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懷袖,誰可與煮酒
殿中高高的門檻後,地毯雪白,左右垂著淡黃流蘇簾幕,牆壁上水墨字畫,木刻浮雕。六層漢白玉台階壘起,雕刻著流雲飛天,蓮花襯托。再向上,鋪著整塊的雪白狐皮,一塊妃梓木透雕玉石鑲嵌台屏在後,左右兩張妃梓木小托桌,放著一對翡翠月圓盤。
六人排列在堂下,有青衣男子,也有彩緞少女,勁裝少年,無一人出聲,似候著什麽。台階上站著兩位綠衣黃綢少女,相貌清秀,神態恭謹。
“放開我!這都反了的,裘明月,你居然敢擒拿我!莫非早看上我的位置了!”
一錦衣中年男子被兩人押入,在門檻絆了一跤,還在大叫。旁邊藍衫人眉目清俊,淡淡道:“你的位置,我不敢高攀,隻是閣主命令,不敢違背。”
大叫之人還欲掙紮,目中敬懼一閃,閉上了嘴。
堂中寂靜下來,兩位少女欠身,道:“有請閣主!”
六人身子一側,同時欠下身去。
狐皮地毯處人影一閃,白衣褐衫輕轉。
淺褐金絲嵌玉盤龍結微微晃動。素白作裏,層層絲繡衣袂垂下,暗金色絡線勾勒大朵梔子花,一絲一縷皆是華貴精工。發髻式樣十分繁複,一股玉笄囧囧。光滑烏發長長,一直垂到腰下。
台上人並不回身,緩緩的負了袖子,道:“嶽長弓可回來了?”
聲音醇厚風liu,聽起來已年到三十。
裘明月上前一步,抱拳道:“已捉拿回閣。”
台上人淡淡道:“你犯的事,自己可明白?”
嶽長弓滲出一頭汗珠來,道:“屬下明白。”
“既然明白,便可以去了。”
“閣主明鑒!那女人仗著清元派撐腰,出言侮辱懷天閣,屬下不豫,才出手教訓!”他幾乎要撲在地上了,手劇烈抖起來。
台上人輕哦一聲:“教訓她是一回事,把人搶回家裏強娶,又是另一回事了。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入派第一日,我便說過。你既未瞞騙,就自裁罷。”
嶽長弓臉色慘變,跪在地上半晌不動,張了張嘴,又沒說出話來,突然一個頭磕下去,拔刀暴起!裘明月猝不及防被他撞開,門口侍衛大聲呼喝,全部圍過來,一連串刀劍相交。驀然慘呼聲起,鮮血濺上地毯。
台上人微微一動,回過身來,足以令人神迷。
說英挺俊逸,過於剛硬,說國色天香,又實在女氣,玉樹臨風則俗,貌若好女則淺。眉甚似刀,眼角微微的上翹。鷹般銳利線條中,又含出一絲麗色。下頷秀尖,有種十分的風韻。
淡色唇動了動,長睫輕輕一合,含了說不清的邪氣,凝在瞳孔,流轉不休。
混戰中一聲脆響,斷劍偏了角度,驀然射來!
右邊少女捧水盆上前,浸濕了絲綢手帕,擦淨那指尖。他輕負袖子,轉身離去。而嶽長弓,一直站立到此時,才轟然倒地,那斷劍正插在胸口,滴血不漏。
陽光溫柔的灑下,地上印出片片光斑,暖和的正好。
庭院中小橋流水,翠竹被風吹的微微搖晃,沙沙的聲音。竹葉影子一片片印在六角飛亭的琉璃瓦上,更顯清涼。小亭六麵,都掛著素色的輕紗,層層卷下,將陽光遮住。遠處鵝卵石小路上,右邊少女姍姍而來,在亭前行了個禮:“閣主,清元派之人,想要請見。”
靜了一會,慵懶淡淡聲音發出:“把嶽長弓的屍體給他,說事情已經解決,天閣不是無理之輩。”
少女輕快應了,從袖內摸出大紅的拜帖來,又道:“除了清元派外,又有月然宮,海龍幫前來,欲麵見閣主。”小心呈入亭中,遲疑了會:“閣主,顧姬帶著小公子來了。”
那人淡淡道:“她來作甚麽?”
少女道:“她燉了補品,說要拿與閣主,順便也看看小公子。”
白紗往外微一飄,又落了下去。
“誰候的久,便讓誰進來罷。”
若蕊笑應了,正要去傳話,另一名少女從小路上走來,名叫若顰,欠身道:“閣主,瑄隱者來了。”
“哦?”
尾音忽然挑高。
“請入,其他之人,先行等待。”
兩人齊聲應了,才回身,他又道:“記住,讓他從後門入,其它門,一概不放。”
聲音中,似有笑意。
一陣輕風吹起紗幕,薄繭長指撈住,行入亭內。
“任好,今日來訪,卻感歎好久不見啊。”
隔著圓雕石桌,一角衣袂從碧玉簟上垂下,遮了一半細雕的荷花圖案。醇厚聲音響起:“好客氣的瑄分塵,若不見麵,不敢信是你呢。”
淡衣素服飄然,徑直找了個石凳坐下。來者一頭灰白長發,橫插木簪,容顏清明,自有一種三十年的安然。
“哪裏,若不客氣,又如何襯托你的涼薄?”
桌後一動,絲褐人影坐了起來:“哦?我又如何涼薄了?”
瑄分塵搖首道:“若不涼薄,為何連大門也不讓我進?”
姬任好微翹嘴角:“這樣說就見外了,我是仔細為你著想,才這樣決定的。”
“此話何出?”
“君昔日曾說,我驕奢囧逸,這大門,隻得陪著我一同驕奢。後門樸素簡單,出塵世外,分塵定會喜歡的。”
瑄分塵搖頭道:“君也不聞,來客至天閣,當從天閣門入,低下門入,便是低下地方。你既甘為人下,我自當奉陪,以身低就。”
姬任好輕笑一聲,道:“好個舌燦蓮花,迸珠濺玉。分塵在別處,皆寬厚待人,為何一到我這天閣,就變了?”
隻見微微一笑:“在南為橘,在北為枳,自古如此。”
姬任好大笑而起,袖一拂,坐到了那人的對麵。瑄分塵伸到石桌後,提出了一隻竹外罩小泥爐,上放一隻長提柄壺,燒著紅熒熒的火。另一小籃子中盛著兩隻精雕竹筒,一隻大,一隻小。
水已微沸,他拿起小竹盒打開,投了些雪白的鹽。待到二沸,竹瓢舀了一瓢,倒入桌上小孟中。拈了柄竹夾,在水中輕攪,另一手打開大竹筒,倒出極細的茶末兒,落進壺中去。不待一會已三沸,他倒回小孟中的水,略攪翻花。長柄壺提起,傾入石桌上一把小巧青天翻雲壺,熱氣嫋嫋,馨香緩緩。
姬任好執起茶壺,各斟了一小茶碗,道:“分塵請。”
瑄分塵空了手,道:“即使是借花獻佛,也得去借啊。”
姬任好輕笑道:“何必在意,你的就是我的。”
“那你的呢?”
“還是我的。”
“我怎麽就認識了你?”
姬任好低目輕吹,啜了一小口:“咦……物以類聚嘛。”
微風徐徐,吹動輕紗,壺口熱氣漸漸消散。瑄分塵道:“礙你許久辦事,我先去了。”
他頷首道:“傍晚待我回來。”
黃昏時分,夜色初降。
姬任好踩在小石子路上,負袖而來,若蕊手中琉璃罩小燭燈輕搖,突然抿嘴笑道:“今日瑄隱者一來,不知又有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和閣主說呢。”
姬任好微微一笑:“他總有那麽隨xing的想法。”
若蕊笑道:“每次瑄隱者一來,閣主就會悅容數分,我有時候想,他要天天來,那才好呢。”
進了房,丫鬟自退下,兩人秉燭而談。
“年前我走過秦雲嶺一個小山穀,發現一大片極好的佩蘭,色純葉綠,實非凡品。如今又是秋日,恰逢花開,還可經過西子湖畔,特邀姬閣主出行一遊。”
姬任好輕嗯一聲:“聽起來實在佳妙。”
瑄分塵正色道:“你這話頗有點韻味。”
姬任好笑道:“分塵切勿誤會,隻是順口而已。”他環顧一下,道:“時辰不早,我回房了,你也早些歇息罷。”
踱上小路,緩緩回房,眼神卻別添一分細密。
屋頂掛下象牙雕的三層香球,愈加精細。縷縷淡煙飄出,籠滿一屋。檀木製的大床,承塵旁鑲嵌楣板,雕刻雲龍蓮花圖案。四角卷雲狀牙子倒掛下來,下方圍欄一半透鏤,一半浮雕十字連環圖,床頭正中鑲嵌一方白玉,剔透生光。
紗帳半垂,女子伏在男子雙腿之間,長發搖動間,曖昧水聲傳出。過了一會,喘息忽然加重,男人一把抓緊長發,更下壓去。
一陣激烈扭動,幾聲悶咳。女子頓了一下,才抬起頭。她已經赤囧了一半,男人也差不到哪裏去。她媚笑著,漾著如水目光,胸脯高高的起伏,伸手抱住對方的腰,滾燙的肌膚與肌膚相觸,整個身子貼上來。這個男人有著力量,她知道。看似慵懶美麗的外表下,皮膚包裹下的肌肉述說著無窮未知,能讓人醉在其中囧囧囧囧,也能讓人瞬間死無葬身之地。
“下去罷。”
女子一怔。
她不信男子的囧囧已完全消退,緩緩放下手來,又摟住了他的腿,似撒嬌又似懇求:“閣主,多日不見,就讓顧姬盡心服侍……”
姬任好掃開帳子,道:“不必了。”
拒絕意味已明顯,顧姬慢慢穿上衣裳,退下床來,眼裏略有不平,忽道:“閣主若是心裏有人,不如娶入房內,如此出神,妾身隻覺冷落……”
她的話刹在嘴邊。姬任好眼神化冷,道:“你說什麽?”
女子腿一軟,驀然跪倒在地,竟不敢大聲:“顧姬知…知錯……”
“不聽話的人,我不會留著。”
再次謝罪,女子急急攬好一頭淩亂長發,退出門去。**人聽的聲音漸小,將衣衫一翻,蓋了上來,扇滅了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