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旁邊的宮女嚇得驚慌失措,想拉開兩人卻又不敢。

謝南梔倒在地上,衣衫不整,眼尾濕紅,活似隻受驚的白兔:“爹!不要!走開——”

臨帝醉得不成樣,手中動作不減,抓著小女娘的衣帶不鬆。

“救命!救我——”

顧危從外頭經過,瞥見冷宮內倒下的令妃,脊背發涼。

雞皮疙瘩四竄,他穩住身形走進去。

目光在令妃臉上流轉半晌,任耳邊呼救撕心裂肺。

他掀眸,眸內寒光戾氣強烈,抬腳將臨帝踹翻在地,拔劍怒指。

“嗬!顧督主!你這是在幹什麽?”曹公公嗬斥。

顧危恍若未聞,渾身冷意若能順著劍流瀉,早已將人刺得千瘡百孔。

“陛下醉了,曹公公也醉了不成!還不將陛下扶回去,讓眾人在這看笑話嗎?”他出聲便是指令。

其中威壓肅殺不容反抗。

“是......是,起駕回宮——”曹公公扶起臨帝,又瞄向香肩外露的七公主,心中忍不住感慨,美人終究誤事!

隨行宮女立即擋在謝南梔身前,替受驚的小嬌娘整理衣裙。

顧危無意瞥見她攥在手心的玉佩,慌不擇路地推開眾人,拎起謝南梔衣襟,聲線顫抖:“這玉佩哪來的?”

“娘親給的。”語氣平淡,好似看破生死紅塵。

而往日最是沒心沒肺,沒有情緒的督主,如今雙眸如火。

砰的一聲跪在地上,他聲音低沉沙啞,宛如穿越山海,穿越時光年歲而來。

“姑姑。”

他知曉謝南梔來冷宮看望的令妃是她的生母。

卻不曾知曉,這位寵冠後宮的令妃竟也是他的姑姑!

謝南梔的瞳孔猛地收縮,看向顧危的時候,仿佛一切靜止,隻餘下心髒跳動。

“雁回!去查!”

......

玉澗閣內,門窗緊閉。

謝南梔和顧危坐於椅凳,追風守在門口,雁回站著交代查到的訊息。

“令妃就是燕國的長公主。”

“怎麽會?”顧危眉頭緊鎖,“可阿娘當初明明告訴我,姑姑已經不在了。”

“說是和親,實則是狗皇帝強取豪奪,威逼利誘,長公主也是迫不得已才嫁給他。娘娘當初說的不在了,或許,是知道長公主這一遭怕是有去無回了吧。”雁回義憤填膺,難掩心中鬱悶。

“什麽?你們在說什麽?什麽長公主,什麽狗皇帝,什麽娘娘?我怎麽聽不明白?”謝南梔壓低聲線,害怕隔牆有耳。

顧危卻坦然自若,但看向小女娘時,眼神中流露出的惺惺相惜和憐愛作不得假。

“阿梔,我不是什麽大梁督主,我是燕國太子。”

說到後半句,他的眼裏閃過希冀。

謝南梔將這話仔仔細細揣摩數遍。

他是燕國太子,令妃娘娘是他的姑姑,而自己是令妃的女兒......

所以,顧危是她阿兄?

謝南梔瞳孔放大數倍,裏頭滿是不可置信。

“你......我......我們......”

顧危笑了,笑得寵溺。

眉眼彎彎,嘴角上揚,深淵玄冰已然融化。

“我十四歲那年,臨帝命謝淮率兵攻打燕國,燕國在毫無防備中慘遭突襲亡國,我逃了出來,花了幾年的時間習武、掌權,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為的就是殺了大梁的狗皇帝,重振燕國。”

他拿出自己身上那枚玉佩,與謝南梔那一半拚起來,正好能拚湊出一條完整的蟠龍。

“這是阿爹給的,一條給了姑姑,另一條給了我。”

謝南梔將兩枚玉佩捧在手心,心中叫囂不停。

原來,她竟有燕國一半血脈......

掀眸見督主滿眼赤熱,忽而有些羞赧。

她從未見過督主這樣神情,仿佛見到陰鷙督主背後,那個真正和煦的少年。

“你可願......再喚我一聲阿兄?”顧危徹底對她卸下心防。

兩人視線交匯,謝南梔第一次從他眼中看見期待,看見不確定,還看見一絲羞澀。

如今,燕國已亡,娘親去世,於顧危而言,隻有她這一個親人。

“阿兄。”謝南梔輕輕呢喃,“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滅了大梁。”四個字,卻包含他背後的辛苦蟄伏。

好半晌,謝南梔鄭重點頭:“好,阿梔永遠追隨阿兄!”

曆經兩世,她才發現,她壓根不是什麽國公府嫡女,而是大梁皇帝之女,燕國長公主之女。

她身負兩國血統,可臨帝......

他自始至終是一個慘無人道的君主,也是一個不負責的父親。

雖然謝南梔適才與他相認,可她能感受到,臨帝對她隻有寵,沒有愛。

而這份寵,僅僅隻是因為她的皮囊。

何況,不察民心的皇帝遲早被人唾罵,被人揭竿而起。

倒不如成全了燕國。

謝南梔再次點頭:“阿兄,你要顛覆皇權,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謝謝阿梔。”顧危終是摸了把小女娘毛茸茸的發頂,“你是要好好的陪在我身後就行。”

轉瞬,他的眼神陰鬱密布:“蕭姝華和蕭扶月是不是都欺負你?”

男人噌的起身,謝南梔牢牢牽住他的大手:“阿兄別!她們不重要,我隻想讓你帶我回家。”

顧危居高臨下俯視謝南梔,第一次,他任由內心澎湃的情緒激昂。

那顆別樣的種子生根發芽。

最終還是無奈地笑了笑,拿出一個盒子遞給雁回:“去,把這最後一顆仙丹呈給陛下。”

......

紅牆瓦楞下,一襲赤紅大氅後跟著一名白衣飄飄的小女娘。

顧危牽著謝南梔走在逼仄的甬道內,大手的暖意順著掌心鑽入小女娘亂撞的心。

她看著他的手,看著他峻挺的身形,看著遠處金烏夕陽,霎時明白,原來有家,有愛是這樣的感覺。

可她忽而又有些傷感,可憐阿兄年紀輕輕一人背負血海深仇。

可憐他不惜揮刀自宮,隻為蟄伏數年。

謝南梔暗自決定,她一定要給他幸福,連身子那部分失去的也要盡力為他彌補。

兩人並肩乘風,迎著落日走於宮道。

謝南梔多希望,時間能在此刻停留。