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國公府的待客之道?

謝辭舟有些呆滯,所以他剛剛說過的話全被顧危聽了去?!

況且,他明明是來接謝南梔回家的,怎麽變成了請顧危去做客?

若當真將他領回府那還了得?少不得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何況溫皖的藥勁剛過幾天,再讓他倆相見難保不會出什麽差錯。

他一定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但——

顧危沒給他反駁的時間。

小廝駕著馬車悠哉悠哉停在青雲巷的正中央。

謝辭舟仿佛被雷劈中。

這閹人講不講道理?!明明沒邀請他,怎麽如此厚臉皮!

“顧督主不妨下次再登門拜訪?祖母不便,府上如今亂作一團,恐會招待不周。”

可顧危哪是什麽要臉的人物?

他大步流星跨上馬車,施施然倚在窗柩邊不疾不徐,“無妨,若是誤了謝老夫人的壽元,本督擔待不起。”

“勞謝世子在前頭帶路吧。”

謝南梔一骨碌鑽進馬車,乖乖坐在顧危身邊。

有他在,她莫名安心了許多。

倒也不懼回國公府了。

簾幕放下,等了好半晌,馬車才駛。

許是謝辭舟磨蹭了許久,見後車的人不為所動最終放棄掙紮。

與清晨時不同,顧危換了身黛色的衣裳,顯得沉穩了些許。

僅僅隻是顯得。

他昵了旁人一眼,含著笑揶揄:“就你這樣還想保護別人。”

“我......”謝南梔張嘴,意欲反駁,可一想到自己非但沒有護住小滿,還害她受了皮肉之苦,遂怏怏然垂下腦袋。

一顆毛茸茸的頭頂出現在男人視野之中,顧危喉結滾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才剛伸到一般,什麽也沒摸到,就聽人喃喃:“正是因為不會,所以才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嘛。”

一雙水靈靈的雙眸浮現而出,顧危收回手,指尖掠過鼻子,不予回應。

他撇嘴,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卻是在抑製嘴角上揚的弧度。

嗬。

這頭小尾巴狼,膽子愈發大了,都敢和他頂嘴。

他得開始思考思考自己惡跡昭著的督主形象了。

這頭,到了國公府。

門口小廝遠遠便瞧見謝世子的馬車之後跟著一輛督主府的車,暗道壞事,立即連滾帶爬地跑進府內通風報信。

等謝淮孫氏得了消息趕出來阻攔時,謝辭舟已經領著顧危一行人行至廳堂。

“不知顧督主今日前來,有失遠迎。”

又是抱拳作揖,又是不動聲色地攔住眾人去路。

然,顧危全然沒有做客的自覺,徑直往裏走去。

邊走邊環視四周,似是巡訪,又似逛園。

偶爾還關懷幾句。

“聽謝世子說謝老夫人病危,不知可否請過宮裏的禦醫?”

謝淮滿頭大汗,攔又攔不得,又不好再放他進去。

“請過了,太醫說心病還得心藥醫,這不,闔府都在等著謝南梔呢。”

“不如,先讓小女去見見家母?”

顧危頓足,嘴角攜著意味不明的笑看得謝淮心裏發毛。

他一派豁然,“欸,不急。”

“本督特地帶了府上的名醫來替謝老夫人瞧瞧,先讓她進去看看再說吧。”

幾人又走了幾步,到了萬壽堂。

顧危止步於堂外,示意雁尋進屋,卻被謝淮一把攔住。

“不可,家母一心想見小女,先讓謝南梔進去看看吧。”

攔得如此生硬,誰還看不出其中門道?

顧危雙手環胸,舌尖滑過嘴角,像蛇信子發出危險的信號。

他蔑視譏諷:“國公府好生有趣,不讓人先治病,倒急著完成遺願。怎麽,你家老夫人急著仙逝?”

又嘲:“仙逝,還差這一時半會兒?”

外頭的人在院子裏叫囂,裏頭那位裝病的真要氣得口吐鮮血。

拗不過顧危,隻好放雁尋進屋。

前提是,謝南梔跟在其後。

這也無妨,有顧危在,諒他國公府也不敢移花接木。

萬壽堂內,雁尋替謝老夫人診脈。

脈象平穩有力,雁尋直言不諱。

“稟老夫人,您的身體健朗,不必仙逝。”

謝老夫人在羅幔內翻著白眼,真是個沒眼力見的!

不過也是,閹人的手下,有幾個是中用的?

真不如宮中的太醫,隻要她堅持稱病,老太醫必然顧及國公府的麵子,象征性地開幾副藥。

哼。

一股濁氣撲鼻而出,謝老夫人裹著被子哀嚎。

“南......南梔,祖母怕是不行了,你......你能不能留下來陪陪祖母最後的日子?”

謝南梔未答。

雁尋從自己帶來的診箱中拿出一把銀針,她邊替銀針消毒,邊說:“老夫人既然不放心,我便替你紮幾針。”

“不行!我暈針!”

對答如流,語速流暢。

雁尋忍俊不禁,將銀針收回去,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那便用藥吧。”

謝老夫人忍無可忍,這廝聽不懂話是不是!她如今的身份是太醫診斷的時日不多的人,這廝為何非得攪局!

她的手幹淨利落地收回羅幔,“宮中的太醫已經給我開了藥,難不成你的醫術比太醫還要精湛?我現在隻想好好看看孫女的最後一麵,至於你的東西,我碰都不想碰!”

誰知道那閹人是不是不安好心,偷偷給她下毒。

雁尋看了一眼自己的診箱,裏麵都是一些太醫也收集不來的名貴藥品。

不用,便不用咯。

“雁尋,出來吧。”

顧危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沒聽見人家嫌你醫術不精,怕你下毒。”

這話說得不留情麵,謝南梔聽了在一旁偷笑。

好巧不巧,被謝老夫人一眼看見。

剛準備啐她,卻聽見顧危喚謝南梔出去,立時閉嘴。

“帶路,去你院子裏看看。”

語氣不謙,一如顧危常態。

謝南梔頷首,抬頭看見謝淮凶神惡煞地瞪著她。

“顧督主去女子閨房怕是多有不便。”

“本督是個閹人,有何不便?”

狹長的眼睛微曲,牽出一絲**威,“還是說國公府罔顧王法,貪汙行賄,不便本督前往?”

話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麽爭論的必要。

謝淮搖搖頭,讓出了路。

謝南梔走在前麵,看著熟悉的景設,心中攀升上複雜的情緒。

幾人經過一座精致華美的小院,又走過通幽曲徑,這才到了蘭蔭庭。

蘭蔭庭,謝南梔的住處。

裏麵雜草叢生,門口的水缸已沾上灰垢。

顧危蹙眉,一臉嫌棄。

“這是你住的地方?剛剛那個院子不是?”

堂堂國公府嫡女就住在這破草堆裏,傳出去不叫人笑話?

謝南梔無奈地笑了笑,“那是溫皖的住處。”

她自嘲地歎了口氣,人生不過十幾載,頂著國公府嫡女的頭銜,她活得太過憋屈。

“你去挑挑,看有什麽要帶走的。”顧危退出院子,裏麵的灰塵熏得他難以忍受。

謝南梔站在原地倒不被灰塵所擾,她想了想,搖頭。

她沒有什麽珠寶首飾,僅有的幾個小玩意是謝辭舟平日出去玩帶給她的。

不過現在她和謝辭舟......

也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謝南梔抬腳準備離開,溫皖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她親昵地纏上謝南梔的手臂,一臉喜出望外。

“阿梔妹妹,你居然回來啦!”

“離開顧危可太好了!跟著那個閹人,你不會幸福的!”

“以後啊,京城的好兒郎隨便你挑,何必吊死在顧危那顆歪脖子樹上?”

......

車軲轆話說了一大堆,溫皖擁著謝南梔往外走去。

正麵撞上咧著嘴笑得歡快的歪脖子樹——顧危。

他露出陰森森的一排牙笑道:“好巧,又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