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雁空山自己說,我實在很難相信這個人從小到大的夢想是做一名出色的外交官。

我有想過他之前的人生可能並不像在島上時這樣平靜,畢竟他長得就很不老實,也想過他可能是追求刺激的攀岩教練或者身邊美女成群的民航機長。但外交官?這職業各種意義上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所以,你進了外交部,但後來還是放棄了?”

問出口又覺得不妥。外交係培養外交人才不假,但並非每位畢業生都有機會成為真正的外交官。大多數人最後都會從事別的工作,隻有極少數優秀者才能進入自己夢寐以求的殿堂任職。

能成為這極少數者,足見雁空山的出色,不僅要擁有優異的頭腦,更要擁有高於常人的勤勉。

這樣拚盡全力,將其視為一生的理想,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又有誰會輕易放棄?

果然,雁空山聞言唇角的笑淡了些,解釋道:“雁新雨…我姐姐出事的時候,我剛入職不久,正在非洲的佛得角群島任職。那地方很遠,沒有直達航班,我花了足足兩天才輾轉回國。”他停頓片刻,“等我趕回來,一切都已經晚了。”

雁新雨沒有等到他,最終還是留下年幼的女兒和至親的弟弟離開了這個人世。

雁空山說這些時,表情堪稱平靜,不知道的肯定以為一切已經過去。可我能看穿他,我知道一切沒有過去,他仍然為此感到傷痛。

肇事司機由於突發疾病失控撞上了雁新雨所乘的出租車,最終導致一死二傷的結局,而自己也在搶救一周後死於多器官衰竭。

這是場徹頭徹尾、人類難以預料到的悲劇。

所幸肇事司機家境殷實,家人也都十分有擔當,不僅預先墊付了所有醫療費,在事後賠償金方麵更是出手大方,甚至多次主動加碼。

錢方麵暫且不用發愁,然而雁晚秋那時候才一歲多,剛剛做完幾場大手術,失去了一條腿,不知未來。雁空山作為她最近的血親,又怎能說服自己丟下她獨自去追夢?

他隻能放棄,隻能在兩樣重要的事物前選出那個最重要的。

而他最後選了雁晚秋。選擇親自撫養她、教導她,一如曾經雁新雨為他所做的。

嚴格說來,雁空山如今並不缺錢,開二手書店也隻是想在照顧雁晚秋之餘有點事做。

我之前還以為他被島上氛圍傳染這才佛係開店,還暗暗覺得他真的很沒有事業心。

是我年輕了。

“讀書很好。”沙發旁堆疊著十幾本書,雁空山隨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道,“讀書讓人不用出門就能豐富眼界,開拓思維。付出極小,收獲極大,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每個人都應該多讀書。”他將那書遞給我,“像你就很好。”

我幹巴巴地衝他笑了笑,接過一看,是本裝幀精美,名為《島嶼書》的書籍。

“是,我喜歡讀書,讀書使我快樂。”我說。

十點轉瞬即到,雁空山起身送我出門。

我懷裏抱著那本《島嶼書》,離去前掙紮著忍不住問了他一個很私人的問題。

“秋秋如果想要一個‘媽媽’,你會結婚嗎?”

雁空山顯得有些意外,但好在沒有生氣。

“不會。”他說,“人這一生並不是一定需要結婚或者戀愛才圓滿。”

我聽出他言下之意,遲疑道:“所以你是獨身主義?”

雁空山想了想,點頭道:“可以這麽說吧。”

我心裏突然變得空落落的,好似得到了一隻頂級生蠔,明明珍饈美味近在眼前,偏偏不知道要如何撬開他。

這樣看來,那天他對吉普賽算命師所說的“不信這種東西”,指的應該就是愛情了。

他不信愛情,所以不戀愛不結婚,寧肯獨身一輩子。

年紀輕輕這麽看破紅塵,難道是雁新雨和渣男的事情對他刺激太大嗎?

本來想著雁空山既然能對我變黃,努努力應該也能變粉,但果然不是這麽容易的事啊。

想讓他變粉的人那麽多,我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罷了。

而很快,店裏發生了一件事,也完美應征了這一點——之前我在雁空山家門口見到的那個白裙美女找過來了,直接來了書店,穿著那晚一樣的白色連衣裙。

她一出現我就認出了她,因為她長得實在很漂亮,比粉紅女郎漂亮,比孫蕊漂亮,當然也比我漂亮。眉目傳情,長發細腰,像個大明星。

這樣一位大美人突然蒞臨街邊破破爛爛的二手書店,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不僅我關注她,文應也一直看她,甚至店裏的顧客也不時拿眼偷偷掃過她。

她在書架前自如地翻著手裏的書,似乎相當適應這些視線,甚至還有些享受其中。

我當然不會以為她來是真的為了買書,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和我也不是真的要給雁空山打工一樣,我們都目的不純。

“做什麽站在這裏發呆?”

雁空山從倉庫出來,路過我時古怪地問了一句。

“欸…”我正要提醒他桃花找上門,他已經自己看到了,表情瞬間冷下來,長眉也緊緊隆起。

“好久不見。”白裙女微笑著向雁空山靠近,手裏握著本書,仿佛剛剛挑選完畢要去結賬的模樣,“我來買本書。”

你才不是!你頭頂的粉騙不了我。

雁空山垂眼看她,沒有久別不見的欣喜,也不存在什麽客氣的寒暄,直接了當道:“你和我過來一下。”說完他兀自轉身往後門而去。

白裙女對著他背影抿了抿唇,將長發別到耳後,踩著高跟跟了上去。

後門出去就是之前“止雨祭”時我和雁空山、雁晚秋一起走過的陰暗小巷,很適合說些私密的話。

整理著書架,思緒卻不由自主飄往倉庫,順著後門全都集中在雁空山身上。

不知道他們說什麽悄悄話呢…

“餘棉,這裏有客人打翻飲料了,你去拿拖把拖一下!”

“啊…好!”聽到文應的聲音,我忙應了聲,快步走向休息室。

拖把之前分明是放在休息區的雜物處的,可我找了圈都沒找到,就又跑到隔壁倉庫找,最後在後門邊上總算找到了它的身影。應該是誰用完後忘了放回去了。

“要嗎?”

“要。”

後門微微敞開一條縫,雁空山他們沒走遠,該就在門口附近,我很輕易便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我瞪著眼,握著拖把,差點一腳把門踹開跳出去大問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兩個人在說什麽虎狼之詞?

但很快我又按耐住,冷靜下來,覺得應該不至於,雁空山不是那樣的人。

我拉住門把,從門縫裏看出去,兩人果然沒走遠,雁空山嘴裏咬著一支點燃的煙,手裏另外還拿著一支遞到白裙女麵前。

方才應該是在問要不要煙。

我暗暗籲了口氣,怕被發現,正要離開,又聽白裙女嗓音低柔道:“這麽久不見,你有沒有想我?”

她語氣沒有絲毫做作,顯得很深情。邊說著,邊低頭就著雁空山手上的打火機點燃了自己那支煙。

我就算不喜歡女人,也不得不承認她實在風情萬種,很讓人心動。

雁空山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等點完煙,對方直起身後才道:“沒有。”

白裙女挑了挑眉,似乎不敢置信世上竟有這麽不解風情的人。

“別這麽冷酷嘛。你很久沒做了吧?上次也沒做成…”她語氣曖昧,紅唇緩緩湊近雁空山的脖頸,“不如今晚?”

未盡之意,傻子都能聽明白。

雁空山對她的靠近並無排斥,長吸兩口煙後他低下頭,將一隻手搭在了對方的肩上。

“是啊,很久沒做了,最近經常覺得再這樣下去不太行…”

白裙女臉上露出喜色,我則差點把門板捏碎。

我知道作為成年人,就算沒有愛也可以有性,況且我又不是雁空山的誰,哪有資格管他?

我連自己都管不好,更不要說去幹涉別人了。喜歡誰是個人的自由,沒有哪本法律規定暗戀就一定要有好結果。

可我還是…好難過啊。

我失落地咬住唇,手因為發力過猛而微微顫抖著,致使整扇門都在晃。

但那兩人可能太專注了,竟然也沒發現。

“不過你應該知道,我非常討厭把**的關係延伸到床下。”事情在這時急轉直下,雁空山毫不留戀地按著女人肩膀將其推離自己,言語直接且不留情麵,“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不僅是白裙女,我都呆了。

這發展…絕了,不愧是雁空山。

白裙女滿臉不可思議,以為自己聽錯了:“what?”

雁空山捏著煙又抽了口,邊吐氣邊將重複道:“以後別再來找我,我們的關係結束了。”還要命地補了一句,“其實本來也沒什麽關係。”

“啪!”

雁空山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我臉跟著一痛,門縫開得更大了。

大美人狠狠丟下煙屁股,怒罵道:“Drop dead吧混蛋!”說完小包一甩,頭也不回地朝巷口走了。

雁空山似笑非笑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揉了揉自己被打痛的臉頰。

他一轉身就能看到我,我怕被發現,抱著拖把躡手躡腳離開了倉庫。

拖掉客人打翻的飲料,文應抱怨我怎麽去了這麽久。

“拖把不在原位,我找了好久呢。”我半真半假地說道。

半夜驚醒,樓下傳來急促又尖銳的小貓叫聲。

我聽著一聲比一聲急,揉著眼快步下樓,順著聲音掀開繡球花的花枝,在底下發現窩著的兩隻白團子。

手機光照著它們,它們支起腦袋看向我,瞧著十分害怕。

什麽情況…

我掃了圈周圍,甚至到院外也查看了遍,都沒有看到它們媽媽的蹤影。

腦海裏劃過一道靈光,我“啊”了聲,驚道:“難道,你們是小花的孩子?”

當晚,我半夜發了條狀態,po上兩隻小貓的靚照。

【大家好,從今以後我就是當爹的人了。】

網友A: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網友B:瞧這小臉眉清目秀的,長大必不同凡響。

網友C:??我差點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