輕笑開,“如果我說,我現在想要的,就隻有你,你信嗎?”

蘇月一震,“你到底想要怎樣?”

“跟我回去!”

男人再次上前,大掌將她的肩攝住,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人拒絕的霸氣。

“不——”

幾乎條件反射一般,她脫口而出。

“我不回去,我再也不會回去……”她搖頭,轉身,想要走開脫離他的鉗製,卻驀地感覺到肩上一痛,是男人收了手中力道。

“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你沒得選擇!”

男人沉冷的聲音一字一句敲在耳畔,蘇月顫抖的心猛地一窒。

心中本就氣苦,此時終是禁不住徹底惱了,她咬牙,怒極反笑,“沒得選擇?什麽叫沒得選擇?你還有什麽東西是可以威脅到我的嗎?”

水眸凝著他,她眼睫輕顫,努力驅散掉眸中的那一層遮擋視線的迷霧,她笑靨如花,“曾經你用瞎婆婆的命威脅我,後來,你用龍鳳玲瓏棋盤牽絆我,如今,還有什麽?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孑然一身,我無牽無掛,你還有什麽是可以讓我沒得選擇跟你回去?”

男人一怔,眸色沉痛地看著她。

他想說,還有小宇,還有他們的小宇,難道她也不要了嗎?

可是,他怕他說出來,她又覺得是他在威脅,所以,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吭聲。

見他沉默,她唇邊的笑容更加璀璨,“你就不怕我回去複仇嗎?你就不怕我回去對你的那個很重要的人不利嗎?除非……”水眸中掠過一抹狡黠,她忽然踮起腳尖,湊到男人的耳邊,吹氣如蘭,“除非你替我殺了瞎婆婆和洋兒,我就跟你回去。”

男人一震,愕然轉眸看著她。

她低低一笑,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就知道這個男人會是這種反應。

“怎麽?舍不得?”蘇月挑眉看著他,“那你就放手!回去好好地珍惜她們去!”

男人輕抿了薄唇,微微眯了眸子看著她,搖了搖頭。

“這不是你!”

蘇月怔了怔,再次彎唇笑開,“為何不是?難道一個母親為自己的兒子報仇,你覺得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還是說,你覺得,用我的兒子去救她們母女就是天經地義?”

男人一愣,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

他終於明白了過來,大手從她的肩上離開,將她的手握住。

“蘇月,她們沒有動小宇,小宇沒有死,我們的小宇沒有死……”

蘇月渾身一震,愕然抬眸,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婆婆給洋兒食的是另一枚血玲瓏。”

“那小宇呢?”

蘇月反手抓住他的手,心中狂喜,連聲音都難以抑製地顫抖。

“他……”商慕炎眸色微微一黯,眉眼低垂,“他被四哥擄去了。”

蘇月身子一晃,剛剛雀躍的一顆心又瞬間跌入冰冷的穀底。

“你的意思是……那夜清幽穀奪走小宇的人是……商慕寒?”

她緊緊凝著他。

“嗯。”商慕炎點頭。

她閉了閉眼,猛然抬臂將他的手揮開,嘶吼:“那小宇豈能有活?”

“你將商慕寒和蘇陽的孩子害死了,他會讓你的孩子活嗎?他如何會讓你的孩子活?”

她逼視著他,長睫輕顫,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小宇,那個生下來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的孩子,是她心裏永遠的殤。

看著她突如其來的情緒,看著她瞬間崩潰的樣子,商慕炎眸色一痛,終是再也克製不住,長臂一撈,將她緊緊裹進懷裏。

他再一次深深地明白,那個孩子,對於這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麽。

“蘇月,相信我,小宇還活著,四哥擄走他,並不是為了報複,而是有他其他的目的。如果,他想殺小宇,他就不會讓產婆幫你順產下來,也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折地擄走,所以,小宇一定還活著,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他找回來,我一定會護他周全!”

商慕炎緊緊箍著懷裏的女子,急急地說著,那樣子,就像是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那樣子,就像是生怕自己說晚了一步,會錯過什麽。

熟悉的身子入懷,一顆死寂的心再也狂跳震**,他忽然覺得,就算她騙了他又如何,就算她在另一個男人的國度又如何,就算她跟那個男人兩手相握又如何?

不重要,這些通通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還活著,她還在這個時空,和他同一個時空。

“蘇月……”

他輕輕放開了她,雙手捧起她的臉,溫熱的指腹一點一點地拭去她臉上的水痕,卻不想,越拭越多,怎麽也拭不幹淨,他索性低頭,將她臉上的鹹濕一一吻去。

“蘇月,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啞聲說著,炙熱的眸光定定落在她的眸眼上,她水眸迷離,怔怔看著他。

“跟我回北涼,我們一起找小宇,好不好?”

蘇月驀地瞳孔一斂,伸手將他大力推開,頭搖得就像是撥浪鼓一樣,“不,不,我不回去。”

“為什麽?”商慕炎凝著她,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子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我真的不知道……我們之間橫著太多的人和事,就算小宇還活著,他終究是一出生就被人擄了去,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離開了母親還怎麽活?他還那麽小,那麽脆弱,他麵臨的是什麽?那個擄走他的人又豈會對他好?我想都不敢想。”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沒辦法做到無視,無視曾經發生的一切,我也會嫉妒,我也會恨,有時我甚至想過要報複,我怕我控製不住自己,所以,我才選擇了離開,離開你,離開所有的是非紛擾,離開所有的傷痛和仇恨。你有你的路,你有舍身為你昏迷了三年終於醒過來的洋兒,你有跟你出生入死的舒思倩,你還有默默站在身後支持你、守護你的白嫣,你要的,她們都能給,而我要的,你“小說領域”,卻給不了,你又何必非要逼我回去?”

“你要什麽?”

瞬間,男人上前一步,逼至她的麵前,大手猛地擒住她的肩。

“告訴我,你要什麽?”

他死死攝住她的眼眸,一瞬不瞬,似乎不想放過她任何一個微末的表情。

蘇月彎了彎唇,同樣回望著他。

“我要你心裏隻有我一個,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要小宇平安地出現在我的麵前,你能做到嗎?”

商慕炎震驚地看著她。

意料之中的表情。

於是,她又笑了,眉眼彎彎,像極了聽完一個笑話之後的樣子,她說,“就知道你不能。”

“不!”商慕炎搖頭,落在她肩上的大手重重一握。

肩胛處一痛,她瞳孔一縮,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他篤定的聲音。

“我能!”

蘇月唇邊笑容一斂,恍惚間隻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直到他又重複了一句。

“相信我,蘇月,我一定能做到,隻是需要一些時間而已。”

蘇月怔怔地看著他,許久,卻又輕輕笑了。

一些時間?

多久是一些?

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亦或是一輩子?

璀然一笑,她說,“好!那我就在這裏等你,等你做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