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拾玖卷 不語低鬟

冬日裏的風似乎通得靈性,在人心悲傷的時候,一陣呼嘯,帶過幾片雪花。

蘊卿癱坐在冰涼的地麵,螓首深深埋下。

原來,在他所不知道的背後,發生了那麽多事,都讓昭一人去承受,他自己又算什麽呢?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昭的身上,讓他付出了那麽多,甚至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子妄送性命。

亓官昭立在一旁,腦海中翻騰著永世無法忘記的那一幕,科赫女王——洛思,以自身的靈氣守護著七竅玲瓏珊瑚,在他薄唇輕啟道出選珊瑚的時候,靜靜咬舌自盡,將珊瑚親手交至他的手中,眸中閃罩上朦朧的霧氣對他說:

這一世,我隻愛過你。

愛情沒有理由,亓官昭心中,也僅僅隻能容下蘊卿一個名字。就當自私一回,他需要珊瑚,需要為卿兒打開心結,需要為君主完成夙願,哪怕為此背負沉重的枷鎖。

所以,他靜靜看著她口中涔涔滲出鮮紅,在血色的嫁衣上浸染大片的詭異薔薇,冰涼的指尖毚微地滑過他的臉頰。

她定是有千言萬語,想要一一告訴他。香唇翕合,卻終是一言不發地含笑而去。

這一世,我隻欠過你。這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隻可惜,她沒有聽到。

他並不是冷血無情,隻是有太多無奈,不容他去選擇。人生若夢,卻不是夢醒了還可以重新來過,很多時候,人總是麵臨著兩難的選擇,唯有負了一方,成全一方。

誰又知道他的心中有多痛,那些洶湧如潮快要將他淹沒,隻有他一人,平靜地慢慢舔舐那些傷痛。

隻因他有必須去守護的。

所以堅定地守護自己所要守護的,對他來說,就已足夠了。

廳堂裏安靜得隻有呼吸和低沉的啜泣。亓官昭恍然間從回憶中逃出,才想起將蘊卿從冰涼的地麵拉起溫柔道:

“我們……去看看他吧。”該來的總要來,這一天終是要來的。

垂首的人兒鼻間的呼吸有些重,不言不語,任由亓官昭替他整理長發。

一身明黃龍袍的空桐洛將平寧渃緊緊擁在懷中,將披風搭在他肩上,摩挲著他細白的手掌。

平寧渃乖巧地靠在空桐洛懷中,抵在他溫熱的頸間。早先得知淩子歸即將轉醒,他二人便啟程來取回七竅玲瓏珊瑚。雖然這一切都是亓官昭與蘊卿二人之間的私事,但是連天都的帝王——天都朝闕都因此事折損陽壽,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對昭的付出置若罔聞。

他那麽愛他,甚至超越了自己所能想象的境界。這樣的愛,為何要瞞著對方。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一人默默的付出,不如二人同生共死。

這是洛曾對他說過的話,平寧渃奉之為真理。

平寧渃望著一言不發的蘊卿,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長長出了口氣道:“東海那邊還有些要事急於處理,珊瑚我們已經取到,就不與你們同去了……”

丟丟一直站得老遠,廳內氣氛凝重,始終沒有出聲。

亓官昭點點頭,望了永期一眼,永期微微頷首,與眾人一同離去了,空曠迭堂內,亓官昭將蘊卿緊緊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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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霏霏間,純白飄忽著飛散,將天空點綴滿了羽毛般的絨軟。

白苧廂外,一抹黛青色的俏麗身影從側間的廚房走出,端著剛剛煎好道藥,另一手覆在藥碗上方,以防雪花落入其中。

男子穿過覆滿白雪的院落,向屋內走去。每一步踩出細碎的雪聲,純淨成為襯托他嬌媚的見證。長眉連娟,微睇綿藐,燦如春華,皎如秋月。淡褐色的長發大半以一枚茶色的發簪盤成一個發髻,散落了一些碎發搭在肩頭,發間飄落了幾片雪花,更襯出他腮暈潮紅,羞娥凝綠。唇邊嗬氣嫋嫋若無,恍如天上仙子。

他輕聲入屋將房門關緊,緩緩走至床邊,仿若桃花的唇略有些凍得發白,碰觸了極苦道藥,待到溫度適中,才放心地輕輕坐在床沿。

躺在**的男子鬆子色短發略有些淩亂,許是大病初愈的緣故,行動仍有些不便,堅毅的臉龐略顯蒼白不見一絲血色,一雙深邃的眸子不見了往日的鋒芒,徒留一絲殘存的柔情,唇角含笑,望著眼前試藥的人兒。

青衣男子抿唇吸了口苦澀之極道藥,俯身,垂首,四唇相觸,將湯藥徐徐灌入**男子的口中。

淡褐色的發絲順勢垂下,滑過他的肩,垂在淩子歸的身上。

冰肌瑩徹的青衣男子捏了一抹雪帕,細細為他擦拭口邊殘留的藥跡。屋外的風雪掩映得屋內明亮若晨。

一口一口,他都喂得那麽仔細,微笑著,望著眼前的人兒,想要把他看入心底,永遠不會丟下他。

屋內的爐火發出滋滋聲,在寒冬中守護著兩人的溫暖,瑞獸青鼎香爐上升起騰騰霧氣,清雅的梔子香一絲絲蔓延開來。淡綠色的帳子自然地搭在一旁,掩映著榻上一景。

直到湯藥喝完,青衣男子將光潔的額頭抵在淩子歸額前,查探他是否在發燒,隨後才放心起身理理微微褶皺的袍子,對他安心一笑,轉身而去,打算將藥碗放回廚房。

白皙柔荑方碰觸到木門,隻聽得身後突然響起話音:

“晗兒,注意風寒……”

啪!

藥碗自蘊晗手中倏地滑落碎在地上。

豆大的水滴從他眼間直墜在地麵,留下兩記圓潤的痕跡。那一個瞬間,隻一句話,令他突然淚如雨下。

淩子歸也嚇了一跳,卻又苦於身體不聽使喚,隻得艱難地側過身:“晗兒!怎麽了?”

蘊晗以袖在臉上慌忙抹了兩把,微微潮紅的臉頰有些楚楚動人,匆匆忙忙開門,掩飾自己的窘迫:“沒、沒什麽,我出去拿掃帚來收拾一下……”

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那樣喚自己。人會一直愛上什麽,卻到死都不肯承認愛過。或許一直在期盼著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卻又措手不及。

屋內寧靜安詳,屋外寒風凜冽。蘊卿慌張跑出屋外,像逃一般消失在竹台的另一端。

風雪飄忽,覆蓋了白苧廂外的竹台,窗外,是佇立已久的兩抹身影,靜靜注視著屋內,鬥笠和披風上落滿了白雪。

“真的是他……”蘊卿摘下了發間的鬥笠,身披一件藕荷色翠綃錦紋貂皮織錦披風,其內是同色係的袍子,以月色錦線細細點綴了合歡花暗紋,錦線與白雪交相輝映,合歡花蕊綴以一塊塊淡色的彩貝,神清骨秀的美人定定望著屋內臥於榻間的人,呢喃不停,“這是夢嗎……”

亓官昭將蘊卿頸間的水貂披風緊了緊道:“是真的,卿兒。他現在還無法活動自如,需要靜養。”

“……”蘊卿將鬥笠靠牆立好,有些不知所措。

“不進去看看他嗎?”

蘊卿直直望著屋內**的人兒,久久沒有答話。

要進去嗎?該見他嗎?怎樣才是對的?

漫天的風雪又大了些,幾片雪花沾在蘊卿長卷的睫上,忽忽顫動,若展翅的羽蝶,雪膚花貌,香嫩玉嬌。雪冰涼了他的思緒,也冰涼了他的心。

竹台傳來咯吱咯吱的響動,另一頭傳來蘊晗平和的聲音:

“既然來了,怎麽不進去。”

蘊晗正提了掃帚,立在門前,方才慌慌張張跑出來,竟然沒有發現屋外的二人。現在看來二人發間披風都落了不少雪,想是已在外麵站了許久。

二人齊齊轉身,純白一片的竹台上,擁有同樣花容的兩個男子,遙遙相望。

三人佇立了許久,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唯有飄忽的雪花,紛紛揚揚。

萬籟俱靜,而三人心中,都是翻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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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惑昨日回家去看病,約了下周二要做c13的檢查

很抱歉,耽誤了更文的進度,惑現在身體狀況不太好……

如果更文保證不了,請大家別見怪。

他走了。

文更了。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