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守在床尾,悲戚的神情變得古怪,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所以......那蒙麵人將你誤認為是我,錯殺了人?”謝南梔滿臉寫著荒唐之色,“我寧願自己死,也不要你替我去死!”

“要殺就殺我啊!殺錯了人算什麽?!”

她本就是已死之人,大不了再死一次,可小滿替她去死這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小滿照舊笑得天真,隻是呼吸愈發短促,反握住女娘的手道:“女娘不能死......你還要查身世......還要報血海深仇......還有那麽多事情要做......小滿不一樣,小滿這條命本就是女娘救的......”

“不可以......”謝南梔拚命搖頭,“不是這樣的,性命沒有什麽高低貴賤,你的命也是自己救回來的!”

那日,若不是小滿眼中的期冀,或許她不會憐憫,更不會冒著得罪督主的可能救下一個小女娘。

沒有誰是誰的救世主。

小滿的命,是靠自己救下來的。

“小滿你聽著!我不準你死!於我而言,你的命很是重要!!”謝南梔牢牢握住小滿的細手,仿佛這樣就能防止生命流逝。

可她又不敢太用力,害怕加重小滿的疼痛。

“小滿,我求求你,你堅持住好不好?隻要你活下來,我不管什麽謝府了,也不再與人交惡,我們一起睡一張床榻,我們同吃同住,我們遠離世俗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這一刻,謝南梔忽然頓悟,沒有什麽比珍惜眼前人更重要。

小滿若是能活下來,她願意舍去眼前仇恨。

“不......不可......咳咳咳——”

榻上之人咳喘不停,胸口的血勢態洶洶。

雁尋倉促上前給人把脈,又打開藥瓶在傷口撒上藥粉。

白色粉末頃刻間被血液吞噬,靈動鮮活的小滿逐漸消亡。

“謝女娘,她......快沒時間了。”

謝南梔幾近崩潰,掌心的小手如同冰塊一般嚴寒。

小滿眉眼徹底舒展,掏出被血浸染鮮紅的泥人交給女娘:“小滿......小滿沒時間陪女娘了,希望小滿的泥人能......能一直陪著女娘走下去......”

又看向床尾眼眶通紅的雁回,將身上的錢袋子掏出來,顫抖著遞給他。

雁回趕忙接過:“小玉米你說,我都聽著。”

“我知道你是個混不吝的,但你武功極好,這裏頭是我來督主府以後攢下的所有銀錢,我全都給你,隻希望你能幫我......幫我多護著我家女娘......你答不答應?”

“答應,我答應你。”

小滿笑的滿足,她看向站在最後的追風。

追風睫毛被淚水浸濕,嘴角向下隱忍苦澀。

“弟弟......”

雁回瞅他揪心,拎著少年將他扔在床頭。

“阿姊......”

兩人對望,仿佛越過山海平地,穿過鶯飛草長,停在時歲深處。

仿佛此刻他們仍是相依為命,靠勞作為生的姊弟。

“阿姊,你說過,男子漢不能哭,所以我沒哭,你能不能......也不要走?”追風囁嚅,深吸口氣,唯恐通紅的眼中滲出銀豆。

小滿沒有回答,臉上的笑意漸漸僵硬:“我不在了以後,隻剩你一個人守著女娘,我知道,你是督主的人,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女娘,莫要叫她受人欺負......”

“好......”追風鼻尖堵塞,說出的話難掩澀意,“可是......阿姊才和我相遇,現在又要離開我嗎?”

“此生還能遇見你,已經花光了我所有氣運。”她鬆懈唇角,艱難地呼吸幾口空氣,再牽扯一條弧度,“當初我被人伢子押去望仙樓就沒打算活下去,如今能認識你們,能活到現在,小滿......小滿真的已經很滿足很開心了。”

聽完她說話,謝南梔幾乎要哭暈過去。

“不準......我不準......”

“女娘不哭。”小滿給她拭去淚滴,眸中星光絢麗,“謝謝女娘給我取名小滿,我真的覺得我這一生已經足夠幸福美滿......”

“咳咳——”

小滿氣息飄搖不定,一口氣吐不綿長,又吸不進去。

“女娘......你......你一定要幸福啊......”

語畢,拭淚的手驟然傾頹。

謝南梔呼吸凝滯,連哭聲也戛然而止。

看著麵色安詳的小滿,眉眼舒展,嘴含微笑,可在衣袖之下,那隻手握得青紫。

明明......她那麽痛,可還要佯裝一副安穩的模樣。

她怕自己不忍,怕自己難過,強忍著不適寬慰自己。

謝南梔再也忍不住,眼淚哭聲徹底潰敗。

“小滿......”

“小滿?”

“小滿!”

“小滿——”

喚了許久,榻上之人再無半分動靜。

謝南梔伸手搖她,如魔怔了般,好似不停地搖小滿就能蘇醒。

屋內其他人不忍心看到這幕,紛紛退出去。

唯有顧危,仍舊守在門口。

“夠了!”他上前拽住謝南梔的皓腕,“小滿已經死了!”

“你胡說!她沒死!她不可能死了!”小女娘掙脫他的桎梏,“祁歲哥哥都能救活,小滿也可以!”

說完,她像隻無頭蒼蠅一般四處張望,跑到屋外一處處尋,一個個找,找不到祁歲身影,又踉蹌至前院。

在見到祁歲的一瞬,她衝上前拽住少年衣袖,力氣之大另他身形不穩。

“走!你跟我去救小滿!你告訴她怎麽活下來!你告訴他們所有人,被刺中胸口也能活下來!”

少年任她拉拽,看她一手血痕,麵容癲狂,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揪住。

“謝南梔你清醒一點!”顧危攔住她的去路,蹙眉低吼。

“我清醒一點?”謝南梔抬眸,“你告訴我,我要如何清醒?”

“小滿本來可以不用死的!是我!是我樹敵太多才奪了她的性命!那人本來要殺我,小滿是替我受劫!”

“她不該死的......她本來不會死!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帶小滿回到青雲巷的那天,督主就告誡過她,小滿是她的人,要她護好自己的人。

可她......分明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保護小滿?

“我......我不該叫小滿去外麵掌燈,不該叫追風守在屋內,追風明明有機會護住小滿......是我......她是被我耽誤了......”

“明明......明明最該死的是我啊!!”

明明她才是已死之人。

為何老天要重新給她一次機會,再奪走她身邊人的性命?!

這不公平!!

謝南梔揪住衣襟,難掩哽咽。

她滑坐在地,呼吸急促,麵頰漲得酡紅。

顧危蹲下,一掌劈在小女娘脖頸,霎時,她倒入男人懷中。

督主順勢將她打橫抱起,一雙冷眸直直盯著祁歲,眼中是殺氣與敵意。

聲音凜冽如寒池,尖銳如利刃。

“在你府上,連個女娘都護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