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懷袖,誰可與煮酒
窗外下著細雨,窗內卻熱鬧非凡。拇指大的珍珠,金線繡的龍鳳呈祥,大紅的喜服垂下來,無限喜氣洋洋。
身邊丫鬟和喜娘忙忙亂亂,喧鬧成一片,一會丟了如意鎖,一會找不到碧玉環,你踩了我的腳,我撞了你的手,鶯聲笑語一片。
一人笑道:“哎呀,小姐可是今日最漂亮的人,把昨天那武林第一美人也比下去了。”
另一人接口道:“可不是,真不知那女人傲什麽,竟敢衝撞小姐,咱們對掌門說說,去抽她兩巴掌。”
“說也不用說——噗嗤……”
韶破雪難得安靜坐在**,神色卻掩不了喜悅,難得有兩分羞色,漾在頰上,更是嬌美如花了。她故作平淡開口,道:“那有何難,今兒大喜不宜,改天罷。橫豎人已經落入師兄手中,想怎麽搓她都行。”
幾位少女互看一眼,嘻嘻哈哈笑了起來,又忙碌著給她上妝,梳發,盤的極漂亮,再戴上鳳冠,珍珠輕敲清脆無比。
最後蓋上的,是喜帕,絲綢柔滑的觸感落下來,觸到頰上。
她隻看到一片紅色,心中卻幸福的像一團小鳥在撲騰,滿滿的要溢出來。坐了一天,卻完全不覺得餓,想瑄分塵想的甜蜜萬端,又想到了伏青主。
她想起兩人小時候悲苦淒冷,相依為命,也知道師兄是個冷情的人,但的確待她最好。若沒有見到瑄分塵,她定願意嫁給伏青主的,伏青主有過很多女人,但絕沒想過娶別人,因為他不相信別人。
她非瑄分塵不嫁,到最後以死相逼,伏青主開始大怒,終於拗不過,把勢力調過來威脅瑄分塵,終成好事。雖然他很討厭瑄分塵,可謂最討厭之人,但他知道的很清楚,瑄分塵這種人,對女人來說,就是千裏挑一打著一百萬倍鷹眼才能發現的好男人,韶破雪嫁了他,不說幸福,絕不會吃虧就是了。
不論她怎麽胡鬧,伏青主總是對她好。
現在這兩個天下最好的男人,都是她的了。
韶破雪麵上泛起了紅霞,這時外麵傳來呼聲,道:“時辰到了,快些兒,帶新娘子出來罷!”
身邊圍上了幾人,攙著她的手,緩緩向外走去。韶破雪也看不見,隨著喜娘跨了幾道門檻,感覺到亮光透進來,喧鬧的人聲也透入耳中。有人大聲道:“恭喜恭喜啊!這當真是……”又有人說百年好合,白頭偕老,說送了什麽禮。青竹新掌武林大權,小姐的婚事自然無比隆重,加上對象是雪山隱者這般名宿,雖然不免譏笑,但上門道賀的人走一天也走不完罷。
周圍十分熱鬧,混在一團聽不清楚,她也不想聽清楚,隻惦記著瑄分塵,悄悄的想,他是不是已經在對麵了?
忽然喜娘遞了道大紅的綢帶,塞在她手裏。
韶破雪緊緊握著它,心跳的幾乎要暈眩了,她知道另一頭握的是誰。
堂上漸漸安靜,喜娘扶著她轉了個身,在耳邊叮囑著。
“一拜天地——”
她緩緩拜了。
“二拜高堂——”
她緊緊捏著那道紅綢,轉身拜下,紅綢那邊也微微一動。
“夫妻交拜——!”
隻要再一拜,這個男人就是她的了,永遠都是她的。
她微一斂身,就要拜下,忽然有人喊道:“慢著!”
風聲響動,一大漢大步走進院來,身上血跡斑斑,麵上更是一道長長傷口,從左到右劃成兩半。他全身淋濕了,血水從腳下一路流開,像一條淡淡小溪。
人群微有**,他昂首抱了抱拳,向四周各派各人道:“各位兄弟,在下杜白虎,外號百裏追風,那是道上抬愛。我和青竹沒個屁關係,受過瑄隱者再世之恩,今天實在忍不住,拚死來說句實話。”
話一落,呸的吐了口痰:“你這個□□!青竹一家都是□□!”
刷的一聲,四麵談笑的守衛都拔出了刀。
那人峓然不懼,冷笑道:“我兄弟六十二人都是瑄隱者所救,現在隻剩我一人,留這命有什麽用?”他慘笑著,向瑄分塵抱了抱拳:“我們聽說瑄隱者被困,早在十五天前就趕來相助,卻半路被人攔截,死的隻剩我一人,青竹之威,當真是伏屍千裏,嘿嘿,嘿嘿!”
他笑這兩聲,嘶啞沙礫,足以驚飛鴉雀。
場中人竊竊私語,道瑄分塵四年前救白虎寨一事,大漢又道:“瑄隱者高風亮節,寬大仁厚,本輪不到我這粗人多嘴,隻為青竹所製,實在抱屈!杜某已經無能為力,隻祝瑄隱者早日脫難……”
“把他拿下!”
韶破雪隔著蓋頭,冷叱道:“亂棍打死!”
瑄分塵攥著綢帶,急道:“慢著……”
四名護衛已圍上前,那人身受重傷,早無力還擊,伏在地上大喊道:“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千萬人操的,你們這些雜種!”啊的一聲,被重重一腳踢進腹部,整個人抽搐著蜷了起來。
左邊遞上硬如精鐵的棗木棍,兩人架住他手足,整個人扯直了。兩人揮棒,猛的劈下膝蓋骨上。他仍在亂罵,罵中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咯啦一聲,雙腿向前折起,仿佛一根樹木被折斷。
一人一腳踢在他腹上,人高飛而起,重重跌下滾了兩滾,伏在地上,鮮血激射而出,更化入雨水流去。
兩人又高躍而起,狠狠向他脊椎骨劈去!
瑄分塵喜服拂動,快步搶出,但他還未到,有人先到了。
一枝細細的銀釺平伸,架在下麵,兩根棗木棍無法再下一分。
銀釺打磨的很光,花紋漸漸卷上頭裏,雕出小小一隻龍,龍口含珠,含了一個小圓環,一掛下來,是一個純銀嵌瑪瑙的雙龍小香爐。裏麵幽幽清香,繚繞出來,輕輕飄向後方。
執釺的是一隻纖細雪白的手,湖綠紡長袖垂下來,遮住了一半。
這隻手屬於一個清秀的少年,他輕一挑開木棍,腳尖一送,讓這人又滾出兩三丈,回身站定,斂目不語。
眾人這才發現,他對麵多了個湖綠衣裳的少女,執著同樣的香爐,同樣斂目不語。
這處莊院是伏青主的老巢之一,因此十分大,最適合舉辦婚事,前院更是寬闊,黑青石鋪的地,平坦光滑,站千把人不是問題。這些人上堂熙熙攘攘,恭喜祝賀也擠的滿了,忽然來兩個莫名奇妙的美人,都暗暗揣度,退到兩邊去。
細雨仍在下著,雨中忽然飄來一陣樂聲,悠揚跳脫,十分悅耳。
又是四人從大門走了進來,一邊少年,一邊少女,一人懷抱一把鳳首箜篌,流金華彩,滑下無數瓔珞。纖纖十指拂弦,仙樂便從此而出。
冉冉行到兩人後,轉身坐下。
院中再無任何聲音,隻有箜篌樂聲,淡香同飄,竟好似仙人要降臨了。
湖色衣袂飄然,雪白的花紋,兩路少女行了進來,都是麵貌姣好,身材曼妙,每人都挎了一個精致的竹籃,放滿了各色鮮花。她們一麵行,一麵灑拋著花朵,花瓣上沾著金粉銀粉,閃閃放光,美如星星般落下,點綴在青石道上。走到彈箜篌者之後,一齊轉身相對。
院中安靜到幾乎寂靜,都在想,是誰要來?
是誰要來?
飄然輕笑,一縷鳳鳴笛聲翔來。笛聲盤旋九天高昂至頂,又俯衝而下,極盡悠揚瀟灑之姿。翩翩公子隨之掠來,青色紫菱格衣袂一旋,烏發橫插銀簪,修長手指按笛,瑩白如玉,正是懷天閣琴部掌主九霄。
他立在院子東角,但笑而吹曲,無限悠然。
南角中眾人看的出神,忽覺背後寒氣襲人,回頭一看,嚇的紛紛逃開。黑衣人神情冰冷,一雙眼眸黑如點漆,肌膚卻極白,長發半黑半白,緊束一側。負一寒鐵棋盤,挺直若勁鬆。有人低呼道:“棋部掌主談弈秋也來了!”
韶破雪越聽越慌,又不能將喜帕扯下,高叱道:“立即傳信與掌門——”一邊有人扯出暗處籠子,四五隻信鴿啪啦啦放上天去。她略安心點,伏青主就在附近。
“你們來幹什麽?招子放亮點!”
兩隊青衣侍衛從裏麵衝出,警惕著,大聲叱罵。美麗的男女無人理他,規規矩矩相對而立。為首者心知不對,極其懼怕,忽拔劍在手,向其中一人砍下!
一聲慘呼,出手之人反而飛起,猛的撞在身後的牆上。聽喀啦一聲,骨節碎裂之響,他滾落地上,動也不再動了。胸口衣襟上,沾著一滴墨跡,暈成大朵。
西北兩角,有人雙雙落下。
“翰墨寫天地——”
挺拔男子落下,眉若鷹揚,唇似刀鋒,一身深藍色連環紋衣衫飛旋,大袖穩穩負後,捏著一支極粗的紫竹大筆,滿蘸墨汁。
“丹青繪古今——”
淡鵝黃大袖由低而高,手指骨節分明,一支寫意兔毫筆,一點胭脂。溫文男子飄然點地,眸泛秋水,唇含笑意。頭戴高冠,長發攏而垂落。
九霄與談弈秋親到,就已經令人驚訝。
書畫掌主居然也來了。
有見識的人開始悄悄退走,知道今天無法善了。
一陣輕風撲起,一卷千金波斯紅毯滾了進來,恰好鋪滿一條道路,隨著又是一卷雪蠶絲紡紗滾下,把紅毯蓋住。晶瑩白中透紅,令人挪不開眼。
方才進來的所有人,忽然都斂了神色,向道路齊齊禮下去。
“有請閣主玉趾。”
隨後,就有人踩在雪紗上,緩緩走了進來。
上一代懷天閣主一手擎天,大典上傾國威儀,傾城容貌,可謂盛世妝容。無數人傾慕而遠望,也是遙遙隔江兩萬裏了。
那是一個傳奇。
如今姬任好徐徐而入,那一刻,他的身影被印在了另一個傳奇中。日後有人提起他來,都道,沒想到天下第一美人會是一個盛年的男子。
瑄分塵知道他是華麗的,但從不知道能這樣華麗。
絲絲細雨飄下,落在一院人身上,也落到淡黃的油紙傘上,繪著一小叢淡紫的蘭花。雨水落在麵上,滴滴的滑下。
有些舊的傘柄一個個小節,末尾端光滑,握著一隻手。
手指修長而有力,長如蔥尖的指甲繪著繁複花紋。雪白的手背上,泥金圓潤的繪上龍紋,盤旋曲首。
姬任好一身紫白色衣袂,執傘站在雨中,安靜如昔。
兩人再見,恍若隔世。
目光膠著良久,姬任好微一斂目,道:“好友……”
“夏末秋初,佩蘭盛開,特來相邀,續去年未盡之約。”
瑄分塵怔怔站著,姬任好的眉心白的像瓷,他發現那人一合眼,一道極細的朱砂勾在眼角,抬目之時,就會隱回睫後。
“任好……”
他朦朧的出了一聲。
“好友……春過是夏,夏過又是秋,轉瞬秋也過,人可待,花不待也。”
姬任好安靜的道。
他輕輕走了幾步,伸出手來,道:“走罷,我有傘。”
背後那群美麗的少年們起身,徐徐後退,動作卻極快,一會兒地毯白紗花朵全不見了,執香的撫琴的一路退出,院中驟忽空了。
還是黑青石的地,方才好似一場夢境,隻是夢醒了,多了個人。
瑄分塵的袖子忽然被抓住,少女嬌聲道:“我不許!”
一把掀下蓋頭,她神色惶急,向後呼喝道:“人呢,人都到哪裏去了,我師兄為何不來?”
這樣的局麵,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韶破雪緊緊抓住那人的袖子,向身邊使女丟個眼色。那使女垂目,一步步悄然退開,退到無人角落,驟然轉身急奔,腳才踏出門檻,又一步步退了回來。
韶破雪被她一撞,驚怒道:“你又回來做什麽……”
說到麽字,她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四顆頭顱眼睛圓睜,汙血滿麵,滴滴答答曼延過來,長發打散攥在一隻手中,手纖細而漂亮。
五彩衣裳翩然而入,越彩采腰肢仍然曼妙,發上釵環丁冬,說不出的美麗。她隨手一甩,四顆頭砸出一聲響,滴溜溜滾下台階。
“你認得的罷?”
她問她。
那是伏青主手下的風雲龍虎四人。
韶破雪猛的抱住了瑄分塵,把頭埋進去,道:“我不識得!我不識得!”
越彩采也不理她,自己冉冉走出來行了一禮,退到一旁角落裏。
一聲悠悠的歎息,仿佛歎盡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韶破雪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後一塊浮木,死死不放,而懷中一空,隻剩下一件大紅喜袍,紅的無比刺目。
瑄分塵一身素衣,負和光古劍,寧然而下,步入油紙傘中。
姬任好將傘移過去,兩人轉身,聯袂而行。
所有人都寂然無聲。
“瑄分塵——!”
就在跨出門時,背後一聲大喊,韶破雪眼淚奪眶而出,落在大紅嫁衣上。
“為什麽,為什麽你怎樣都不肯喜歡我?”
瑄分塵不想回答,姬任好卻駐足,微微側麵,道:“你當真那樣喜歡他?喜歡到什麽地步,什麽事都肯為他做麽?”
韶破雪淚眼迷蒙,道:“我肯!”
“出賣伏青主,你肯麽?”
她的手猛然發抖,連著喜服一起發抖,她勉力睜大眼睛,看著她愛的人,想要最後的機會挽回,於是她道:“我願意。”
瑄分塵默然不語,微微搖頭,主動拉住姬任好衣袂,兩人身影轉動,緩緩的,沒入大門外了。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H,我會盡量在停網前完成啊完成……這兩天盡量兩更~哦耶~說一句,祝各位親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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