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紅紫鬥芳菲(上)
熹貴妃的通知慢了一步,景陽宮的祿常在董鄂氏在喝了一碗烏雞湯後昏迷不醒,等下人回報裕妃,請了太醫匆匆趕至,她懷了五個多月的胎已生生落掉了。
是個小阿哥。
雍正聽後大怒,訓斥了裕妃照管不力後才問蘇太醫:“祿常在前兒的請安脈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昏迷並落胎,莫非是雞湯有什麽問題?”
裕妃耿氏心中暗恨,入得景陽宮的食材她都有命人檢查過的,還會有什麽問題?祿常在出事,便少一個爭寵的對象,也消滅了一個弘曆的潛在對手出手,更能打擊自己和弘晝,這種一箭三雕的買賣想想也知道是誰了。而且,能將手伸進她這裏的,除了熹貴妃還有何人?!
蘇太醫在太醫院以擅長婦科聞名,但對其他的科目也並非不拿手,已經在第一時間檢查了雞湯,便稟道:“皇上,這雞湯沒問題,請容奴才再檢查一番。”
景陽宮小廚房裏的吃食、食材都沒有問題。最後,又轉到了祿常在屋裏的衣服、熏香、胭脂水粉上頭……
“皇上,這盒唇脂的香味似乎含著淡淡的夾竹桃花的味……臣無法下定論,可否請孫太醫來確認一下。”
雍正準了,問道:“這夾竹桃的花似乎含有毒?”
“是。”蘇太醫躬身回道,“這夾竹桃喜溫暖濕潤的地方生長,也稍耐寒,葉綠花香,花開甚美,花期又長,宮中不少地方都有栽種,其莖、葉、花朵都有毒,葉及莖皮有劇毒,可入藥煎湯或研末,可用於強心、定喘、癲癇等症,卻要慎用。”
這時,孫太醫已隨著傳令太監趕來,聽了雍正的話後接過那小盒唇脂,仔細聞了好一會兒才稟道:“回皇上,這盒唇脂裏確實含了微量的夾竹桃的花汁,因裏麵又摻雜了其他花的香味所以嗅覺不敏感的人是很難辨覺出來的,觀這唇脂的量祿常用的時間並不常,往日沒有抹了唇脂後立時飲用湯水,影響緩慢,這次是用了雞湯,那唇脂裏含的毒素跟著吃進腹中,這才——”以下的話不用再講了。
“好、好。”雍正冷笑,“這唇脂乃內造專供後宮嬪妃采用,居然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摻了這些害人的東西進去,這總管內務府的大臣和管領們是幹什麽吃的……給朕查,朕要知道是哪個吃了熊心豹膽的敢謀害皇家子嗣。”
熹貴妃坐在承乾宮不住慶幸,在知道了高嬤嬤已經下手的事後她當機立斷讓她將事尾處理幹淨,這時知道董鄂氏落掉的是個男胎後心中那點子懊悔也沒了。
雍正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熹貴妃鈕祜祿氏這段時間暗裏為難了三個懷了孕的常在在他看來很正常,從小在宮闈中長大的他自是知道要在宮中過得好就得爭,他不會天真地覺得自己就能擁有一個安穩的後宮,所謂的沒有波瀾、平穩,不過是在嚴厲地治理敲打之下,他不想自己的子嗣再夭折於婦人間的爭寵之中,卻更明白,若是他們的母親不能在懷著他們的時候就護著,還能祈求他們出生之後可以平安長大?!
他會給予一定的保護和便利,但懷了孕的嬪妃也要有自保手段才行!做了十來年皇帝的雍正已經漸漸地明白了這個道理,正因如此,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在不斷的磨煉中慢慢地成長才更明白了何以成鷹在訓練小鷹時一次一次將它們推落懸崖,不這樣雛鷹如何學會展翅,最終成為天空霸主?!什麽都需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太長的熬煉使人瘋狂,太短則讓人不夠成熟。他的皇父康熙磨礪兒子太過,導致晚年兒子奪嫡激烈嚴重影響朝政,而他則差點因為自己受過的苦而走向另一個極端什麽都替兒子做完……
鈕祜祿氏會出手他不意外,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何況手中權利地位,威脅自然要在萌芽中減除。凡人誰不如此?!隻是,這種事做多了他會不喜歡,特別是他的子嗣稀薄。皇宮中的女人,不,應該說皇家後宅的女人永遠不明白一個道理,盡管皇家有“子以母貴、母以子貴”說法,可子嗣和女人在他們的眼中永遠是分開看的,他會因為看重弘曆而抬舉鈕祜祿氏為貴妃,卻不會無底線地永遠容忍,就像已然薨逝的皇後一樣。而兒子,卻永遠是他的兒子,體內流著他愛新覺羅家的血。
這一次的敲打,熹貴妃這兩年手中大力發展出來的勢力大部份被剪除。
弘曆和雲珠回宮就聽說了這件事,弘曆無聲地歎了口氣,他不知他的親額娘怎會出這種昏招,皇父年過半百,自己羽翼漸豐,就算有嬪妃再誕下皇子又能如何,十幾年後他們長大成人依舊不會是他的對手,何必白白惹得皇父厭棄。
終究不是大家子出身吧,眼光心胸不夠長遠,以前有皇額娘在前麵頂著,有皇阿瑪和自己暗地裏地護著,便顯不出來,如今後宮之中她位份最高,又手掌宮中大權,行事不免就漏了幾分……比起雍正七年京師地動時雲珠的倍受稱讚,高下立現。
可惜,額娘就算是有雲珠這麽好的兒媳婦也是不願意依賴的,相反,她會因這種差距而更加不喜雲珠。想到這裏,弘曆便鬱悶得不行。雖說自小沒養在額娘跟前幾日,可孝心他還是有的,畢竟是自己的生母,然而,自己抱有的“母慈子孝”美好向往的母親卻漸漸在磨滅他的這種感情。
唉。
“不如,去給皇阿瑪請罪吧。”雲珠將手覆上他的,微笑地睇著他。“不止是你難過,皇阿瑪心中也不太好受,祿常在腹中的胎兒都快六個月了,聽說是個阿哥呢。”
弘曆在宮中也是有人手的,但這些年他的精力大多放在外朝,放在差事上頭,宮中的勢力還是當初雍正交給他的那些,可以說他能在宮中運用雍正的一部份力量,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核心力量卻沒有發展壯大。而他的這種行為是符合雍正心中期望的。祿常在出事,明顯就是有人動手,怎麽可能不查?無論是雍正或是弘曆都不可能允許宮中有其他勢力存在,如果不是熹貴妃動手的話。
宮中沒有其他勢力是好事,但調查的結果盡管沒有證據,他們也確定是熹貴妃下的手了,這也讓他們心中湧起淡淡的失望。
弘曆的調查沒有隱瞞雲珠,該知道的她也知道。而他們能知道的事實雍正會不清楚?
弘曆點了點頭,握著她的手。
他的瑪嬤德妃、他的皇額娘烏喇那拉氏、當年的敦肅皇貴妃、他的額娘熹貴妃……這些女人,或者溫柔慈藹或端莊賢惠或者才貌雙全或者恭順溫良……然而卻在內宅的爭鬥中在權勢地位的迷戀中慢慢地丟失了她們身上的閃光點,變得麵目模糊,他真怕,有一天他想要緊緊擁抱在懷、一生一世到老的雲珠也會變。
有時候隻要相互信任,坦誠不但不會是傷害,感情還會更親密,例如雍正和前去請罪的弘曆。
他的“請罪”也是直白,是熹貴妃做的,做為兒子他不能指責母親,所以他來請罪,“……對不起,皇阿瑪。”
“你起來吧,你額娘是你額娘,你是你,她做的事怎麽能怪到你頭上。”雍正說道。
事實上,自古以來牽連之罪多不勝數,尤其是在皇家。
父子倆心知肚明,不過弘曆一來,雍正也知道弘曆不會將這話放在心上,有時候話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行動。感覺,另外一種比信任更深的感情,理智、清明至於冷血,他們能更理解對方的心態。這一瞬間,弘曆忽然無比清楚,就算額娘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來,皇父也不會放棄他這個兒子的,之前他隻是隱隱有這個感覺,現在他則是十分把握。
這種陌生的感情令他有些激動,眼眶微濕。這個一開始令他敬畏、覺得冰冷、陰沉甚至有些無情暴虐的父親,像幅豐富的畫卷,慢慢地讓他品味出很多讓他感動的內容來,而他一開始覺得慈愛的生母,卻像個膺品,經不住時光的考驗,讓他覺出不少缺陷,漸漸有些失望。
如果有另外的穿越者,雲珠不知那人是否也跟她一樣,在靈魂深處,仿佛有另一個自己憑風而立於蒼穹,無比清冷,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