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上)

怡親王府雕梁畫棟自不必說,裏麵的擺設極為厚重典雅,自有一股沉穩大氣,雖時已入秋,花園裏四季花卉四處點綴著亭台樓閣、回廊荷池,一路可見,有清芬簌簌的桂花樹、高大的銀杏樹、香樟樹,更有雲珠喜愛的玉蘭樹……

“啊,這裏也有玉蘭樹。”雲珠的表情很是歡喜,末世前她最喜歡的花木未必就是玉蘭,可末世後,她覺得自己跟玉蘭簡直已成了一體,自然隻會將它擺在第一位。

帶她來遊園的珺雅好笑道:“你真的很喜歡玉蘭樹。”不但在自己住的院子種滿了玉蘭,連院名也起為辛夷塢。現在好了,連玉蘭花茶都出來了。

“你不覺得它很美嗎,嚴冬剛過,春風始指,它就開始千枝萬朵地綻放,純潔、素雅、美麗,可食,可入藥……”

“說得好,‘紫粉筆尖含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這玉蘭花既有蓮之美,又不若蓮出之於淤泥……可是極為高貴的花呢。”隨著清柔的聲音響起,薔薇花叢後轉出兩個女子來。

走在左邊的是一位身穿淺黃色灑紫花地旗袍的雙十年華左右的麗人,隻見她臉若銀盆,眼如明星,雙眉鬥長,紅唇豐滿,鼻梁雖略低了些,卻也被她用深淺的脂粉補足了,看著很是大方宜人。

站在她旁邊的則是雲珠在莊親王府見過一麵的納喇.海霍娜,她正笑吟吟地盯著雲珠,臉上的表情有著見到熟人的親切,不過雲珠是誰,上輩子能在末世混了七八年的哪能看不出她眼底閃過的那絲妒意。

自己無論是家世還是相貌、才藝,□不輸人,會遭嫉是正常的,隻要這些人不懷惡意就好,雲珠回了個笑,雖然聽出方才出聲的是她卻也沒開口,她可沒忘現在是在怡親王府做客呢。再說,剛才這海霍娜念的詩後麵那兩句“芳情相思知多少?惱得山僧悔出家!”可不適合說出來。

“原來是大嫂。”珺雅含笑道,“納喇姑娘也來了。”

“打擾了。”海霍娜行了個福禮,“正想去給福晉請個安呢,不想有客。”

“太客氣了,納喇夫人近來可好?”珺雅避開了她的話。

海霍娜依然麵不改色地溫聲回道:“請了王太醫診脈開藥,已好了許多……”

原來是弘昌的嫡福晉納喇氏,她父親是騎都尉色爾敏,家世算不上高,不過指婚的時候雍正還未登基,弘昌也隻是一個皇阿哥(當時的怡親王還隻是一個貝子品級)的庶子,倒也匹配。

隻是雍正登基,做為一直支持雍正的鐵杆兄弟允祥水漲船高不但被封為和碩怡親王還出任議政大臣,納喇氏在家族裏的地位相應地也提高了不少,她也懂得拉攏勢力,漸漸地與家族佐領三泰的女兒海霍娜常有來往。

以海霍娜的家世及才貌是極有可能被指給宗室甚至皇子的,納喇氏這也算是投資。

幾乎是立刻的,雲珠就想通了這裏頭的幹係。

“是啊,沒想到這麽巧,鎮國公福晉也帶著富察姑娘來做客。”納喇氏向來不將這個妯娌放在心上的,嫁進府後就知道了弘暾這個嫡長子是活不久,指的福晉出身也不比自己高多少,子嗣更是至今沒有,有什麽好清高的?打著藥膳的名頭……不就是想跟馬齊關係拉得近些嘛,大家彼此彼此。

“是啊,婆婆下了帖子請客,我這是奉命帶雲珠來花園走走呢,也差不多該回去了。”珺雅仿佛聽不出納喇氏話裏的諷刺淡淡地回著。

納喇氏麵上一僵,隨即又笑:“是麽,正好一道,正想去給額娘請個安呢。”

自己的爺雖是長子,卻也是庶子,嫡母自己生有嫡子怎麽會重視?納喇氏有些憤憤地想著,即便弘暾是個活不久的藥罐子,嫡母倚重的還是富察氏,哼。

珺雅瞅了雲珠一眼,見她麵無異色,便淺笑道:“也好。”她也摸不準婆婆下帖子請鎮國公福晉過府是不是有什麽要事要談。

海霍娜也在一旁但笑不語,她是個聰明的,就算看出什麽也不會插嘴,會跟這個族姐往來也隻是看在怡親王的份上。

納喇氏正要說什麽,突然一道白影撲了過來,她嚇得“啊”了一聲,身子一閃,花盆底子一歪,差點摔倒在地。那白影落到了地上,卻是一隻渾身雪白有著一雙美麗金褐色眼眸貓兒,它輕巧地踱著步子,走到了一旁的榆樹下。

“露娜!”一位身穿海藍色長袍的少年閃了出來,彎身抱起了小白貓,輕輕撫著它身上的毛,轉身對著納喇氏和珺雅躬了下身:“大嫂三嫂安。”

珺雅還未開口說什麽納喇氏已搶白道:“弘晈,你又放這蓄生出來嚇唬人,還好我沒事,要是被抓傷了怎麽辦?”

聽這話已被嚇了不止一次了,怨氣十足。

弘晈很是無辜地看了看一旁的珺雅,對納喇氏道:“大嫂不是沒事嗎?露娜不是故意的,它喜歡你才每次逗你玩兒呢。”

雲珠差點笑出聲來,她可沒漏看他眼底的那抹狡黠,納喇氏更是氣得差點氣歪了眼,“誰稀罕跟它玩了,你別以為能每次都護住它,好在沒嚇到客人……”

“你們嚇到了麽?”弘晈轉頭看看在納喇氏站穩後就放開手的海霍娜又將眼光移向一直淺笑不語的雲珠身上。海霍娜頓了頓,有些答非所問地道:“它看起來挺聰明的,平日裏很聽話麽?”渾身雪白,又慵懶地微眯著眼,乖乖地伏在弘晈懷裏的貓兒對小姑娘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它很調皮,不過不會故意傷人的。”弘晈道,眼睛看向雲珠。

跟一隻貓兒討論是不是故意?傻了吧。雲珠想起前世一句耳熟能詳的話:“嚇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言外之意自己腦補吧。

眾人一怔,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弘晈臉上一亮,“你是傅恒的姐姐是不是?傅恒可真厲害,我從沒打贏過他。你說話也很有趣。”秀氣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眼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突然發現原來她這麽美,這清雅嫻靜的氣質、細潤柔膩的清麗,宛然如蘭,醇香似酒,要細看細品才能體會其中真味。

雖說滿人不太計較這個,可畢竟是未經選秀的八旗貴女,珺雅忙道:“好了四弟,我們正要去正院,你可還有什麽事?”

弘晈微愣,搖了搖頭:“嫂嫂們自去。”又對納喇氏道:“方才嚇到大嫂弘晈給大嫂賠不是啦。”雖然這個大嫂總愛騎到他們頭上擺出長嫂的模樣讓人看不過眼,不過大麵上的禮節弘晈可不願有讓人說嘴的地方。他又不自覺地瞄了盈盈俏立的雲珠一眼,心裏頭從未有過地微微發熱。

回到正院的時候怡親王不知為何回了府,正從在上首與怡親王福晉、富察氏說著話,雲珠等人一怔,遂上前行禮請安。

“不必多禮,坐。”怡親王允祥自雍正登基便封王又成了總理事務大臣,幾年下來身上積威日重,再怎麽言語溫和仍有著上位者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雲珠倒也罷了,畢竟是混了兩世的人,又見過雍正,抗壓能力強,而海霍娜驚喜之餘就免不了有些拘束了。

怡親王溫和地問了兩人家裏幾句就起身回書房了,不是他不夠熱情,而是招待女眷是福晉的事,他一個大男人是不好多管的。當然了,他這次回來也是有心,想著看看能得皇兄欣賞的姑娘到底是什麽模樣性情。

沒想到連納喇家的姑娘也見著了。相比富察家的姑娘,這納喇家的姑娘在京中的八旗人家裏是頗得讚譽的,往日也聽福晉講過,容貌性情理家女紅才藝都不錯,可今天一看,氣度上到是不如這個沒什麽聲名的富察.雲珠,難得小小年紀對著自己竟能恭敬而不拘謹,神態如水般流暢自然,清澈無偽,隻是有些小女孩的好奇……皇兄出於愛護的心理讓人家小姑娘勞心勞力的,不好奇才是怪事。

皇兄這次眼光不錯……

說起來,對於雍正看人的眼光允祥是不予置評的,他看上的人無論是田文鏡、隆科多、年羹堯……好吧,精明強幹是有了,可不知是他們本性的緣故還是皇兄太過縱容本的原因,田文鏡倒還好些,隆科多和年羹堯最後都一個個妄自尊大、逾越本份……落得個抄家身死的下場,本來他還想著這李榮保的女兒會不會也是個表麵乖巧內裏有心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