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落芳顏 第伍拾貳卷 又逢花鈿
蘊卿提步抬頭,猛然一驚,動作僵住,二樓軒窗外坐的,正是當初在芸叢樓把他從小帶大的鴇媽!
芸叢樓被燒,姐姐們去向不明,鴇媽也沒了蹤跡,何以竟在爵區巧遇?
而這精致的小樓,分明掛著“玉宇瓊樓”,蘊卿垂首,捋了思緒,再次遇到撫養自己長大的媽媽,心中卻是一團迷霧。不過這玉宇瓊樓的名號倒當真雅致,聽來如入仙境,不沾一絲惡俗,看來這店的老板也是個清雅別致的人兒。
“永期,我遇到一位故人。”蘊卿沒有停下腳步,側身向永期耳語。
永期知他自小在青樓長大,認識此類的故人也在情理之中,方才又見他望著二樓的一位中年女子發愣半天,早已了然於胸,遂微笑道:“不急,先吃東西。”
一行人在幾個小丫頭的帶領下入得一間別致的廂房,永期最是瀟灑,不客氣地第一個入座,蘊卿坐於一旁,沒什麽食欲,隻性的動了動竹箸。二人對麵坐著的便是那白衣女子,心中焦急:“公子……”
“用膳勿擾。”那女子自然是擔憂紅紅的問題,此刻她雖被送回房中歇息,但是沒有永期的解藥恐怕命不久矣。永期卻不甚在意,冷冰冰地打斷那女子的話語,繼續用膳。
那女子連連稱是,便閉了口,緊緊盯著永期,隻盼他快些吃飽,留下解藥。
蘊卿知道永期心底自有主意,既然肯隨他同來,自然沒有要那女子性命的打算,也不願多說,心中所想全是要見鴇媽一麵問個究竟。
永期向來對膳食十分講究,餐餐搭配得都是營養豐富均衡,平日裏習慣了清茗香茶,雅食淡飯,這一桌好酒好菜,吃在永期口中卻隻覺油膩鹹腥,難以下咽。撇了撇嘴,纖纖玉手執起桌旁一塊繡著竹子的雪色方帕,細細擦拭了香唇,才緩緩從袖中摸出一個的青瓷竹瓶放在桌上道:“東西拿去,溫水送服。”
“多謝公子!”那白衣女子匆匆接過瓷瓶,便欲提腿離去。
“慢。”永期將那塊雪色方帕仔細疊好放回原處,不緊不慢道,“更衣,以芊芷沐浴淨身,水汽彌漫之時,輔以溫水送服半瓶,其餘灑入浴盆之內,浸身三日,今年冬日初雪之時,將白梅搗碎混在雪水之中乘入此瓶,送服半瓶,其餘拭身,來年開春之時,將新發的海棠碾碎混以第一場春雨,與‘白梅吻雪’用法相同,此外,還要夏日傍晚的殘荷混以荷葉之上的水珠、秋日清晨的金菊混以甘冽晨露,同法。”
永期有條不紊娓娓道來,聽得那白衣女子更是心驚肉跳,若是這冬日不下雪,春日不來雨,紅紅命休矣!
“四季之法要相輔相成,稍有差池,回天乏術。”永期言語平淡,但話語裏卻處處潛伏著一絲恐怖的意味,“另外,叫二樓的那位媽媽下來。”
那白衣女子臉色一變,心忖這玉宇瓊樓的老板不知是何人,連樓裏的姐妹都不曾聽聞任何關於老板的消息,那鴇媽是個管事兒的,老板不在,她身價自然便高了許多,平日裏很少出麵。這兩人究竟是何來曆,竟然開口便要見她?反正解藥已經到手,是叫打手進來,還是喚鴇媽下樓?
蘊卿起身上前,擔心永期語氣生硬惹得雙方怒氣相向,緩下語氣來:“這位姑娘,我們隻是想請她下樓一敘,別無他意,請姑娘放心。”
當下外麵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竟是樓上聞訊而來的鴇媽:“喲,是誰點名要見媽媽我啊?難得有客人看得上我這半老徐娘喲。”
那白衣女子向她躬了躬身,順勢退出了房間,焦急著去救紅紅了。
待到鴇媽一隻掛了三隻玉鐲的手掀起入口處的紗帳,望見房內二位翩翩俊俏的公子,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
“卿、卿兒?”
“媽媽……”
二人均是異口同聲,那鴇媽雖已年過四旬,卻仍是風韻猶在,氣韻芳華。
多年未見,生死不明,雖知亓官昭曾答應過不會加害於她們,但戰爭之年,流離失所,能有幸見到撫養自己長大的媽媽,蘊卿一時百感交集,眼眶濕潤。
“坐……坐下談。”鴇媽說畢,揚了揚手,一幹人等統統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蘊卿乖巧地點頭,側身坐在鴇媽身側。媽媽養他多年,雖是風塵中人,受盡世間淒苦,對他這個撿來的孩兒卻是盡心盡力,沒有過半分的虧待,樓裏的姐姐們也都對他甚好,時不時賞他幾塊點星糕,一點一滴,他都銘記在心。蘊卿從小缺失父母關愛,對他來說,眼前的這個女人,就像親生母親一般親切慈祥。
多年再見,鴇媽眼中也是閃爍淚花,想起往日一幕幕,芸叢樓被燒,姑娘們被鎖入地牢,心中感慨,忽又想起紅紅的事,這才握了蘊卿的手問道:“發生了什麽事!讓紅紅突然變成了那副模樣,好生嚇人!”
“這……”蘊卿一時語塞,不好交代,支吾了半天,望向永期。
永期自顧囁了口香茶,語氣淡然道:“無妨,按照我說的法子,不僅全無性命之憂,還可保她青春常駐,體散幽香。”這四季花毒之法稱為“竊香摧花”,是摻和了四季之毒花混以四季之毒露而成,可令女子瞬間容顏已老,解毒之法亦是要用到四季之香花混以四季之甘露,此法不僅可以解毒,更因所用之物全為芳香之花,遂解毒後還可令身體回春,散發自然花香,可謂禍中有福,或許正是此理。
永期一襲白衣,水眸嫣然,所用之毒亦是清淡芳香,卻透著意想不到的可怖,著實又令蘊卿驚歎一番。
這一席話聽得鴇媽讚歎連連,實在難以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奇毒,若是流傳開來,說不定會有不少女子甘願以身試毒,以求青春不老。所幸紅紅無恙,對方又是卿兒的朋友,並無加害之意,這才鬆了一口氣,側身撫上蘊卿的臉畔毚微道:“瘦了……好孩子,這些年過得……如何?”
原本就百感交集的蘊卿聽聞媽媽如此發問,心中更是有說不盡的感傷,一時掉下淚來,如涓漣漣,惹人心憐:“我……”萬語千言,竟一時凝噎,再也說不出話來,頓了半餉,蘊卿才道,“媽媽……你怎麽,會在這裏?”
鴇媽也不願見蘊卿傷心,遂轉了話峰道:“想當年你出賺媽媽並沒有告訴亓官將軍你的下落,誰知竟遭來大禍,芸叢樓一夜間付之一炬,姑娘們都被抓入了地牢,城內張榜,若是你三日內不肯現身,我等都會死無葬身之地……”話再也說不下去,鴇媽不忍見蘊卿自責,遂住了口。
一想到因為自己連累的大家受苦受難,蘊卿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難受和糾結,緊緊攥了鴇媽的手:“那……後來呢?姐姐們呢?現在何處?過得可好?”
鴇媽歎了口氣道:“我本以為亓官將軍是個不近人情的陰冷人物,你不出現,我們必死無疑。熟知後來他吩咐手下給了我們些銀子,竟然把我們放了。”鴇媽心中不僅擔心蘊卿自怨自艾,而且害怕蘊卿誤會了亓官昭,重新提起前塵舊事,惹得心中煩惱,連忙又道,“直到不久前,爵次歸入天都,爵區重建,一派繁華。那亓官大將軍突然找到我,給了一大筆錢讓樓裏出身卑賤的姑娘們嫁人從良,做些小買賣營生,有些不願意改行的姐妹們用剩下的錢開了這家店,也算是收留那些無處可去的姑娘們,好歹算是個住處。說到底,我不過是幫忙打理這家‘玉宇瓊樓’而已,這店的主人,其實掛著你蘊卿的名號!”
蘊卿哪知路轉峰回有這麽一出,登時皺了眉,心中不解:“此話怎講?既是如此,我又怎會不知?”方才還在猜測這老板是為何人,有夠清雅,卻不想正是亓官昭?
“何止這家店,在天都北境各個城市,都有以你蘊卿名號開辦的各式店鋪,統統冠以‘卿’字號。你看咱樓的匾額左下角就有一個方型的卿字,這‘卿’字號的酒樓客棧、藥店茶鋪,涵蓋衣食住行方方麵麵,樣樣不少,均是亓官昭將軍暗自裏一點點打理出來的生意,旁人不知,我怎會不知,單是這‘玉宇瓊樓’的一份生意,過了十天半月就要派人暗自送到他手裏過目,賬本單子、收支票據,一樣馬虎不得,可見那位將軍確是個絕世的經商之才了!”鴇媽滔滔不絕,最突然頓了半餉才道,“隻是……從來無人得知他的來去蹤影,最近一段時間,似乎沒有他的消息了……”
一時之間,蘊卿滿頭霧水,亓官昭最近去了東海,自然不見蹤跡,隻是這經商一事,究竟是何用意?蘊卿轉向一席之隔的永期,投以疑惑的眼神。
彼廂永期抿唇一笑,輕咳了兩聲挪揄道:“喲,可別看我,此事我不知半點風聲。不過爵區確實有商賈勢力暗中培植,我原想遣人調查一番,以免多生枝端,不想竟是那小子在替你囤富,如此倒也免了我許多麻煩。”亓官那臭小子竟然連如此大的事都瞞著他,沒有依靠一絲一毫自己在爵區的幫助,僅憑一己之力,暗中做起了這麽大的生意,沒想到那不隻會打仗嘛,永期臉上顯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亓官昭為蘊卿開拓一片商海,積富成山,蘊卿卻絲毫不知,況且此舉不符蘊卿淡泊名利的性子,其中又有何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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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計學考試,耽擱了,抱歉。
若有錯別字請指出,惑會盡心修改。
——古惑,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